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后，又覺話說得略重，蕭玨有心致歉，那廂文瀟卻已拍著胸口道：“這就好這就好，嚇死人了。”

        蕭玨眼見文瀟一副劫后余生的慶幸模樣，莫名有些不大高興，她這般姿態倒像他是什么踩狼虎豹一般。

        不過不論怎么說，蕭玨有事相求，文瀟要錢求存，二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回程的路上二人之間的隔閡進一步減少，思及新婚之后接連兩日蕭玨不見蹤影，文瀟猶豫再三，還是問道：“劉巧兒她，殿下你，如何安置了？”

        提起劉巧兒，蕭玨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下來，文瀟察言觀色，急忙道：“不想說就不說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就是順嘴一問。”

        那廂蕭玨已開口道：“本王那天所說不是作偽，不論你是因何緣故嫁給本王，如今咱們夫妻已是一體，你想知道，本王便告訴你。”略頓了頓，蕭玨道：“劉巧兒其實并非乳娘親女，乳娘親女未曾滿三歲，便早夭了，下葬那日，乳娘撿回了劉巧兒。”

        文瀟聞言一愣：“這么湊巧？”

        “是太湊巧了，不然你以為這巧兒的名字是怎么來的……”

        文瀟訕訕道：“我還道是取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蕭玨既主動提起劉巧兒的出生，想必她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兒去。遂，文瀟膽戰心驚問：“那，劉巧兒，她如今，是死是活？”

        “殺了她豈不是太便宜她了。”蕭玨撩起車簾看了一眼外頭，思及她現在所在的地方，一字一句像是在往外吐冰渣子：“既然她這般狼心狗肺為了自己個兒甚至不惜聯合外人謀害自己的母親，那么自該讓她多去那狼心狗肺之人常去的地界兒才是，也好叫她看看，若是沒有乳娘的庇護，她如今早該是個什么下場。”

        文瀟光是聽他說起都不禁冒出陣陣寒意，“你把她送哪兒了？”

        “那自然是，從哪兒來的，送到哪兒去！”

        京城中有句諺語講，東富西貴南貧北賤，此時在城北三教九流聚集的春柳街上最里頭的暗門子里，正傳出陣陣微弱的呼救聲：“救命啊……救命……給我點兒水喝吧……”

        小廝打扮的瘦干男子站在院子里張望著柴房的方向，眼見鴇母扭著肥碩的身子慢慢走了過來，連忙又站直了身子陪著笑道：“趙媽媽，你今兒可過來好幾遭了，我瞧著這個丫頭，姿色一般的很啊，怎牢您如此費心？”

        “你懂什么？”老鴇母掏了掏耳朵，也看了一眼柴房方向，“這個丫頭，不一般呢，可是王府里送出來的。”

        瘦干男子嚇得不輕：“趙媽媽，王府出來的你也敢接？”

        “路數干凈有人作保，是主人家把她送出來的，這有什么不敢接的？”說罷，鴇母喜色浮上眼角眉梢：“可別說，這到底是王府里出來的，雖說姿色一般，可王府養人，那小手兒，嫩的呦……聽聞琴棋書畫都會一些，當半個小姐養大的，我可是省了不少的心吶，這筆買賣，值，真是值！”

        瘦干男子不解道：“那為什么要賣到咱們這地界兒來，要知道，咱們這兒來的可都是下九流，來咱們這兒不是……不是糟踐了么……”剩下的瘦干男子沒敢說出口，似他們這樣的暗門子里接待的男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莫說是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便是那些久經人事的優伶進了這里不出多久也只能落得個形銷骨立紅顏薄命的下場。

        這是，犯了什么事兒了……

        “莫說是你了……”趙嬤嬤謹慎的看了眼身后的廂房，小聲道：“我也覺著糟踐，這般有才氣的姑娘若是賣進樓子里，身價倍增不說，起碼能多活些時日……”

        “可她的主子不讓，聽說是手上沾了血，為主子不容，是犯了主子的忌諱了。”

        瘦干男子恍然道：“原來是這樣……也是自作孽了……”

        鴇母聽著身后傳來的越來越微弱的呼救聲，用手肘頂了頂瘦干男子道：“去取碗水來，折騰了幾天了，這也差不多了，再不送水進去就要渴死餓死了。”

        而另一頭，蕭玨正帶著文瀟買買買，文瀟沒什么眼光看什么都覺得好看，這讓蕭玨十分鄙夷，故此，她的珠釵首飾衣裳繡鞋幾乎都是蕭玨為她挑選，他紈绔之名在外，脂粉堆里打滾，對這些事輕車熟路，文瀟看著欽佩，外人眼中則大多都是鄙夷了。

