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城，

    曾經的高昌王宮，如今奉旨改為安西大都護府。

    武懷玉把僭越之處拆除整改一新后，搬了進來。

    東方紅日初升，這正是高昌夏季里一天難得涼爽的時候，

    鼓聲咚咚響起，

    高昌的四門緩緩打開，結束了一夜的宵禁，當值守門的士兵是安西牙兵，由北衙禁軍和河西隴右府兵精挑細選組成，兵額三千。

    而在高昌不遠的交河城還有三千天山軍。

    城門緩緩打開，

    安西牙兵全副武裝的守衛在城門口，嚴格盤查每個進出城門的商賈百姓和他們的貨物。

    明光甲，黑漆步槊，配弓箭、挎橫刀，還配有鐵鞭鐵锏等，

    每個城門都駐有一隊五十人的牙兵，這般守衛在城門處，讓所有進出城門的都老老實實排隊接受檢查，不敢有半點胡來。

    不時還有牙兵騎兵巡邏經過。

    入過的人無不心中感嘆，這大唐安西兵就是雄壯威武，光是這明光甲就不得了，那兩大圓護锃亮，迎著朝陽反射耀眼明光。

    雖說這僅是禁軍普通明光甲，比不得軍官武將們的明光鎧甲的華麗與堅固，相對簡陋些，但放在西域，在這高昌城，卻顯得格外的精良。

    突厥人以擅冶鐵鍛打為名，曾經是柔然國的鍛奴出身，他們的裝備在游牧部族中算是比較先進的，但跟唐軍相比可還是差的多。

    天微微亮開始響鼓，

    一直響三百下，鼓停時天已大亮，這時高昌城也就恢復了熱鬧，城門處進進出出的人和貨物很多，

    這座絲路上的重鎮，西域絲路貨物的重要集散中心，已經在短時間里又恢復了戰前的繁華熱鬧，甚至還更勝幾分。

    因為隨著唐軍基本上控制了西域的大局，正有源源不斷的內地貨物，隨著內地漢商們運來，

    這些漢商對于西域的貨物，需求量也巨大。

    現在西域已經安定下來，高昌國不再攔截絲路商貨，焉耆人也不來搶劫道路，而西突厥的北庭、南庭兩汗，他們的人也不再互相攻擊，搞的兵荒馬亂了，

    甚至絲路上到處設立攔路收稅、卡要的情況都好了許多。

    絲路通了，這貨自然也就流通的更順暢了。

    漢商們帶來了許多西域人爭搶的好東西，各種鐵制的鐵鍋、鐵壺，以及刀劍等，還有絲綢布匹瓷器陶器，東西質量非常精美，價格卻比以往更便宜，

    這樣的好東西，量還很大，但再大的量，也不夠一眾胡商們爭搶的。

    胡商們也有許多東西入市，

    各種牲畜，牛羊馬匹駱駝，還有各種皮毛，然后是香料、珠寶、玉石、金銀，再就是奴隸了。

    大家各取所需，交易非常繁忙。

    鼓聲再次響起，

    這次卻與開門的晨鼓不同，

    更加激昂。

    城門的牙兵隊頭聽的這鼓聲，忍不住拿拳頭敲打著自己明光甲的圓護甲片，“秦王破陣曲，這是秦王破陣曲。”

    秦王破陣曲，這是當年皇帝還是秦王時南征北戰的軍歌，將士們以舊曲填入新詞，為李世民贊歌，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咸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

    后來又編成了大型宮廷樂舞，還在原有曲調中揉入了龜茲音調，婉轉而動聽，到如今，又更名為七德舞。

    這曲對于大唐將士們來說有格外的意義，尤其是當年在皇帝麾下的那些老兵們來說，

    他們更喜歡最早版本的秦王破陣樂，雖簡單，但卻更有號召力，尤其是其中這鼓，最是氣壯山河。

    今日，

    在西域高昌，又聞得秦王破陣曲。

    開始是一面戰鼓響起，然后響起的鼓聲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高亢，

    聲震百里，氣壯山河。

    隨著激昂的戰鼓聲，

    兩千安西牙軍的馬軍騎士全副裝甲，列隊出城，

    在城外擺開陣勢。

    看著這一幕，

    無數安西唐軍都熱血沸騰，

    就連高昌城原來高昌國的那些漢人，看著也無不覺得震撼和激動，甚至有種驕傲自豪感，

    這是漢家軍隊，

    這是自己人，

    這么強大的軍隊，讓整個西域都為之臣服，他們身為漢人一員，深感自豪，哪怕有些人在西域已經許多代了，甚至也染了不少胡風胡俗，但此刻，他們仍很振奮，那種認同感越發強烈。

