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游戲廳，就是蘇牧跟蹤坎坎他們所到的那家游戲廳，也是他遇到姜克那伙人的地方。但新時代是很大的連鎖品牌，在全國范圍內有上百家店面，是青少年圈內小有名氣的游戲廳。但定遙市只有一家，而且是最原本的那一家，由此，向全國遍布，是最舊，也是最亂的店面。

        蘇牧按照規定，比原先早半個小時到達，誰知徐中景早就到了。他換了一聲淺灰色系的衣服，在人群中并不扎眼。

        他指了指在老虎機前暴躁拍打的姜克，那人竟然比上次還要高大了幾分，果然是青春期的小孩，一天一個海拔。他撿了個寸頭，看起來扎手不好惹的樣子，眼神里也透了股狠厲。如果說上次見他還有些青澀，那么現在的姜克竟徒生出一些男子氣概了。

        他正疑心姜克犯了什么事了嗎，誰知，有一名中年大叔徑直朝姜克走去。姜克在看到那人的一瞬，臉上不耐煩的神情就收起了，反而換上了一副賤眼貼笑的嘴臉。他立刻起身，跟著那人不知道走去了什么地方。

        “那個人，就是伍銳立，游戲廳老板。”徐中景在他耳側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低沉，幾乎聽不見，但莫名的，蘇牧覺得他仿佛是咬牙切齒般說出來的。尤其是伍銳立三個字，蘇牧好像能聽到他牙齒緊緊相抵，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恨不得將那人化為實物，咬碎在牙口間，拆吃入腹，骨頭都不剩。

        蘇牧聞言，下意識就轉頭看他，但徐中景早已整理好自己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沒發生般，剛剛他怒火中燒的恨意都彷如是自己的錯覺。

        不等他多想，徐中景估摸著距離，就跟了上去。行色正常，但腳步的著急慌亂卻出賣了他。

        他皺了皺眉頭，心無他想，便裝作與徐中景不熟識的樣子，看似慢慢悠悠的卻把握著距離，跟在他身后。

        他們幾個走的路，竟然彎彎繞繞地通往了后面的深巷。

        那兩人一高一矮，低的那人下巴微微揚起，目視前方，傲然陰厲的模樣；高的那人臉上笑語兮兮，低頭哈腰，奉承討好的樣子。他們耳語交談，壓低聲音，但仍然被這邊躲藏著的聽力超群的蘇牧給聽到了。

        “最近怎么貨少了？”那人嗓音嘶啞低沉，透著點不耐煩與質問。

        “江雷那邊有個小子竟然在打聽我們的事，出于小心，我們最近就沒有進貨了，只能收斂了。”那人語氣里透露著笑意，卻藏著狠厲。

        “廢物！就這點出息！這么點點膽量能做出什么大事？”伍銳立憤憤地打斷了他的話，壓低著聲音，胸腔里發出悶音，“你當江雷不知道我們做的事嗎？他是什么好貨色，他自己干的那些勾當，當誰不知道？不過是不想扯破臉，讓大家都難做罷了。井水不犯河水，本來就該是我們做生意的第一原則。記住，做好你本分的事，不該你擔心的，別瞎操心！”

        “是！老板！”

        “對了，上次的那批貨你上交了嗎？上面……”

        不等他說完，蘇牧只感到一道黑影穿過眼前，一陣風迅速從臉側拂過，吹起他額前的碎發。尚未意識到發生了什么，竟聽到一陣哀嚎從深巷中傳出。

        他心下感覺不妙，皺起眉頭一看，果然是徐中景。此時的姜克跌坐在地上，左手扶著臉，瞳孔震驚地看著面前意氣的男人，顯然是沒搞清楚現下的狀況。徐中景身材比伍銳立高大許多，所以他可以毫不費力地俯視著他，甚至是緊緊拽著他的衣領，這樣威脅意味十足的舉動。

        徐中景怒目，一眨不眨地看著面前有些白發、甚至是弱不禁風的男人，狠狠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們，把洋洋的照片，交出來！”

        伍銳立全然不怕，盡管自己被人拿捏得掂起了腳，但絲毫未處于弱勢，“江雷那家伙，沒教你什么是規矩嗎？”他神色淡然，肉眼可見的沉著冷靜。看起來反倒是他在精神上壓制住了徐中景。

        徐中景的后槽牙松了又緊，眼睛卻仿佛要將伍銳立盯出個窟窿來。怒意使他面目全非，完全不見之前地痞流氓之氣，就是一個見弟弟受欺負、一心要為弟弟報仇的稱職哥哥形象，如果沒有聽過徐科洋悲傷的自述的話，會是這樣認為。

        “別給我談什么規矩！我讓你，把照片交出來！現在！”

        姜克立馬站起身來，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往外扭，疼得徐中景冷汗直流，眼神卻絲毫沒有服輸的意思，一直想抽出自己的手臂。

        姜克冷笑了聲：“你算哪顆蔥？前幾天沒搭理你，你真當我怕你了？你們江雷都不敢擋我們彪哥的發財路，你覺得你有這個能耐嗎？”

        “惹你們是我，跟我弟沒有關系！”

        伍銳立在身側，從容地整理著自己的衣領，隨后冷冷瞟了姜克一眼，嘴里機械般下達命令：“你和他廢話做什么，打殘了拖出去，該干什么活就去干！”說完甩了甩袖子，背著手轉身進了小門。

        蘇牧反應迅速嗎，閃身就躲進了衛生間，恰好與他擦身而過。

        姜克接到命令，歪頭斜嘴笑了一聲，自言自語般輕飄飄地說道：“是，這就來。”

