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開車的還是李洲。

        李洲算是市局的專職司機了，他開車總是七平八穩的，所以大家總是調侃他是老司機或是李師傅，他也不惱，笑嘻嘻地同大家說笑，一副好脾氣的樣子，是局里的好人緣。

        同去的除了戴簡竹三人，還有一輛車。此時戴簡竹正在后車座閉目養神，孟青已經做好了警醒的準備，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沒了女裝束縛，他整個人更是容光煥發，朝氣蓬勃的樣子。

        戴簡竹很是欣賞他這副模樣，悄悄睜開了眼，溫柔地看著他。

        孟青感受到一股打量的視線，下意識轉頭就往旁邊看，當與戴簡竹的笑眼對視上時，他突然臉紅，緊張得支支吾吾，一時不知道說什么了。

        “怎，怎么了隊長，你看，看著我干什么？”說的時候，眼珠還不知所措地亂轉。

        該怎么形容他這副模樣呢？不像兔子的嬌俏弱小和易受驚嚇，但總是如在弦的箭一般，時時繃著一股勁，無論對待什么都是熱血沸騰，激昂斗志。

        “小熊貓。”他低聲說道，露出了一絲笑意。

        “什么？什么意思啊，隊長。”孟青不知道他在說什么，迷茫得蹙起了眉，撓了撓有些硬刺的頭發。

        戴簡竹笑意更甚，卻搖了搖頭。

        “別呀，隊長，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嗎？你不滿意了嗎，是要開除了我嗎？”孟青慌張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自覺下了一點重力氣，忘了尊卑輩分，口齒都有些不清楚了，“隊長，你別笑了，我有什么問題，你說呀，別再笑了！”

        戴簡竹被他掐得穩穩弓下了身子，肩膀抖得更甚，笑聲溢了出來。

        孟青還在慌亂地扯他，還像前排開車的李洲求助。

        李洲通過后視鏡看到他倆打鬧，也無奈地笑了。

        到達帝凱會所后，眾人直奔主題，要求查看地下停車場的監控。

        不過前臺萬般推阻，說著沒有上面的同意，不能擅自給他們看。就算李洲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對方還是不同意。

        李洲軟磨硬泡無果，無奈要求見高梓銘。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高總一般只有晚上才會來會所，其他時間基本都不在，你們還是晚些時間再過來吧。”前臺小姐面帶笑容推諉道。

        李洲轉過身后，前臺小姐翻了個白眼，斜眼睨他，嘴里嘟囔著似是臟話。

        李洲走到休息大廳，對他們搖搖頭，對方實在不松口，而自己也沒有通緝令或者明確的原因來強制對方實施。李洲有些氣惱，忿忿坐到孟青身邊。

        正當眾人束手無策時，戴簡竹放下手中水杯，長腿一揮，整了整外套衣衫，站立起來朝前臺走去。

        戴簡竹斜靠在前臺，仍是平常那般溫柔謙虛，掛上有禮的笑容，但孟青只覺此時他的戴隊宛若戴著假面的狼，目光銳利且狠戾，仿佛瞄準了獵物，下一秒就可以將它撕扯干凈，只是看心情而已。

        不出多久，前臺小姐露出可見的慌張，急忙拿起了座機，面色有些蒼白，吞吞吐吐地向某個人打起了電話。

        戴簡竹返回時，他還得意地挑了個眉看。

        孟青一臉好奇，當戴簡竹坐下時，按耐不住詢問他對前臺說了些什么。

        “也沒什么，他們會所涉嫌販毒，身為前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內部的骯臟事兒，她不著急才怪。等著吧，高梓銘很快就來了。”

        果不其然，不出半小時，高梓銘踏著锃亮的皮鞋，落在瓷磚上發出急切的聲音。

        拉開旋轉門，他望了望，看到戴簡竹一行人，掛上紈绔笑容，徑直上前。

        高梓銘一眼看到戴簡竹，便知道他是他們的老大，邊笑嘻嘻地套著近乎：“誒呦，這位警官，我們就算是娛樂場所，那也是做正經生意的，怎么可能會搞違法亂紀的勾當呢？這可要不得啊，您可不能亂說呀。”

        邊說，邊向戴簡竹嘴邊遞上明顯價格不菲的煙。高梓銘明顯二十幾的年紀，卻有著不符的圓滑世故。

        戴簡竹不事聲張地努了努鼻子，更是側了臉，想要遠離這個味道。

        高梓銘發現了他的異樣，也不尷尬，不作他想，就收起了煙，詢問需要做什么。

        當說道需要從11月20日起的地下停車場的監控視頻時，高梓銘臉上不要錢的笑容明顯頓了頓。但他還是應允了。將戴簡竹幾人帶到監控室后，他找了個理由就離開了，并答應稍后回來。

        雖然已經將目標鎖定到那輛車，但由于從案發時間到現在，跨度過大，且照理說，這里的停車場的車流量也是可觀的數字，尋找到該車輛上的肇事者的困難比預想的是要大得多，得耗費一些精力了。

        而蘇牧這邊的線索也斷掉了。

        他們查到章久確實是與該案件無關，這也只是一起單純的汽車盜竊案。盜竊者把車停到了東南街的爛尾樓盤，而那附近是一片待開發區，缺少監控設備，無法捕捉到到底是誰再次將車盜走，因此他們跟了幾天的線索就這樣生生地斷掉了。