    城外遠處，

    今日有無數人正在見證此刻，

    他們是西突厥南北兩庭的一眾貴族大臣和部落首領們，以及西域諸國的國王大臣等，

    他們都齊聚西州高昌城，

    再沒有一個人缺席。

    自從唐軍入西域，前后也就才不到三個月時間，此時西域的夏季都還沒過去，但戰事已經結束，大局已定。

    咄陸可汗被生擒，與兒子真珠葉護送往長安，

    高昌老國王驚懼嚇死，世子頑抗大唐，雖敗了吐屯阿史那矩，奪了可汗浮圖城，但仍在唐軍面前不堪一擊，最終舉國投降，也被送去長安。

    沙缽羅葉護起兵反唐，聯合八部，突襲浮圖城，可從進攻到失敗投降，都沒過夜，他們都沒撐過一天。

    賀魯也跟兒子被送去長安了。

    還有處月的弓月城預支部俟斤，抵抗唐軍被陣斬，熾俟部和咽面部俟斤也是反唐被誅，

    處月朱邪部闕俟斤阿厥，在賀魯聯軍大營里，被唐使劉德敏當眾斬殺，

    處木昆部被武懷玉率軍掃蕩，被陣斬千余，被俘上萬，牛羊雜畜等被繳數萬，

    樊興破朱邪部莫賀城，又斬殺千余，俘虜數千眾。

    ······

    這一連串的戰斗，都展露了唐西征軍鋒利的獠牙。

    當武懷玉再次召集西域諸部諸國前來高昌議事，無人敢不來。

    就算是處月朱邪部、預支部，葛羅祿熾俟部、咽面部，以及五咄陸中的處木昆部，這幾部有的遭受唐軍重創，甚至連首領都讓唐人斬殺了的部落，他們的新首領，也全都來了。

    秦王破陣樂聲中，

    兩千安西牙軍騎兵，還表演了一番破陣樂舞，尤其是最后的三眼銃三段射擊，以及騎兵手雷投擲展示，加上工兵們的土墻爆破，

    都讓在遠處觀看的一眾西域首領們看的五味雜陳，大受震撼，這下是真的眼見為實，看到了大唐火器的厲害，雖然不明白這東西到底是什么，可卻感受到了那威力。

    那特意修起的一段城墻，跟高昌城的城墻一模一樣，很長的一段，結果轟隆隆幾聲，就跟傳說中的地龍翻身一樣，就給垮了好幾段，露出好幾個大豁口子，

    西突厥各部倒是不習慣筑城，他們是游牧為主，但也知道城墻的防御能力，而那些城邦國家，以前就靠著城防自保了，現在卻見這城墻在唐人武器面前不堪一擊，

    心中震撼可想而知，

    這意味著他們這些只有幾千兵，幾萬人的小國，在唐軍面前真的毫無抵抗力了。

    而唐人已經在弓月城、田地城都展示過了他們火器攻城的厲害，在他們面前，這兩座城都沒堅守過一晚上。

    西域的天開始轉涼了，

    他們的心也變涼了。

    舞樂畢，

    一眾首領開始入城。

    兩千精銳牙軍騎兵，整齊列陣城外，中間留了一條狹長通道，西域突厥和諸國的一眾可汗、俟斤、啜設、葉護、特勤、國王、世子等一一從這條通道走過，

    刀山槍林，

    從那里走過，無比的威壓壓迫著他們。

    這種很赤果的武力威懾，讓人感到不適，卻又無可奈何。

    城門前，

    還有表明身份、核實信息。

    高昌原王城，如今的安西都護府內，

    武懷玉今日也換上了紫袍玉帶梁冠，

    “請天使，”

    長安來的使者上前，

    “咱家內侍監張阿難，奉圣人旨意，前來西域宣詔，諸位聽旨！”

    第一道旨意，便是分立彌射為興昔亡可汗薄步為繼往絕可汗詔，

    “自西蕃罹亂，二十余年，比者莫賀咄、欲谷設、賀魯、麹文泰等猖狂，百姓重被劫掠。

    朕君臨四海，情均養育，不可使兇狡之虜，恣行侵漁，無辜之甿，久遭涂炭。故遣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武懷玉等，統率騎勇，北路討逐。卿等宣暢皇風，南道撫育，遂使兇渠畏威，夷人慕德。

    伐叛柔服，西域總平，欲谷設、賀魯、麹智盛等既已擒獲，諸頭部落，須有統領。

    卿深感因義，甚知法式。

    所以冊立卿等，各為一部可汗，但諸姓從欲谷設、賀魯等，非其本情，卿等才至即降，亦是赤心向國，卿宜與武懷玉等，準其部落大小，位望高下，節級授刺史以下官。”

