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木屋
宿螢剛要從玉京樓離開,迎面遇上了往里走的覃枯榮。
覃枯榮見是宿螢,笑瞇瞇地拱手:“宿上仙找?guī)熜肿h事?”
這個覃枯榮看上去就像個老好人。也許和他所修功法有關(guān),草木榮功法溫和淳厚,素來沒有棱角,覃枯榮正是這樣的人。
宿螢點(diǎn)頭,不欲與他多言。剛要擦肩離開,卻突然想起什么,轉(zhuǎn)身對覃枯榮道:“方才比試,你似乎沒用全力。”
覃枯榮好脾氣地笑了笑,撫掌道:“人老啦,這輩子修為也就這樣了,不像燕師弟那樣有沖勁。沒想到竟讓上仙看出來了,愧對上仙苦心啊。”
宿螢看了看他,輕輕搖頭,轉(zhuǎn)身離開。
姑且不管覃枯榮,宿螢首先要去找燕不尋。
燕不尋雖然是燕然樓樓主,但畢竟燕然樓多初入門弟子,由教習(xí)負(fù)責(zé)指點(diǎn)已足夠。燕不尋自己沒有親傳弟子,日日都去后山修行。
次日一早,宿螢遠(yuǎn)遠(yuǎn)跟著燕不尋離開住處去了后山。她的仙力足以讓她的氣息與風(fēng)雪融為一體,輕易很難發(fā)覺。
只不過宿螢仍是低估了燕不尋。
他修行似是有固定路線,自瀝劍池起,頂過自上流下的洗劍泉,御劍飛過一片深不見底的溝壑,穿過一川如海的松林,最后登山而上,到萬丈高空的山崖。
宿螢一路跟著,逐漸發(fā)覺一絲熟悉。
除去當(dāng)年還沒有瀝劍池與洗劍泉,她在天雪宗后山時,似乎也常走這條路進(jìn)山修行。
燕不尋在前動作不快,宿螢一面盯著他,一面看起周圍,忽悠所覺,翻上一顆高樹,在枝干上某一處看到了熟悉的刻痕。
是個憨態(tài)可掬的小狐貍。
宿螢眸中激蕩。她記得清楚,這是當(dāng)年——孤月留下的。
她那時日日進(jìn)山,孤月觀察了她一陣子,最后在她沿途的好幾棵樹上刻了狐貍頭,表示他曾在這里待過。
他熟知丹青,刻下的狐貍頭,一個個瞧著溫順可愛。宿螢看見狐貍頭,就好像看見孤月在她面前瞇著眼笑。
宿螢眼睫顫動。然而再一抬眸,便看到燕不尋在她對面的樹上站著,舉劍望著她。
宿螢一愣,就聽燕不尋道:“你想問我什么,直說。”
兩人從樹上下來,宿螢仍覺得疑惑。按理說燕不尋一個凡人,尚未達(dá)到登仙的層次,不該發(fā)現(xiàn)仙力隱匿的她。
宿螢這樣疑惑,也直接這樣問了。
“我天生神識敏銳,而且這片林子我很熟,你跟著的時候,多了一陣風(fēng)。”燕不尋道。
宿螢有些訝異地點(diǎn)頭。只聽燕不尋又問了一遍方才的問題。
宿螢問:“你每日都在這條路上修行?獨(dú)自一人?”
燕不尋點(diǎn)頭。
“證明?”
燕不尋皺眉:“沒人證明。我的確獨(dú)自一人。那邊山崖上有我的劍痕。你問這個做什么?”
宿螢有些游疑。
覺得他不對勁,是因?yàn)榕c他交手時發(fā)覺他內(nèi)力中怪異的氣息,比起其他人濃郁許多。
但在論劍臺上,燕不尋問她為何出劍,宿螢主觀上覺得應(yīng)當(dāng)不是他。
燕不尋看不懂宿螢在想什么,看了看四周:“師兄懷疑我殺了柳萬代和孟鐘?”
