自從那天食堂里匆匆一面，有陣子沒看見他了。

        開學軍訓，每天累得沾枕就睡，一中學業也抓得緊，剛開學班主任就給他們打了預防針，不會再像初中那樣有很多空閑時間。她適應了幾天，剛剛步入正軌，而展雨嘉還在哭爹喊娘，為什么作業那么多，題目那么難。

        “喲，今兒什么日子？”盛星野還沒開口，旁邊傳來另一道男聲，笑得聲音都在抖，“野哥，稀奇啊，紀檢部有人管你了，一會兒是不是去買個彩票？”

        盛星野眼神淡淡地望著她，手指間煙霧繚繞，眉心有輕微的褶皺。

        蘇煙看向霍彥，語氣嚴肅：“這位學長，你的校服也請穿好。”

        霍彥嘖了聲，索性把只拉到一半的校服拉鏈散開，嘴巴里吹起口哨，一副你奈我何的流氓表情。

        蘇煙無語地瞪了他一眼，直接在檢查表上記錄下來，轉身走了。

        待女孩背影消失，盛星野深邃的目光才收回來，掐了煙，在垃圾桶上摁滅，再轉過去用煙頭擦干凈上面的灰漬，扔進垃圾桶里，“走了。”

        盛星野和霍彥的名字都被她記錄下來，但她知道紀檢部那幫人慫，她記了和沒記，結果都沒什么差別。

        經過籃球場旁邊的器材室時，蘇煙在表上清點還沒查完的地方，突然間腳步頓了頓。

        好像聽見附近有什么聲音。

        她站在原地轉了一圈，不可置信地望向身后的器材室。

        雖然這個時間器材室不應該有人，而且門從外面鎖著，她還是擔心萬一里面關了什么小動物，或者遭賊，于是從部長給她的一串鑰匙中找出器材室的鑰匙，打開門鎖。

        天剛擦黑，晚自習時的校園格外寂靜，從灰蒙蒙的光線里，她勉強辨認出角落有個人影。

        電閘被拉了，她用手機開電筒照過去，只見一個穿著校服的高瘦少年曲著一條腿坐在角落的地上，雙眸清冷地瞥了眼她，站起來，“謝了。”

        話音剛落，人已經走了出去。

        蘇煙的疑惑并沒有得到答案。

        關于他為什么會在這里，為什么不呼救，還有為什么，能這么淡定。

        不過當那人錯身而過的時候，蘇煙瞥見他校牌上的名字：喬津南。

        回到教室，晚自習進行到一半，老師坐在講臺上看報紙，學生們都在寫作業，教室里只有紙張翻閱和筆尖摩擦的聲音。

        蘇煙看了同桌展雨嘉好幾眼，還是忍不住給她寫了張紙條：【我剛才遇見喬津南了，在籃球場的器材室，被鎖在里面。】

        展雨嘉看完紙條，咬牙切齒攥緊了拳頭：“霍彥那個王八羔子。”

        講臺被敲了敲，英語老師警告的聲音飄過來：“不要講話。”

        展雨嘉撇撇唇，仿佛恨不得把紙條當做某人，撕成碎片。

        下課后，兩個姑娘面色凝重。

        蘇煙：“我覺得這是校園暴力，咱不能看著不管。”

        展雨嘉：“我知道啊，不過想搞霍彥的人多得去了，告到校長那兒都沒用，聽說最嚴重的一次把一個女孩兒打骨折了，也就升旗的時候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念了份檢查，就不了了之了，據說是給了那女孩兒的家長很多很多錢。”

        “那喬津南呢？”蘇煙問，“他欺負喬津南多久了？”

        展雨嘉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說實話我只撞見過一次，那次因為我出面，霍王八沒敢做什么，后來，是我猜霍彥沒少欺負他，但我問喬津南，他也不承認。他這個人吧……”展雨嘉嘆了一聲，“跟展洵一樣，不是正常人的腦回路，難懂。”

        蘇煙想起今天在器材室見到的少年，身處落魄也不顯頹喪，那種從骨子里溢出的清高，是哪怕遭遇任何事，也不會想讓人知道的吧。

        而喬津南不親口指認，就算她們篤定是霍彥做的，也沒有證據。

        “姓霍的王八羔子，等我回來跟他慢慢算賬，最近沒工夫搭理他。”展雨嘉哼了一聲。

        蘇煙：“你考試的行程都確定好了？”

        “嗯，我媽訂好機票了，她跟我一塊兒去。”展雨嘉道。

        “那祝你旗開得勝。”蘇煙站起身，“作業給我。”

        “謝謝寶貝。”展雨嘉把一摞本子和試卷遞給她。

        蘇煙接過來笑了笑：“我反正要去廁所。”

