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除了選擇題一個字沒動的試卷，傅明衍有些無語，問“哪些不會？”

        “全部。”尤翎毫不掩飾。

        “……”

        傅明衍掃了眼選擇題，發現她正確率還挺高，將試卷放到膝蓋上，從第一道錯題講起。

        原本漫長的午休時間這次過得異常之快，直到回了班，尤翎仍舊意猶未盡。

        剛剛，兩人在光線較為昏暗的樓梯間，單獨相處了近兩個小時。

        兩個人的距離是前所未有的近，近到只要她一仰頭，一傾身，就能吻上他的耳垂。

        但也正是因為這令人心悸的午休，尤翎下午課上補覺的時候，嘴角都是上揚的。

        書包一側的手機安靜亮起，來了一條短信。

        7班小弟：「報告！傅同學因為上課犯困被老班逮到了，這會在罰站呢！」

        ——————

        尤翎好像總是能找到理由和傅明衍呆在一塊。

        原本只是趁著吃飯的時候要和他坐一塊，后來又開始問他題目。

        發現他周末自習時段會去學校圖書館看書，也會跟著一起。

        每天早上也是雷打不動地在寢室樓下等他。

        只要他一出寢室樓，就能看見她從花壇邊站起身，笑盈盈地朝他揮手，旁若無人地大聲喊他。

        稱呼從一開始的“傅明衍同學”變成現在的“小傅同學”。

        幾乎那一棟樓的男生都已經習慣每天早上樓下等待的那個小身影，見她還會打招呼。

        “哎，來啦？”

        尤翎大大方方回應“是啊，吃飯去啊？”

        “可不呢。”

        傅明衍對她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抗拒，執著于劃分界限，到現在的習以為常。

        去食堂吃飯，會不自覺往那個角落的雙人座去；

        奶茶店的四季春成了他的常喝飲料；

        他的口袋里，多出一包常備著的茶香款心相印餐巾紙，用完了又會有

        ……

        只是他性子內斂，對她的熱情很少回應。

        尤翎經常會給他買些小東西。

        有時候是小風扇，有時候是些吃的和零食，有時候是幾支好看的筆。

        換著花樣得來。

        傅明衍也送回同等價位的東西，有時候筆記本，有時候是教材書。

        這些東西，在傅明衍看來，是還人情。

        可在尤翎看來，卻是有來有往的友好象征。

        給他買東西的行為也變本加厲，甚至送起了衣服，衣服的左胸出還繡著一顆愛心。

        傅明衍實在接受無能。

        “你為什么總是要給我買東西，我不缺這些，缺了我自己也可以買。”

        尤翎一臉理所當然“可是，我看見好看的東西，第一時間就會想到你，吃到好吃的，第一時間就想帶你來吃。在商場里看到這件短袖的時候，只想著你穿一定好看。”

        她說著，又朝他走近了些，亮亮的眼睛望著他。

        “我看到的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想讓你也看到。”

        這姑娘說話也總是這樣，容易讓人誤會。

        傅明衍心臟跳的很快，耳尖有些發燙，支支吾吾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回應這話，轉身便走了。

        尤翎咯咯笑出聲“等等我呀，小傅同學！”

        漸漸的，一中大部分人對尤翎的稱呼，從一姐，變成傅明衍的小幽靈。

        7班一群男生經常會跟傅明衍開玩笑。

        “哎傅明衍，你那小幽靈又來找你了。”

        “喏，你的小幽靈送你的，讓我帶給你。”

        傅明衍每次聽到這個稱呼，都會不自覺愣神。

        他的……

        好像所有人都認為尤翎是他的。

        這種話聽多了，總會有人當真的。

        ——————

        這天，教導主任奧特曼把傅明衍叫到了辦公室。

        因為尤翎。

        “聽說，你最近跟文科班那個尤翎走的很近？”

        傅明衍眉眼低垂，神情自若，嗯了一聲。

        奧特曼深深嘆了口氣，苦口婆心道：“你們這個年紀，產生情感我理解。但那個女生和你不一樣，你知道她以前成天和什么人混在一起嗎？你可是清北的好苗子，不能被帶壞了，你要顧及你的前途啊。”

        “她沒有帶壞我。”傅明衍語氣平靜。

        “你才轉學幾個月啊？現在還沒有，那接下來高三那一年呢？你能保證那一年也不會受影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我相信你不會不懂吧？”

        “她是墨又怎樣，我本來也不是張白紙。”

        傅明衍語氣沒有一絲波瀾，態度淡漠又透著股堅定。

        “行，你這我說不通，我去找尤翎。”

        “您連我都說不通，您覺得您能說的動她么？”

        奧特曼徹底吃了癟，擺擺手讓他走了。

        旁邊一個老師忍不住問“你怎么不打電話通知他們家長？”

        奧特曼長吁一口氣“你以為我沒打過？這兩個人說起來還真像，他們爸媽都不管他們，說請他們過來都說沒時間，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