宿螢沒想到他問得直白。雖然知道是白妖殺的人,她仍問:“是你嗎?”
“不是。”燕不尋搖頭,“我和他們沒仇。”
“你知道是誰嗎?”
這次燕不尋竟沒有直接否定,而是思索片刻后回答:“我不確定,但我在夜里曾見過覃師兄到那片林子。”
那片林子——宿螢明白指的是柳萬代和孟鐘死的地方。
宿螢眼神微亮:“覃枯榮?”
燕不尋“嗯”了一聲,“我去找磨劍石,看到覃師兄往那邊去,和柳萬代一起。”
“柳萬代?”
宿螢思忖,照齊飏所說,幾位樓主之中,柳萬代孟鐘這帶領(lǐng)仙緣低微弟子的樓主,與覃枯榮、卿照兒這樣的樓主私交不多。
而覃枯榮則是老好人,和誰關(guān)系都不錯,卻也不近。
那么他和柳萬代夜里跑到天雪山林中,就有些反常了。
“去了哪里?”
“那片林子深處,比柳萬代和孟鐘死的地方更遠(yuǎn)。”
“他們?nèi)ジ墒裁矗俊?
“不知。”燕不尋道,“我隱約聽到他們在說話。”
“說什么?”宿螢被他這一問一答的說法憋得不行,趕忙催促。
燕不尋一愣:“我走了,沒聽。”
“……”宿螢口中發(fā)出微微磨牙的聲音。
“不過我聽到了一點(diǎn)。”
“什么!”宿螢忍無可忍,很想撬開他的嗓子眼把里面沒說完的話都掏出來。
燕不尋被她的目光唬了一跳,不明白她為何這樣,想想覺得興許是仙人脾氣不好,沒多想:“我聽到他們說,‘劍池’‘氣脈’‘發(fā)現(xiàn)’還有……‘大人’。他們聲音很小,就這些。”
宿螢聽到氣脈二字,瞇了瞇眼。
“劍池”也許是瀝劍池。“發(fā)現(xiàn)”是要發(fā)現(xiàn)什么?還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大人”又是何人?
燕不尋望著宿螢思索的臉,遲疑了一下:“是……他們做了什么壞事?”
宿螢沉浸在思索中,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用著鞘的劍碰了碰他的丹田。
燕不尋一愣,本能地反抗,但直覺宿螢的仙力中沒有惡意,他一向直來直去,便決定放松下來。
接著,便感到丹田中一陣清涼,仿佛什么凝固的雜志被除去。
他再抬頭,眼前已經(jīng)沒了宿螢身影,只余微風(fēng)輕蕩,以及留下的一句話:“這兩日別去瀝劍池。”
……
和燕不尋此番接觸,宿螢在心里基本排除了燕不尋是那作亂之人的可能。
她的想法沒什么邏輯,理由只有一個——直覺。
既然不是他,那么結(jié)合他的話,對氣脈動手腳的極有可能是覃枯榮。
但理由呢?
宿螢無法理解,也不試圖理解,她決定直接去燕不尋說的地方看看。
上次去那林中,由于喻澄遇襲,他們并沒有往里走。但宿螢記得當(dāng)時雪地之下的陣法,以及那個奇怪的白妖,走的時候格外留意了些。
然而這次她并未遇見什么異常,地上的確有陣法,但多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小陣。
但同樣也沒有有用的發(fā)現(xiàn)。千里雪山茫茫無際,一陣風(fēng)過后了無痕跡……
痕跡?
宿螢輕輕撥開平整雪地,白雪之下三滴已經(jīng)被凍住的殷紅血跡格外刺眼。
她環(huán)視四周,揮手風(fēng)起,將落下的新雪掃凈,清晰看到地上的血滴延伸的方向。
血跡愈發(fā)明顯的盡頭,宿螢看著那一灘冰凍血跡的歸屬者,露出訝色。
白妖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此刻可以稱得上毫無生機(jī),血色與白色的交接讓他若隱若現(xiàn)的傷口更加觸目驚心。
誰傷了他?