    這是朝廷給彌射和薄布兩人補的正式冊封可汗詔書，

    彌射是武懷玉生擒欲谷設后，向朝廷推舉的北庭新汗，汗號都是他擬的，也還給南庭的薄布改了個汗號，這事長安的天子都給允了。

    然后就是武懷玉設的各羈縻都督府，朝廷也都允了。

    這次旨意，不僅西突厥南北兩庭下的十箭部落與別部設立的都督府，舉薦的都督都通過了，

    而且天山南的西域諸國，以及河中昭武粟特九國，這次同樣也一并設立了羈縻都督府，各國國王都授予了大唐羈縻都督之職，并還授予了相應的公侯爵位、大將軍等爵位散階。

    “突厥北庭興昔亡可汗、昆陵都護府都護，臣阿史那彌射領旨謝恩。”

    他向代表天子的內侍監張阿難拜伏謝恩領旨，捧著明黃綾絹詔書，還特別鄭重道，“天無二日，土無二王，惟伏大唐皇帝，真皇帝也，豈敢阻兵恃險，偷窺名號，今便感慕淳風，歸心有道，屈膝稽顙，永為藩附。”

    而被冊封為繼往絕可汗的南庭之主阿史那薄布，更是直接叩首自稱奴薄布。

    在突厥人認知里，臣和奴就是一個意思，既然向唐稱臣，那他就是唐天子之奴。

    這兩位可汗一個稱臣，一個稱奴，都表示了對大唐的臣服，他們也不跟賀魯那般自大敢稱大突厥賢圣天子，甚至很識相的還加上了突厥北庭、突厥南庭這樣的前綴。

    而張阿難也當眾宣讀了皇帝口諭，說突厥稱雄漠北西域，多歷世年，百蠻之大，莫過于此。往雖與和，猶是二國，今作君臣，便成一體。

    已敕有司肅告郊廟，宜普頒天下，咸使知聞。

    這就是李世民公開正式的宣稱對西域突厥和各國的主權，支配權。

    薄布也是再次向天使表態，“臣既蒙豎立，復改官名，昔日奸心，今悉除去，奉事至尊，不敢違法。”

    有這兩位西突厥的可汗帶頭表明忠心，宣誓效忠臣服大唐與天可汗后，其它一眾大小首領，也都一一上前受封，領旨謝恩，宣誓效忠。

    一時間，可汗、小可汗、葉護、都督刺史，公侯將軍，授封了一堆，每人都拿到了正式的官告身，甚至還有印章和官帽官服。

    兩可汗各兼一都護，其余俟斤、啜設、葉護、國王，也都兼都督、刺史，特勤、王子等則也授予將軍、郎將等階職。

    西域這一眾可汗、國王，都督刺史將軍郎將們，全都隸屬于安西大都護府，都歸武懷玉節制。

    諸將領了旨謝了恩，

    便又在兩位可汗、都護的帶領下，一起正式拜見武懷玉這個上司。

    “諸位不必多禮，請坐。”

    “以后，我們就都是西域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了，”

    武懷玉話鋒突然一轉，

    讓人取來幾個匣子，

    結果一打開，里面卻是幾顆人頭。

    “這幾顆首級，保存的不太好，你們可能看不太清楚是誰，我跟你們介紹一下，

    左邊這第一個，腦袋有些大的，是弓月部預支俟斤，據弓月城不肯投降，被突騎施部王子所斬殺。

    這第二個，也是處月部落的，是朱邪部首領，闕俟斤朱邪阿厥，以前也是個遠近聞名的勇士，可惜腦子不好使，歸而復叛，結果被現庭州刺史劉德敏孤身入營，一刀斬下首級，

    你們看他這死不瞑目的樣子，不知道是多后悔呢，可惜沒有后悔藥。

    朱邪阿厥死了，死后都沒有一人為他報仇，而他的愚蠢反叛，也連累了朱邪部落，

    不僅金滿州都督府被罷撤了，而且朱邪部前后也死了兩千多人，被俘上萬，這些俘虜，我告訴大家，暫時不會釋放，他們需要服勞役一年，為安西都護府修筑輪臺城，以及黑水守捉城堡，和絲路沿線的驛站及烽燧，”

    盒子里第三個首級是葛邏祿熾俟部首領熾俟匐俟斤的，第四個是咽面部俟斤的。

    四位俟斤，其中一個還是闕俟斤。

    這也是此次西征，唐軍所斬殺的級別最高的叛軍首領，

    欲谷設、賀魯，還有麹智盛，這三位兩個自立的可汗，一個高昌世子，身份更高，但因是生擒或投降，所以如今派兵送去長安了。

    看著那擺一排的四個盒子，還有那已看不太清面容的四位俟斤首級，

    剛剛還不錯的氣氛，頓時就冷場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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