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我不能……”林染霜驀地生出幾分求生的意志,“來人!快來人!給我拿……”
原是想體面的換身衣裳的,可她低下頭看著血跡斑駁的裙擺又覺著窘迫難堪,于是在宮人們聽到吩咐進來時,她又失控般的把她們盡趕了出去。
她遮掩般的將裙擺掀起來,用力的撕扯著,可雙手卻在這個時候也沾染上了血跡。
衣裳臟了,手也臟了……
她擦拭著手掌,無措的跌坐在地上。
她像個瘋子,她在文瀟面前丟盡了臉,可自她決定要這樣屈辱的活著,她還有什么臉面?
文瀟說的那些道理,那些判斷,她不是沒有想過,她怕,怕皇帝的耐心耗盡,又怕自己委身的過于輕易不被珍惜。
更重要的是,她不甘心……
她不是想要過這樣的人生的,怎么能過這樣的人生呢。
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滿臉,她手上是污穢,身上是污穢,一時竟無法為自己拭淚。
文瀟看著,只覺著造孽,真是造孽……
她起身想出去為林染霜要身換洗的衣裳,林染霜卻在她動作之后宛若驚弓之鳥般蜷縮在了角落里,“你要做什么?”
文瀟道:“去給你取身衣裳來,再替你要些熱水和干凈的帕子。”
“你怎會對我這樣好?”林染霜忌憚又防備的看著她,“我不喜歡你,我害過你,我也曾想,倘若你死了……我是想讓你死了的……”
“我知道。”文瀟是出乎林染霜意料的平靜,“林表妹,我說句實話吧,殺人也不過頭點地,你既然已經被折騰成了這個樣子,我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文瀟緩步走到門邊,吱呀一聲拉開了門,恰逢一陣夜風吹了進來,將窗戶吹得來回撞擊著窗框,在寂靜的夜里宛若困獸在自己被豢養的樊籠里憤怒掙扎著。
文瀟垂著眸子,聽著這聲響,有一瞬間,恨透了權利施加在人身上的枷鎖。
這皇室,這皇宮,她看著屋檐下零星遺落的月光,覺著這方天地實在太過狹小。
第二天,文瀟又搬回了皇后宮里,這天皇后沒有為難她,她們各自相安無事的在坤寧宮共處,像是忘了之前的不痛快。
晚上,皇帝去了林染霜那里,再后來,沒有離開。
夜里起了風,文瀟聽見風里似乎伴隨著哭聲,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林染霜不是烈女,她或許有割舍不下的人,或許有割舍不下的野心,或許還有其他什么,她不會赴死,卻不能心甘情愿的接受命運。文瀟看得出來,皇帝自然也看得出來。
林染霜需要一個臺階,皇帝需要有人去替她遞這么一個臺階,恰好入宮的文瀟就成了這個人選。
文瀟不過是被時機推到了前面,她本可以不這么,難過的……
可良心還是會痛,文瀟捂著胸口,艱難的大口喘息著,她覺著自己快要窒息。她竟然化身成了當權者手中的繩索,牢牢的捆住了一個花季少女的手腳和她才剛剛開始的人生。
林染霜侍寢的第二日,皇后一病不起,往常還能下床走動走動的,如今卻起不來了,文瀟既然是來侍疾的,自然也得做些奉藥端茶之類的瑣事。
她守在皇后身邊,看她憔悴蒼老的不成樣子。
皇后吃不下飯了,這不是個好的征兆,常嬤嬤勸了幾次,反反復復,拿家族勸,拿蕭璟勸,聽到蕭璟的名字時,皇后掙扎著吃了半碗粥,再后來,吃什么吐什么……
文瀟今日倒算盡心,沒怎么生事,常嬤嬤也就顧不上她,只專心守著皇后。
直等到又入了夜,皇后恢復了幾分精神,看著守在外面的文瀟,忽然道:“安王妃,陪本宮說說話吧。”
“是。”文瀟挑亮了近處的幾盞燈隔著朦朧的床幔和皇后坐著講話,殿外又起了風,樹木瘋了一樣,毫無章法的胡亂拍打著樹干和身側一并成長的枝干,它們太柔弱,在疾風下,身不由己的相互殘殺。
皇后聽了一會兒風聲,低聲開口問:“昨兒你去藏嬌閣,都說了什么?她怎么就會同意了?”
“遲早的事,哪兒就能全是兒媳的功勞呢。”文瀟懨懨的,不太愿意提起這事。
皇后忍不住笑了笑道:“安王妃,本宮之前,真是小瞧你了,你當真是從鄉下養大的么?”