宿螢看看周圍,想到那綿延的血跡,想來這家伙是拖著受傷的身體一路走到這里的。
放任他在這里死了也不是個事,何況他身上也許藏著許多秘密。宿螢沒有猶豫,便上前要將他挪到霜苒上。
誰知白妖昏迷中依舊警覺,察覺身邊有人,竟然強(qiáng)撐著蘇醒過來。一眼望見是宿螢,瞪大了沒什么亮光的眼睛,毫不客氣地一道妖力扔過來:“你要干什么!”
只可惜他這種狀態(tài),那妖力有氣無力,隨意便被宿螢打散。她瞥了白妖一眼,繼續(xù)將他往霜苒上挪。
“你這個……這個叛徒!你要干什么!”白妖奮力掙扎,沒費(fèi)什么力氣便輕易從劍上摔下來,傷口又開始出血。
宿螢皺眉,提起他毛茸茸的白發(fā),干脆利落往他后頸一切,白妖頓時沒了動靜。
把他隨意扔回劍上,宿螢轉(zhuǎn)身離開。
撿了個人也算是收獲吧。
因?yàn)榘籽矸荽嬉桑尬灢⑽磳⑺麕Щ靥煅┳凇6侨チ硕嗄昵八c離愔在后山的小屋。
普通的小木屋孤零零在天雪宗后山的雪坡,周圍用木樁圍了一層聊勝于無的籬笆。
雪坡上寒風(fēng)肆虐,若無內(nèi)力護(hù)體,連走上都有些艱難。然而獨(dú)獨(dú)木屋那方寸之地,想來是位于風(fēng)中罅隙,多年過去竟依舊頑強(qiáng)地坐落在暴風(fēng)中央。
宿螢撕開風(fēng)息,徑直去了小院。
看到院中景致,她沒想到自己竟有片刻怔愣。
盡管在孤月死后,她再不去試圖回憶過往,但站在木屋前,看著歷經(jīng)百年竟然依舊安放在窗臺上白色狐貍形石頭,那百年歲月突然從她的記憶中復(fù)蘇。
……
過去,天雪宗后山。
天蒙蒙亮,后山皚皚白雪之中,木門“吱呀”一聲推開,小木屋中走出一個白衣身影。她踏著夜里下的厚厚一層雪,背了一把長劍,咬緊牙關(guān)頂著雪坡上尖刀一般的寒風(fēng),向山中走去。
在宿螢長大到可以修煉的年紀(jì)后,離愔便帶她住在這里。
他們并不算天雪宗門人,只是離愔與天雪宗掌門有舊,應(yīng)許后山作為他們居所。
師徒二人性子都頗為冷僻,偶爾去到前山,也無人相熟。宗門弟子多有猜測二人身份,然而眾說紛紜,皆不得果。
這幾日離愔出門辦事不在,宿螢依然日日起早去山中修行。天雪宗人對她出身議論紛紛,卻無不承認(rèn)她根骨極好,又修行刻苦,修為增長比起門內(nèi)弟子,可謂一日千里。
他們幾百年一直在這里無人打擾,只是這幾日天雪宗掌門的那個親傳弟子齊飏總是有事沒事往這邊跑,死纏爛打要離愔指點(diǎn)他修為。
他難道沒師父的嗎?離愔明明是她的師父!
這幾日離愔不在,齊飏就不來了,她樂得清靜。
但是師父不在家也不是很開心。
直到夜幕星垂,宿螢才從山中回來。以往離愔會給他做好晚膳,他手藝好,做出的吃食從沒人說不好吃。
但是今日離愔不在,她只好去天雪宗的膳房拿些吃的。
離愔說她生來便是仙人,和那些凡人修者不同,除非達(dá)到上仙境界,她該餓就會餓,該吃就得吃。
離愔不在,她就在外面多待了會兒,去長生樓感受了一會兒天地仙靈,就寢時分才回到木屋準(zhǔn)備睡覺。
然而一開門,迎面便看見一雙泛著藍(lán)光的眼在黑暗中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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