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從山洞里滾出的兩個東西的一剎那，霏羽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害怕云霽的鬼臉人了。

        至少，鬼臉人只是帶了面具的人。

        而這兩個……不知該說是人形肉球，還是用肉球堆成的人形怪物。

        皮膚仿佛燒焦了一般，隨著動作不停掉落黑色的碎屑，不用靠近就有濃濃的焦炭氣味散發(fā)。焦黑的痕跡之中，露出里面的血肉模糊。

        這兩個“人”身子巨大，四肢腫脹，然而頭卻和正常人大小一樣，在這樣的比例之中，就顯得那頭奇小無比，像是長在肩膀上的瘤子。臉上是血紅色的皮膚經絡，勉強能看出眼睛和嘴一共三個

        洞。

        怪物發(fā)現了云霽三人，發(fā)出了一聲嘶啞空洞的吼叫，幾乎整個山溝都在震動。

        霏羽堵著耳朵，大聲問：“這是什么呀？”

        云霽皺眉看著那兩個東西，臉上是濃濃的嫌棄。

        ——實在太惡心了！如果這個東西還不算惡心，那世界上所有東西都可以稱為可愛！

        “管他是什么，擊退便是！”

        這東西的外表激發(fā)了云霽史無前例的戰(zhàn)意，她十分迫切地想把這兩個東西塞回黑咕隆咚的山洞里。

        紋凊看著二話不說沖上去開打的云霽，拽住一旁蠢蠢欲動的霏羽：“你留下！”

        霏羽撇嘴，在紋凊剛離開地面去助陣后，也一個跳起跟了過去。

        紋凊展開扇刀，而霏羽拿出小羽刃，兩個青鸞族動作飛快地在怪物身上周旋，專挑黑炭中露出的血肉捅。云霽則幾步踏上一個怪物頭頂，專門對著小小的頭戳。

        這怪物身體巨大且堅硬無比，那么軟肋自然就在又小又脆的頭上了。

        然而云霽沒扎幾下，那怪物顯然意識到了云霽的動作，脖子猛地一窩，將頭縮進了巨大的身板中。

        云霽覺得她馬上就要吐出來了。

        就在這時，另一個怪物突然向這邊靠近，笨重一躍，直挺挺坐在了這個怪物肩上。

        云霽險些被壓到，趕緊跳到一邊。

        接著，就見怪物身上的肉團開始詭異地蠕動，漆黑的焦炭裂開，血肉伸出皮膚，發(fā)出令人反胃的濕濡聲音。

        云霽不忍直視，霏羽瞪大了眼睛，紋凊伸手遮霏羽的眼——片刻功夫，兩個怪物竟然組合成了一個！

        縮頭的從肩膀與另一個相融，一個人的雙腿變成了一雙胳膊，渾身布滿淋漓血痕，小小的頭幾乎快看不見了。

        看著眼前這個身長十米、六條胳膊的東西，霏羽咽了口唾沫，小聲問云霽：“能打么？”