        學校最近正在籌備運動會。

        要求每個班最起碼男女各報五個項目。

        理科班還好，最起碼男生項目都能報滿。

        文科班就比較悲催了，男生不僅少，壁畫還多，這個項目嫌累那個項目又覺得累，女生雖然多但都不知道哪來的偶像包袱。

        文體委員在班里四處跑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這才湊滿了男生項目，女生還差一個項目。

        這會尤翎正好從樓上理科班問完題目回來，被文體委員逮個正著，抓著她的胳膊哭訴。

        “姐，你救救我吧，就差一個項目了。”

        尤翎嫌棄地扯開他，拿過報名表看了一眼，隨意勾了個女子一千五百米。

        文體委員當時感動地朝她使了個太監拂袖禮，就差沒給她跪下。

        “多謝女俠江湖救急之恩！！”

        尤翎抱拳回禮“好說好說。”

        同桌唐甜問“那不有一百米和跳遠嗎？你為什么報一千五啊？”

        尤翎一本正經“一百米沖刺的時候表情太丑了，跳遠跳完一鞋底沙子，我才不要。”

        唐甜“……那一千五跑完累成狗的樣子就好看了？”

        “一千五會累？”尤翎擰著眉，一臉不解。

        “……”

        跑步其實算尤翎的一個愛好，她很享受跑完步酣暢淋漓的感覺。

        不過高二有了早晚自習之后，她就很少跑步了，一是沒時間，二是比起跑步，出現了另一個更能讓她心情愉快的事情——那就是和傅明衍待在一起。

        有段時間沒跑過，尤翎心里還是有些沒底。

        既然參加了，怎么著也得拿個冠軍不是。

        于是她翹了晚自習，偷偷溜去操場跑步。

        傅明衍坐在位置上，偏頭看著窗外難得發起呆。

        目光捕捉到昏暗的操場上，隱約有個人影。

        這個時間操場怎么會有人？

        他微微瞇眼，定神看了幾秒，隨即愣住。

        尤翎？

        雖然距離很遠，只能看到小小的身影在奔跑。

        但他還是認出了她。

        她為什么會在跑步？

        傅明衍一邊想著，目光像被黏在她身上一般根本挪不開。

        沒過幾分鐘，下課鈴一打響，傅明衍便站起身，徑直走出教室。

        尤翎帶著耳機，在操場上跑了一圈又一圈，速度很慢，四圈跑下來用了九分鐘，跑完也不算特別累尤翎對這個時間還算滿意，真正比賽的時候稍微加快速度也就差不多了。

        她喘著粗氣往操場外沿走，卻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路燈下。

        “小傅同學！你怎么來啦？”

        她原本渙散的眼里一下子有了神，兩頰的紅暈未褪，幾綹碎發被汗水黏在耳邊。

        傅明衍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來，手里是一瓶礦泉水。

        “你為什么在這跑步？”

        尤翎笑開了，接過水，發現蓋子已經被擰松了一點。

        她心里一緊，輕松扭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口。

        “我報了運動會，女子一千五百米，到時候記得來給我加油啊～”

        傅明衍沒應，只聽到哪里傳來模糊又動感的音樂聲。

        循聲找過去，目光落到掛在尤翎脖子上的耳機。

        察覺到他的視線，尤翎拿下耳機。

        “對了，我跑步的時候啊，一定要聽這首歌，每次邊聽邊跑，都感覺自己腳下生風。”

        她說著踮起腳要將耳機帶到他頭上，傅明衍雖然不是很想聽，但看著她努力踮起的腳尖，還是彎下腰，任她戴上。

        音樂聲很是吵鬧，節奏感極強，只能聽清幾句英文歌詞。

        傅明衍覺得耳朵被吵的有些疼，微微擰起眉頭，沒過幾秒實在難以忍受，便將耳機拿開。

        尤翎仰頭看他“怎么樣怎么樣？帶勁不？”

        “吵。”

        惜字如金的評語。

        傅明衍面無表情，從口袋拿出包只剩一張的餐巾紙遞給她，轉身走了。

        尤翎就喜歡看他這別扭的樣子，感覺一看見他，剛剛跑完步的疲憊感全都消失了。

        ——————

        運動會選在初夏舉辦就是看這個時候天氣好，不算太熱，晴天也多。

        只是今年還是出了意外。

        不同于大多數人擔心的下雨，這次是莫名其妙的烈陽天。

        這天的溫度一下子拔高到了二十八度。

        奧特曼舉著個大喇叭，朝操場上集合的一群參賽學生喊著“青春就是要頭頂烈陽腳踩跑道，揮灑汗水！”