        不由分說，姜克猛地拽起他的手臂，卻被徐中景借力狠狠朝他肚子踢了一腳，他因后坐力不由得踉蹌了幾下，小腿一軟，單膝跪地。他眼神剜了姜克一下，向旁邊吐出一口口水，嗤笑說著“廢物”。

        二字不輕不重，恰好落到了姜克的耳朵里。宛若催化劑般，將他心中的惡意和憤怒突然放大好幾倍。姜克眼睛死死盯著跪地的男人，身體僵硬地扭轉著脖子，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他嘴角微微抽搐，像是在咒罵些什么，未等徐中景聽清，姜克便迅速移到他身側，抓住他的衣襟迫使他站起身來，就往墻上撞！

        這個速度，竟然比當時和蘇牧對打的時候還要快上好幾倍！不知道是他上次太過輕敵，還是這幾天究竟經歷了什么。

        徐中景敢相信他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他的腦袋毫不意外地就砸上了墻壁，令他足足昏了三秒。他腦瓜子嗡嗡的，真有眼冒金星的感覺，他都懷疑墻壁被他砸出了個洞。他全身熱得出奇，尤其是喉嚨，黏膜仿佛要快被咯血給灼燒殆盡了。

        未等他反應過來，姜克又攥起拳頭，打算朝他脖子紋身處來上一拳。

        徐中景竟然清醒地感受到一股強風迎面而來。他眼睛下意識地閉了起來，嘴角露出個微不可查的笑容。

        但預想中的疼痛感卻沒有落下，那陣涼爽的風也該死地停下了。他顫抖地睜開眼，是蘇牧的側臉。

        徐中景脫力般摔倒在地，全身軟趴趴的。

        暈暈乎乎的，徐中景好像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不對，是警鈴。他感覺有人正輕柔地扶住自己，好像是蘇牧這個礙事的人。

        徐中景虛弱地開口：“你報的警？”

        “是。”

        徐中景正想說些什么，連眉頭都皺了起來，一臉不情愿的樣子，仿佛是怪他多管閑事了。但下一秒，他就昏死過去了。反抗的情緒，支撐不了他的意志。

        隨著一聲清脆的落地聲，他看到一把便攜式小直直地從徐中景右手掉出。

        蘇牧眼神立刻暗淡了下來。幾秒后，他表情復雜地看向徐中景，無奈地談了口氣：“你欠我兩個解釋了。”

        喬易周驚奇地看著眼前的熟客，并給他體貼地泡了杯咖啡，淺笑道：“蘇先生，又來給我們送業務了。”

        明知道這是句調侃的話，但被他這么直截了當地指出，蘇牧仍覺得面色一熱。他都快忘了喬易周就是這種人，愛打趣別人的人。

        他心虛地眨了眨眼睛，顯得無辜且無奈。明知道這是蘇牧下意識的舉動，是他保護自己的外殼，但喬易周卻偏偏很吃這套。他嘴角不可抑制地揚起一抹笑意，卻又欲蓋彌彰地抬起咖啡杯遮住了嘴，不讓人瞧見自己溢于言表的心軟。

        索性蘇牧并沒有發現。他好奇地四處張望著，平常位置上都是警察，如今竟然零零散落些人而已。他疑惑地問道：“是出了什么任務嗎？怎么人好像少了蠻多？”

        “是啊，”他稍稍抬了下眉，點著頭輕輕放下咖啡，“趙鵬的下落找到了，戴簡竹帶著李洲他們去抓捕他了。”

        “真的嗎？找到了？在哪呢？現在抓到了嗎？”蘇牧激動地竟然站起身來，聲音也拔高了好幾度。他一邊左右來回踱步著，一邊興奮地看著喬易周。

        喬易周被他這么一叫，差點嚇得嘴里的咖啡都要吐出來了。他既生氣又無奈，最后也只是故作嚴肅的表情，意思意思地兇他一下，“你著急什么，公安局里別一驚一乍的。”但他的語氣完全沒有威懾力，反而寵溺意味還多一些。

        “你先坐，”喬易周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像教導有多動癥的學生一般，把他押回座位上坐好，“他現在在s市，李洲掌握了他的運動軌跡，所以我們就派出了大量的警員。昨晚出動的，目前還沒有消息，等有消息了，我就通知你，好不好？”

        蘇牧趕緊點點頭。他完全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與聽話，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喬易周，全然不知道自己這樣在喬易周眼里有多可愛。像是聽話懂事的小孩，人人都想撫摸他的臉龐，蹭蹭他的下巴，還想給他糖果吃，哄他更聽話，讓他笑得更開心。

        喬易周用了十足的抵抗力，才沒讓自己發癢的手舉起來。眼神也心虛得不敢與他對視，咳了好幾聲，“你，你別顧問我，跟你一起來的這個小孩，到底犯了什么事兒？”

        話剛說完，姜克就被兩個民警一左一右地鉗住，往審訊室走去。

        仿佛心有靈犀般，姜克似是沒料到蘇牧也出現在這，還和警察站在一起。他很是驚訝，竟然就立在了遠處。但不久后，他臉上疑惑的神情轉而又被惡狠給替代。姜克不服氣地怒視著，盡管是在公安局，他骨子里不安分的暴躁因子卻一點沒減少。他突然往他那邊歪了一下頭，看起來像是讓蘇牧過去的意思。

        但他知道不是。而且他清楚，如果姜克的手沒被鐐銬鎖住，他會舉起右手拇指在脖子那里比作刀子劃上一下。

        他在挑釁蘇牧。

        他直直與他對視，毫不怯懦。突然他嗤笑了一聲，緩緩向姜克伸出了大拇指。在他疑惑的表情下，又緩緩倒立過去。

        蘇牧表示他絲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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