        而此時云霽的目光則凝聚在了怪物的頭頂，在那里她感受到了熟悉的波動。

        和在安居殿中極為相似。

        她伸手向霏羽借羽刃，對兩人道：“捂好耳朵，閉守心神�！�

        紋凊一愣，見云霽已經掠了過去，趕緊捂好霏羽的耳朵，將仙力集中在頭部。兩人一同看著云霽身影。

        云霽幾步踏到怪物肩上，怪物發(fā)現云霽，揮手擊打間帶起一片血霧，云霽甚至能看見正在斷裂的經絡。

        顯然，這兩個怪物的重組，不可逆地破壞了他們的身體。而這個過程應當也伴隨著劇痛。

        只不過興許他們已經沒有了痛的概念，破碎的身體也能重新組成其他的形狀，直到血肉徹底被毀掉。

        云霽心中涌起一陣無名火，無論這兩個人是誰，把他們的身體做成這樣的人，實在是十惡不赦！

        又想到皇宮中那些干尸傀儡，恐怕也是差不多的產物。

        云霽手握羽刃對準怪物頭頂，對方顯然意識到了云霽意圖，又想故技重施。然而這次，云霽另一只手迅速調用起體內魔氣，對準怪物的頭一拍。

        果不其然，怪物接觸到魔氣的瞬間，動作停滯了片刻。

        云霽瞅準機會，羽刃對準怪物的天靈蓋一剜，一個黑漆漆的丹丸從血肉中露出。

        云霽運足魔氣，用力刺向黑色丹丸。在丹丸碎裂的一瞬間，震耳欲聾的怒吼從怪物口中發(fā)出。

        與此同時，滔天惡念從丹丸中涌出，頓時彌漫了整個山溝！

        霏羽和紋凊只覺得一陣耳鳴，一瞬間耳邊像是有千萬個人同時尖叫，腦子震得嗡嗡響。

        紋凊手上運起仙力給霏羽堵耳朵，同時自己緊守心神。

        尖叫聲片刻便消失，紋凊和霏羽都還沒緩過神來。紋凊繼續(xù)堵著霏羽耳朵，心中震動，若非有云霽的提醒，他倆恐怕會被這聲音震出內傷。

        這是什么東西？

        云霽正對著惡念的沖撞，盡管做足了準備，卻仍是頭痛欲裂。

        她忍著痛，將那黑丸戳得稀爛，直到最后一絲惡念涌出，將碎屑拋出去。

        她本想松一口氣，卻猛地發(fā)覺怪物依舊在動！

        “小人……無恥！背叛……不得好死……”

        怪物似乎隱約有了意識，口中含糊不清地說著話，云霽勉強聽懂了幾個字眼，卻也僅僅是片刻，云霽猛然揮手，魔氣包裹在手上，擋住怪物砸過來的手臂。

        云霽跳到怪物背上，接著漆黑而磅礴的魔氣從怪物的背后貫穿，霏羽與紋凊清晰看到，怪物身上出現了一個大洞，黑色的魔氣不斷侵蝕身體。

        怪物無法再支撐住身體，踉蹌兩步，轟然倒下。兩個怪物重新分開。

        黑氣從倒地的怪物身上散出，和惡念一起彌漫在山溝中。霏羽眨眨眼，問紋凊：“是云霽姐姐的魔氣嗎？”

        紋凊看了片刻，見一旁云霽怔愣，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云霽自然也看見了，涌出的正是魔氣。

        她很清楚那不是她的魔氣，而是本來就在怪物體內的。

        抬頭看了一眼空中，那里依舊彌漫著惡念，云霽想起離愔曾說過的，一般來講魔氣與惡念的關系。惡念是魔氣的養(yǎng)料。

        這么說來，這怪物是用魔氣操縱，而那黑丸里的惡念，是為了補充魔氣，繼續(xù)操縱怪物。

        果然，天地間并不止她一人擁有魔氣。也許還有人利用魔氣，謀劃著諸如此類殘忍的事。

        眼見那些黑色魔氣開始慢慢飄向山洞，云霽不再多想，兩只手中皆召出魔氣，頓時煙塵彌漫，山搖地動。

        霏羽捂住口鼻，看著云霽兩只手同時爆發(fā)出巨大吸力。一只手吸魔氣，一只手看不到，也許在吸惡念。

        惡念會被她的魔氣消融，而現成的魔氣則可以被她吸取化為己用。盡管離愔說過她的身體無法支撐太多的魔氣，但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魔氣再回到惡人手中。

        云霽停了下來，用力喘了兩口氣。揉揉太陽穴，從未感覺過這種體內魔氣、惡念與妖力翻江倒海的感覺。

        動靜鬧得大，但過了一會兒便沒有太大感覺。即便是這幾乎彌漫了整個山溝的惡念，也只是讓她有些頭疼。

        無論是安居殿還是這里的這么多惡念，都不似離愔的惡念讓她昏倒，寒情的直接讓她吐血。

        云霽心中閃過一絲疑惑，這兩個人心中到底為什么會有那樣的惡念呢？

        一直站在山壁上的霏羽和紋凊見她停下了，趕緊過來。

        “云霽姐姐你沒事吧！”