        蘇煙交了作業往洗手間走去。

        這棟教學樓是舊樓，一層男廁所一層女廁所，他們這層正好是男廁所，要去樓上或樓下。

        蘇煙剛來還不太習慣，跟很多同學一樣，一不小心就容易走錯。

        腦子里想著校園暴力的事兒，她沒注意，果然差點進了男廁所。剛要轉身下樓，突然被幾個男生攔住腳步。

        為首的，赫然是霍彥。

        蘇煙知道這人不是善茬，警惕地往后退，霍彥手下的小弟卻把四周包圍得嚴嚴實實，根本沒地方可跑。

        她強迫自己冷靜：“學長，你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跟你聊聊？”霍彥猥瑣地笑了笑，一步步朝她逼近，“紀檢部今年的新人不錯啊，長得還挺漂亮。”

        蘇煙胃里一陣犯惡心：“學長，有話直說。”

        霍彥當著她面點了根煙，一口吞云吐霧，嗆得她猛咳，自顧自笑得臉上橫肉顫動：“學長就是給你提個醒兒，不該看的別看，不該說的別說，有些事兒，你們紀檢部睜只眼閉只眼得了，跟我對著干，我怕你細皮嫩肉的，受、不、了。”

        說著，掐煙的那只手點了點她的肩膀，煙灰落在她的白襯衫上。

        蘇煙蹙著眉滿臉嫌棄，剛要抬手弄干凈衣服上的煙灰，手腕被霍彥抓住，兇狠道：“聽懂沒？”

        蘇煙不喜歡被陌生人碰，尤其是霍彥這種原本就令她討厭的人，胃里的酸水都快翻出來了，語氣也十分不耐：“你放開。”

        “喲，學妹脾氣還挺大，看來得學長教你做做人啊。”霍彥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打了個響指。

        周圍幾個男生似乎要有所行動，蘇煙腦子里嗡嗡地，只想立刻逃走，結果著急忙慌的不知道踩到誰，聽見對方一聲哀嚎的同時，自己的腳腕也瞬間迎來劇痛，整個人站立不穩，朝地上跌去。

        “霍彥！你他媽干什么！”一個柔軟的懷抱接住她，整棟樓都能聽見展雨嘉的怒吼。

        醫院病房。

        蘇煙的腳做了ct檢查，輕微骨折，目前那只腳疼得不能下地，醫生說若想以后的運動不受影響，近兩個月都要格外小心。

        然而她在這個節骨眼受傷，時間實在是不巧。

        展騰霄工作忙，展雨嘉馬上要去參加央音的鋼琴考級，崔菀陪她至少得去一個星期，明天早上的航班，得馬上回去準備了。

        而蘇煙還有一瓶水要掛，今晚可能要住在醫院。

        “你們回去吧，我留下。”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的展洵在門口淡淡說道。

        比起展騰霄和崔菀的驚詫，展雨嘉則是偷偷朝蘇煙使了個眼色——

        小妞，可以嘛。

        崔菀最先想起來不妥：“可是阿洵，你也快出國了。”

        就算今晚照顧得了，后面幾天也是問題。

        展洵當然知道。

        他點了點頭，神色很鎮定：“沒事，我再想辦法。”

        以蘇煙一貫的個性，此刻她很想說自己能照顧得了自己，不需要麻煩任何人。

        可看著展洵，她莫名生出一些可恥的私心。

        晚上八點的一中籃球場，霍彥依舊穿得松松垮垮的校服，被景超兇狠地一拽，從衣領處脫了線。

        景超一腳踢他腿上：“誰讓你又去惹事的？啊？你之前為了留在籃球隊怎么答應野哥的？球沒見你贏幾個，陽奉陰違學得還挺溜！”

        在別人面前張狂神氣的霍彥大氣都不敢出一個，景超剛要踹出第二腳，被一旁眼神冰冷的少年呵止：“讓開。”

        景超對著霍彥“呸”了一聲，不情不愿地收回腳。

        盛星野松開校服的拉鏈，單手插兜一步步靠近，霍彥臉上的汗越流越多。

        都知道盛星野雖然從不惹事，但要真干起架來，沒人是他的對手，一腳能踢得他半身不遂。

        雖然不理解為什么偏偏是這次，讓盛星野動了真格的，可霍彥在一中張狂了兩年，從來沒有哪一刻嘗到這樣恐懼的滋味。

        面前這個容貌清絕的少年，對此刻的他來說就像是地獄爬上來的修羅，偏偏這么一張好看到極致的臉，會讓一切都顯得猝不及防，加倍未知的恐懼。

        然而，想象中的劇痛并沒有降臨。

        他看見少年蹲下身，撿起旁邊掉落的籃球，優哉游哉地在手指上轉著圈。

        “不至于為你這種貨色，臟了我的手。”盛星野目光冰涼地睨著他，“讓你三個球，輸了，給我滾出s市。”

        霍彥大口大口喘著氣，終于敢直起身來。

        像是要為自己贏回點面子，硬著頭皮問：“那要你輸了呢？”

        “我輸了？”盛星野輕蔑地挑了挑眉，“我不會輸。”

        他抓住飛速旋轉的籃球，唇畔酒窩里都挾著森森寒氣：“只是給你一個滾蛋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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