        朝中近來關于立嫡立長的爭論逐漸偃旗息鼓，原本還各有打算的朝臣，也開始心思活絡，而處于這一切風暴中心的蕭玨如今正帶著文瀟為一支珠釵爭論不休。

        文瀟護犢子一般手里死死的抓著一支做工用料都極為下乘的珠釵，“我……不對……妾身就是覺著這支珠釵好看，就要這支！”

        蕭玨面色不虞：“你遍京城里打聽打聽，這珠釵已是前年的款式了，更何況，你看看那做工再看看那用料，要什么沒什么，就是本王府里的丫鬟都不會戴著這個出門，你還當寶似的呢？快將它扔了，本王再多看一眼都感覺要瞎了……”

        “扔了你我都不會扔了這個釵子，千金難買我愿意，我就是要這個！”

        蕭玨瞪大了眼睛，頗有些不敢置信道：“扔了本王都不扔這破釵子？你拿本王跟這根破釵子相提并論？”

        文瀟氣得滿臉通紅，擲地有聲道：“是！”

        蕭玨當即起身罵罵咧咧的出門：“沒見識的鄉下丫頭，竟然拿本王同一根破釵子相比，瞎了你的眼！”

        店中老板見此為難的看著文瀟問：“王妃娘娘，您看這……”

        文瀟賭氣般坐下，“本王妃一毛錢都沒有，等安王爺回來付賬！”

        老板擦了擦額角流下的汗：“其實這只是個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就是白送了您也是小店的榮幸。”畢竟安王出手闊綽，單單今日一下午就已花費三萬兩銀子，而文瀟手中的珠釵也不過一兩銀子，原本是擺在角落里的，不知怎么就被安王妃看見了，鬧得人家夫妻不合，老板眼下也十分緊張，這可是大主顧啊，可千萬別因為此等小事開罪了啊……

        心知女人發起火來是沒有道理的，老板遂趕緊又出門去追安王爺，卻不想，一出門，額頭便重重的撞到了一個堅硬的胸膛上面，老板還沒來得及叱罵是誰這么不長眼，一抬頭看見蕭玨，老板氣焰瞬間收斂，換上了一副驚嚇過度的神情，“安……安王爺……您……您怎么又回來了？”

        “本王的王妃在這里，本王不回來能怎么著？”蕭玨一番話說得中氣十足，但實際老板已經看得出他被氣得不輕。

        遂老板陪著小心道：“王爺和王妃實在伉儷情深，令人羨慕。”

        蕭玨卻不理會他，只看著文瀟，強忍怒氣道：“不就是個破釵子，給你買，給你買，還不走？留在這里吃晚飯嗎？”

        文瀟泫然欲泣：“你兇我？”

        蕭玨沉默了，老板沉默了，店里蜷縮在角落里的小二也沉默了。

        文瀟嚶嚶嚶的落起淚來：“果然，戲臺子上說得都是真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本王錯了。”蕭玨后牙槽咬得咯吱咯吱響，可半響后還是蹲在了文瀟面前，替她輕輕擦干了眼淚。“本王錯了，不該兇你，這難看的……不是，這別致的珠釵，你若是喜歡，便買回去，莫要再哭了。”

        文瀟抽抽噎噎的抬起頭來，“真給我買？”

        “買！你就是日日戴在頭上也成……”

        “可王爺先前說，多看幾眼眼睛就要瞎了……”

        蕭玨不厭其煩道：“多看幾次就習慣了！瞎不了，好著呢……跟本王回家去吧……”

        文瀟用帕子擦著眼角，忙里偷閑看了蕭玨一眼，只見他微微頜首，這才長出口氣，讓他攙扶著站了起來，同老板說了聲將買下的東西明日送到府上，便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上了馬車后，文瀟連連灌了三大碗涼茶，這才長出口氣道：“要了命了，累死了……怎么樣老大，我表現的還好吧……”

        “很好。”蕭玨毫不吝嗇給她的贊美，只是看著她手上的珠釵還是忍不住問：“這支釵……”

        “我是真的很喜歡！”文瀟信手插在了頭上，“送我吧！”

        蕭玨隨著她的動作看向了她的頭頂，還是覺著眼睛好痛，算了，隨她吧……

        這一夜，倒還算平靜，只是第二天還不且天亮，關于安王爺和安王妃之間夫妻情深的流言就已經悄然傳遍了大街小巷。

        “真的真的……咱家下人親眼看到的……為了給安王妃出氣，在文家門口就給了文家夫婦沒臉，那場面，嘖嘖，還真是好看……”某位御史大人家的夫人繪聲繪色的對自己的夫君道。

        “還能騙你們是怎么著，哎呦，安王妃一哭啊，安王爺當即就矮下身段去哄，那場面還真是難得一見哦……”某家珠寶行的小二在早餐攤上如是說道。

        “對對對！”同行的一家布料行的店小二也加入到談論的話題當中，“我也是親眼所見，這安王爺對那位鄉下回來的王妃，還真是體貼入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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