        喬易周和蘇牧正在辦公室里休息，沒有線索，也無法繼續跟進，喬易周有些煩躁，拿起桌上的煙和打火器就往外走。蘇牧目送他離開的背影，撐著下巴，手中不停地轉著喬易周的鋼筆。

        片刻后，他不輕不重地彈落了鋼筆，陽光打落在筆上，發出刺眼的光，激得蘇牧堪堪睜開了眼。

        喬易周出去了有些時間，還沒回來。蘇牧不高興地嘖了一聲，插著口袋就往茶水間走去。

        蘇牧到茶水間時，門口稍稍虛掩著，蘇牧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喬易周挺直的背脊。他穿著常服，卡其色風衣更顯腿部修長。喬易周對著窗外的雪松，手指上香煙煙霧升起，將他襯托得縹緲，瞧不真切。

        蘇牧見他撐著窗，身體的動作保持不變，便敲了敲門。

        喬易周循聲回頭，見是蘇牧，有些驚訝，微微怔了怔。再見到蘇牧抬腳進來，醒過神來，忙找煙灰缸。

        “不用。”蘇牧制止了他的動作。

        喬易周：？

        誰料，蘇牧下一秒從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包煙，再抽出一支煙放在嘴里，一步一步地，緩緩靠近喬易周。

        看著蘇牧逐漸放大的臉，喬易周眉心抽搐了一下。他面上顯得沉穩，但實際上，身體卻更加誠實，不自覺后退的小半步就是最好的證明。

        蘇牧眼睛瞇了瞇，沒再靠近他，和他肩并肩倚在身后的桌子上，也不看他。

        喬易周猜不準蘇牧有沒有生氣，正想說些什么，蘇牧卻先開口了：“拿過來。”

        喬易周：？

        “那個，”蘇牧沒看他，指了指他身后桌上的打火機，“拿它過來。”

        喬易周這才明白是自己會錯了意，把打火機遞了過去，暗自吐了口氣，平復心跳。最近心臟有些不好了，時不時就超越了主人意愿，自顧自地亂跳。

        蘇牧微頜雙眼，纖密細長的睫毛掃下的陰影遮住了他眼里的光。他熟練地打上了火，嘆息般吐出一口霧氣，看著它慢慢在空氣中消弭，一時兩人無聲。

        “你以前，”喬易周頓了頓，他手里的煙也抽完了，將煙頭丟到腳邊的垃圾桶里，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原來你會抽煙啊。”

        “本來不會的，后來就學會了。”蘇牧沒多說什么，就是單單陳述一個事實，說了就完了，也沒解釋自己為什么抽煙，是怎么在一段暗淡無光的日子用煙來麻痹自己的身體，和那千瘡百孔的內心。

        “這樣啊。”話題已盡，又陷入綿長的沉默。

        喬易周撓了撓自己手掌心，努力挑起了個話題：“蘇牧，你是來找我的嗎？”

        蘇牧沒想到他這么說，放到嘴邊的煙也沒咬住，轉過頭看著他。

        喬易周也是想尋個話題，不想讓兩人關系變得不遠不近的，雖然這么說有些欠妥，但他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問了：“還是有什么事嗎？”

        “嗯，來找你。”他承認。沒了陰霾，喬易周看清了蘇牧眼底的光。

        蘇牧沒抽完，滅了煙頭就丟了。他起身坐到喬易周面前的沙發上，翹起了腿，雙手搭在膝蓋上。

        喬易周有些氣憤地皺起了眉。

        蘇牧穿著寬松，之前沒發現，現在他坐著，身上的衣服繃緊后，喬易周見他明顯的清瘦了許多，手腕更加纖細了。

        “你怎么瘦了許多，你不好好休息的嗎，平常吃的是不是少了？”雖然努力控制了，但還能聽出明顯的不喜。

        蘇牧輕輕額了聲，嘴唇尚未完全張開，只見喬易周走進了他，盯著他的臉看了片刻，又說：“怎么臉都不顯瘦，難怪發現不了。”

        蘇牧下意識掐了掐自己的臉，嘟囔的說著沒有的事。

        喬易周卻突如其來的掐著蘇牧的臉頰，雙手齊上，像只塞滿堅果的松鼠。

        蘇牧感到自己的臉頰快要發燙了，擔心喬易周察覺，連忙把自己的臉從他手中解救出來。搓了搓自己的臉頰，還找著一個無比合理的借口：“臉都被你掐紅了，我只是最近胃口不好而已。”

        喬易周相信了他說的話，還點了點頭，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

        蘇牧怕自己又忘了正事，連忙開口：“我來，是想和你說說那個爛尾樓的事。”

        “怎么？”

        “既然那輛車停在爛尾樓附近，那我們索性就調查清楚那個項目的承包商是誰，總歸當地的負責人或工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且，在我聽到那個樓盤地址時，就覺得有些耳熟，但實在是記不清了，覺得還是去掉查一下比較好。你覺得呢？”

        “嗯，可以。”隨后又補充了句，“謝謝你提供了個很好的思路，之前是我鉆牛角尖了。”

        “沒什么。”蘇牧終于笑出了一絲弧度，盡管低下了頭，喬易周還是看見了。

        “好了，那現在，”喬易周站起身來，抓住了蘇牧的手腕，后者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他，“我們去吃點東西。”

        “誒，我們才剛吃了餛飩不久啊。”蘇牧反駁道。

        但沒有用，仍被他拉著走，“你吃太少了，再多吃點。想吃什么，我去買。”

        ……

        “那就餛飩面吧，還是剛剛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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