        大部分人都被這太陽曬蔫了，參賽熱情熄了一大半。

        尤翎心里也有些虛，畢竟她沒試過在大太陽底下跑一千五，還是抱著拿冠軍的目標。

        比賽很快開始。

        長跑被安排在了第一項。

        先是男子三千米，再是女子一千五。

        尤翎站在候場區，看著烈陽暴曬下上的橡膠跑道，表情有些不大明朗。

        傅明衍繞過人群走到她旁邊，看到她的表情，思索片刻，開口“重在參與，跑完就行。”

        尤翎望向他“過會我大概跑到八百米的時候你就不要看我了，那時候我滿臉都是汗，肯定很丑。”

        “……現在是想這個的時候？”

        尤翎點頭“昂，我總不能為了冠軍毀了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吧。”

        “……”

        他的安慰就是個錯誤。

        傅明衍沉默片刻，問“一定要拿冠軍？”“對啊。”尤翎笑著看他，眼底鋪滿自信的光點“冠軍和你，我都要。”

        那邊比賽結束，身后鼓掌聲陣陣，傅明衍的心好像跟著一起跳動，猛烈地跳動。

        該上場了，尤翎脫了外套，又把手機揣進他懷里。

        “幫我拿好啊，等我給你拿個冠軍回來。”

        尤翎朝他挑了下眉，小跑著上了跑道。

        傅明衍怔怔盯著她纖瘦的背影看了幾秒，隨即收回視線，垂眸慢條斯理地將那件外套對折好打在小臂上，又把手機放進褲子口袋。

        隨著一聲槍響，一行女生抬腳沖了出去。

        觀眾席的加油吶喊聲不絕于耳。

        傅明衍的目光跟著跑道上的身影移動，眉頭微鎖。

        兩圈很快跑完，還剩一半。

        大部分女生已經放緩腳步，手撐著腰慢慢邁著步子。

        尤翎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跑道，保持呼吸規律穩定。

        一滴汗珠順著額頭一路滑到下巴，她也不管，維持擺臂幅度。

        三圈跑完，跑道上只剩下兩個女生還在跑著。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體育生，受過一段時間的專業長跑訓練。

        后面緊跟著尤翎。

        往常這個時候，她都會調出那首歌聽，就還能再撐一會。

        只是這會，耳邊只有稀稀拉拉的加油聲。

        估計觀眾席上那些人也累了。

        傅明衍看著腳步逐漸放緩的尤翎，眉頭鎖緊了。

        他目光四處掃著，最后落到一旁桌子上，剛剛奧特曼用過的大喇叭。

        尤翎已經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眼前也有些模糊，喉嚨干的連唾液都分泌不出來，肺部更是又癢又疼。

        不能給小傅同學拿個金牌了。

        有些可惜。

        她這樣想著。

        不知道哪里突然傳出來一陣音樂聲。

        是那首歌。

        尤翎的意識回了攏，循著聲音偏過頭，就看見傅明衍將她的手機和擴音喇叭放在一塊，在跑道內圈的草坪上和她一齊向前跑著。

        他烏黑的頭發被風帶起，露出清爽干凈的額頭，他澄澈的眼直直望向她。

        尤翎心里被他填的滿滿的。

        身上也不知道從哪來了一股勁。

        她沉下一口氣，重新調整呼吸，加快了步伐。

        傅明衍也加快速度跟上，和她保持平行。音樂聲在回蕩——

        你的內心擁有一顆夢想的萌芽

        從十七歲的青春年華開始

        大膽向前走吧

        我會為你殿后。

        尤翎開始沖刺，此刻她什么都不想，腦子里只有腳下的跑道，不遠處的重點線，耳邊振奮的歌聲，和身旁緊緊跟隨著的人。

        終于，她直直撞上那根紅線，觀眾席掌聲轟鳴。

        也就是在這一刻，她渾身都卸了力，腿都站不直，最終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傅明衍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小傅……同學……”

        她的嗓子啞的不像話，斷斷續續說完這四個字，她便暈了過去。

        運動會結束的時候已經快到傍晚，操場上空蕩蕩的。

        只剩傅明衍手背在身后，微垂著頭，奧特曼在他身前左右來回踱步，手指著他，言辭激烈。

        “你看看你那時候，像什么樣子？啊？誰讓你拿我大喇叭的？私自帶手機進學校就算了，還對著大喇叭放歌，你想讓全校都知道你帶了手機是不是？啊？！”

        傅明衍沒說話。

        “手機交出來。”

        奧特曼朝他伸出手。

        傅明衍不動。

        “交出來！”

        依舊不動。

        奧特曼手指著他，手氣的直顫。

        “行，不給是吧？那你就去給我跑十圈！”

        話音未落，傅明衍轉身便跑上跑道，長腿規律邁著步伐。

        “你！”

        奧特曼沒想到他真去跑，原地撐腰氣了好一會才走。

        尤翎在醫務室昏睡了一下午，醒過來之后第一時間去找老師要了下午拿到的金牌，直接去了7班。

        她在窗邊探頭探腦看了半天都沒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隨便找個男生問：

        “我小傅同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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