        霏羽擔心地握著她的手，感覺和平常溫度差不多，稍微放下心來。

        紋凊打量著周圍，方才那令人難受的氣氛已經全然消失，他看向云霽的眼中多了幾分驚嘆。

        云霽看向那兩個怪物，也許是沒了魔氣的支撐，竟不知何時變回了正常大小，顯然毫無生機。然而云霽看著那兩張滿是血污的臉，覺得似乎在哪里見過。

        是龍文真君那兩個隨從！

        “竟然變態(tài)到連隨從都殺么……”

        云霽搖搖頭，朝山洞一指：“快走吧，救人要緊�！�

        山洞里昏暗一片，也沒有火把。

        不過云霽在看到霏羽從懷中掏出一顆亮如白晝的夜明珠時，不由感嘆。

        ——你永遠可以相信青鸞小公主！

        山洞很深，云霽懷疑這洞穴延伸到了整座山體。山壁上除了焚燒的痕跡，還能隱約看到一些沾血的劃痕。

        那形狀，大概就是被拖進山洞時，手指扒著墻壁留下的長長血痕。

        霏羽突然看到了什么，跑到墻根蹲下又跑回來。

        “是個小玉鎖�！�

        云霽和紋凊看向霏羽手里的東西，是最便宜的一種玉石，雕刻得很粗糙，想來并不值多少價錢。

        云霽略微皺眉。弦朔閣后門對著的，是一條住著普通百姓的巷子。她曾看見過有孩子脖子上掛著差不多質地的小玉佛，大概是尋常人家買不起貴的，只能買得起這種玉飾給孩子祈福。

        三人紛紛看向墻上的血痕——被抓到這里的人留下的。

        霏羽看著手里的玉鎖，突然想起來：“對了，我記得有人說過，最近這周圍有不少人失蹤，他們懷疑是被拐走了�！�

        “現在看來……”云霽看向血痕延伸的山洞深處，緊皺眉頭，“也許都是龍文真君搞的鬼�！�

        “僅憑他一人，能搞出這么大陣仗？天界明明正在通緝他�！奔y凊有些懷疑。

        云霽輕輕舒一口氣，繼續(xù)向里走：“走吧，看看就知道了�！�

        中途遇見岔路，云霽正不知該往哪里走，就見紋凊問道：“哪條？”

        云霽眨眨眼，接著聽霏羽回答：“嗯……中間？”

        紋凊點頭：“那就中間。”

        云霽一臉懵。

        紋凊轉頭看見云霽迷惑，便開口解釋道：“青鸞族是象征祥瑞的族群。霏羽天生身帶祥瑞，這種時候，聽她的直覺不會錯�！�

        云霽一臉驚訝，霏羽笑嘻嘻地指了指中間：“走吧！”

        接下來又遇到了一個岔路，三人依舊跟從了霏羽的直覺，最終來到通道盡頭，再度被眼前景象震住。

        正中放置了一塊大石。大石之上，無數長得如蛇一般的根系攀附，一棵身形龐大、不知能否稱之為樹的東西，足有數丈高。扭曲盤旋的枝干，搖搖晃晃如蛇一般的枝芽，上面掛著一顆顆巨大的、形狀仿佛骷髏的桃子，連葉子都是桃色的，只是那桃色仿佛是藥水泡出來的，看上去像有劇毒。枝干上無數個膿包一樣的東西，除此之外，還有無數桃色斑點的長蛇攀援其上。

        而在枝干中央，枝芽和長蛇一同緊緊裹住了一個人，那人低著頭，陷入昏迷。

        夜明珠的光亮驚動了那棵樹，頓時，無數只蛇眼同時盯住三人。

        枝芽活動間云霽看清了昏迷那人的臉。

        正是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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