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他只是睡著了
今日不殺光他們，還以為這些妖魔好欺負(fù)。是被關(guān)得太久了，而今斗性又在兇殘的殺戮中慢慢被激發(fā)了出來。
妖魔們前所未有的斗志。倒下的仙兵們的尸體，被糟蹋得一具比一具慘不忍睹。
火焰山暴怒起來，噴發(fā)出一波又一波的滾燙火漿，像一條條被開鑿的小河一樣往前蔓延。
最終，見戰(zhàn)勢太惡劣，就是僥幸活下來也有可能被這大片的火漿給吞噬。遂天界這一方率先撤兵，護著沈御帶著僅剩的殘兵敗將撤離了這片汪洋沼澤。
這片汪洋沼澤里，妖魔戾氣終難消。
黑影盤旋在上空呼嘯咆叫，這里成了人間煉獄，妖魔們盤踞一時，最終還是往四面八方散了。
下一波的仙界神兵不知道什么時候還會再來，這里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絕佳的修行之地了。
四周的咆哮聲漸漸歇了下來，只剩下呼呼風(fēng)聲，帶著漫天飛卷的黑色火灰，似洋洋灑灑下了一場黑雪。
冷風(fēng)穿胸而過，刮著清池空空如也的胸膛。
等她回過神來，這片大地上站著的，就只剩下她一個。
她像是被遺棄的人。
她茫然低頭看著地上，滿地都是尸體和血。
清池聞到那濃重的血腥味，忽而鼻子一酸，眼眶里流露出幾許清醒。
“樓、樓畫月……”
她緩緩蹲下身子去，扒開累累堆積的尸首，一個一個地尋找。
“樓畫月。”
“樓畫月。”
清池一邊輕聲喚著，用盡了她余生所有的溫柔，她耳中嗡嗡的，伸手用力去拍自己的耳朵，直到耳中淌出鮮血，那嗡嗡之聲再聽不見了，她的世界里一片死寂。
這樣就好了。
耳朵里沒有東西亂叫亂吵，總算安靜了，這樣她便能聽見樓畫月答應(yīng)的聲音。
可是她找了好久，亦等了好久，都再也沒等到樓畫月答應(yīng)她。
清池大聲喊著樓畫月的名字，后來她找到了自己的那把青鋒劍。
劍上全是血，躺在尸堆的最下面。
清池渾身哆嗦著，在最底下翻出了樓畫月的身體。
當(dāng)時他身上泛著虛無的冰涼，原本美麗艷烈的吉服被黑色的泥水打臟，他闔著雙眼，眼瞼下血跡未干，靜靜地沉睡著。
清池跪在地上，把他抱在懷里，就當(dāng)他是睡著了，輕輕地攏了攏他鬢角的發(fā)，手指拭過他眼角的血跡，她緩緩把他收緊在懷里，垂著頭壓在他懷中。
聽不見他的心跳。
她靜默地抱著他一動不動。黑色的灰燼從天空中落下來，罩在兩人的身上，把原本一身緋紅的嫁衣覆蓋成了灰黑的痕跡。
九淵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來。
他好似漸漸熟悉了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他憎恨黑暗和邪惡，他站在光明磊落的這一方。
他聽說西邊有一場神仙和妖魔之間的大戰(zhàn)。
最終上界損失慘重，不得不撤兵后退。
連沈御在那大戰(zhàn)里也身受重傷。
誰能有如此能耐？那個不周山上曾視人命為兒戲、阻止他去救人的黑衣女子嗎？
九淵最近總是想起她，一些似曾相識的畫面，好似自己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九淵走進這片沼澤時，火焰山仍在源源不斷地噴出火漿。
那股吞噬一切的架勢，很快就要把僅剩的一片土地給吞沒了。
那些葬身戰(zhàn)場上的尸體，隨著地面寸寸淪陷，而跌落在了火漿里，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九淵發(fā)現(xiàn)那早已不成人形的灰影時，波瀾不驚的心還是往上提了提。
因為清池腳邊不足三寸的地方，就已經(jīng)是滾滾火漿了。她若是再僵在那里，也會被火漿給吞沒。
只不過九淵還沒來得及提醒，眨眼一瞬，清池的身影便不見了。
她抱著樓畫月回到了火焰山里面的家里。那里不會被火漿所殃及，里面除了熱一些以外，一切還和從前一樣。
她抱著樓畫月靠坐在石床上，深深看著他的眉眼。
九淵進來時，便聽她在對著樓畫月呢喃：“樓畫月，你若睡醒了，就應(yīng)我一聲可好？你答應(yīng)過我，不會讓我做一個寡婦的。好不容易我才答應(yīng)了嫁給你，你怎么忍心就這樣離開？”
“你回來，我身邊就只剩下你了。”
“是不是我命里當(dāng)真帶煞，我愛的，愛我的，最終都會離我而去。”
“是不是，這就是我的報應(yīng)？”
九淵看見，樓畫月身上的傷口涌出來的血液已經(jīng)枯竭了。他身上已沒有半分生氣。
那天天譴時，清池闖進閃電雷陣?yán)锖蜆钱嬙律老嘁赖那樾危q在九淵的腦海里回蕩。
不知是與天對抗，還是不服命運，他都感覺到一股透徹的悲涼。
她那不顧一切的樣子，像是一根針，突然就扎進九淵的心里。
以至于他一直思索著，自己是不是與她有著什么淵源。
明明一些不屬于他的記憶，模糊的，片段的，總是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一閃而過。
眼下，清池懷里的樓畫月著實是死了。
但她不肯相信，她不停地說話，以為他只是睡著了。
九淵站在清池身后，發(fā)現(xiàn)她的身子清瘦得過分，撐不起她身上的嫁衣，細(xì)腰幾乎一手可握。
寸寸背脊骨略微凸顯出來，讓人心疼。
九淵垂眼看著那背影，金色的瞳仁莫名，眼底里浮過連自己也未察覺的傷痛。他想，這個女子是作惡多端的魔，此時這般毫無防備，任誰站在她背后她也不聞不問。
眼下誰都能把她輕而易舉地殺死。
九淵淡淡地與她說了幾句話，她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后來看見清池耳邊淌出來的血跡時，心里驚了驚，約摸她是聽不見。
九淵不再與她用口說話，聲音徑直靠神識傳達到了清池的腦海。
“他已經(jīng)死了很久了。”
清池僵了一僵。
“你若再抱著他的尸首，他的尸首就該腐爛發(fā)臭了，不如讓他入土為安。”
清池道：“你胡說。以前有個人死了，他的尸首三個月都不腐，后來我一去他就灰飛煙滅了。那尚且是個凡人，可樓畫月不同，他是鬼，鬼是不會死的，他只是受了重傷，需要休養(yǎng)。以前他也受傷過一次，是我把他叫醒的，這一次我也一樣會把他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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