“回母后的話,在京城討生活是比下鄉下要不容易些……”文瀟也煩啊,其實想想,還不如回鄉下,雖然沒什么指望,但還能靠著個好爹,起碼餓不死就成,都這個歲數了,出去做點兒什么,養養雞鴨,再種幾畝菜地,這些人她是真不想伺候了。
皇后看得出她厭煩,倒是意外道:“你這說法倒很有意思,你覺著,京城繁華,倒比不上鄉下么?難道安王對你不好?”
“安王爺對兒媳,體貼周到。”也不是不好,可不是皇后想象的那種好,他們是假夫妻,沒有期待和指望,利益也能分割清楚,各有所求,各有所需,一拍即合相處自然愉快。
不似陷入情愛糾葛中的男女,當付出太多又得不到相應回報的時候就難免生出失落期盼渴慕憎恨。
文瀟始終不肯讓自己同蕭玨的關系牽扯上感情兩個字,便是因為這個緣故。
在感情里,習慣了被對方包容和付出,就會理所應當的享受著超出自己本身價值的所有。即便當自己察覺自己已經一步步越過界限,但也很難抽身離開。
就似乎,被愛著的那一個,總要對方為自己做些什么,才能確定自己是被愛著,由此不斷的索取,侵略,占有。
文瀟和蕭玨沒有感情,在文瀟明確了自己的價值以后,那么對超出自己價值以外所享受的善待都會報以感激,伺機想要回報。
皇后聽她說得平靜,反而生出些嫉妒,蕭玨從前那般混賬,誰成想成親之后反而轉了性子。
反而陛下年輕時那般潔身自好,到頭來,卻成了這樣……
她看人的眼光,不好。
皇后有些頹然,“文瀟,你比本宮有福氣……”
文瀟看了她一眼,又想起皇室這一攤子糟心事,有心想說是,可還是道:“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尊貴無比,這是最大的福氣。這世上的女子,誰能比得過呢?”
“本宮明白你為何能勸動林家那個小丫頭了。”皇后輕嘲一聲,撩開床幔看著文瀟道:“只是你也心狠,明明知道她愛慕蕭玨,卻讓她委身給了陛下。她先前尋死覓活,本宮還當她是個烈女……”
“真正想要尋死的人是攔不住的。”文瀟也嘆了口氣,“已經過去很久了,她還活著,她已經怕了……”
“是啊!這天威浩蕩,誰能不怕……咳咳咳咳……”皇后說著,劇烈的咳嗽起來,慢慢的躺回了床上道:“本宮要歇了,你守著本宮吧。”
文瀟點點頭,坐在椅子上輕聲道:“母后安心睡吧。”
皇后本以為文瀟守在身邊她是睡不好的,可這一夜她卻睡得很安穩,到第二天一早甚至覺著自己的精神都好了不少。
故此便打定主意第二天還叫文瀟來守著,并,白天的時候,又找了幾個宮女專門看著她抄寫佛經,務必一字一句,一個字寫得不好就要重新寫,寫不完便不許吃飯,文瀟連著餓了兩天。
夜里守著夜,文瀟坐著只能合一合眼,白天又沒有飯吃,還得被看著抄經。
終于,文瀟扛不住了,在第三天夜里,皇后翻了個身后,文瀟當即起身,神情擔憂驚慌,“快請值夜的太醫來,母后她老人家半夜驚厥!”
外頭的小丫頭迷迷糊糊的起身,被文瀟喊得一個機靈,連忙往外頭走。
常嬤嬤還沒趕來,另有一個掌事嬤嬤見此有些拿捏不準,只聽文瀟喝道:“還愣著做什么?娘娘若有個好歹,你擔待得起嗎?”
那嬤嬤被喝得一驚,這才醒悟,再怎么去請太醫這事也出不了大錯,娘娘的身子若果真有個好歹,她就是頭一個被問罪的。
故此當皇后察覺外頭已經忙碌成一團被驚醒之后,才知道,宮里人已經大半夜的去請太醫。
皇后怒道:“何至于如此興師動眾?”
文瀟卻擔憂道:“母后,半夜驚厥不是小事,您或許未曾察覺,可找太醫來瞧瞧總是沒錯兒的。兒媳也能安心些不是么?”
皇后狐疑的看著她問:“你果真是這么想的?”
當然不是,可文瀟面上卻盡是擔憂,“母后若一日不好,兒媳便一日不能回府,如何有不盼著母后康復的道理?”
皇后聽罷,也覺著是這么個道理,便不再追究,只是困意襲來,皇后不由靠在軟枕上疲倦道:“若太醫來了,叫醒本宮。”
說著話,又沉沉睡了過去……
可正睡熟時,文瀟的聲音又響起,只見文瀟端著一盞茶捧到她面前道:“母后口渴了么?請用杯茶水潤潤嗓子吧?”
皇后這一次又被吵醒,有些不悅,“本宮從未有夜間飲茶的習慣。”
(https://www.dzxsw.cc/book/22382402/3061586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