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這次他們和京北市昆和區警察局達成合作,拍攝地選在該轄區內的京北醫學院的司法鑒定中心。
該司法鑒定中心五個月前新來了一個實習生,正好這個月是實習期最后一個月。
紀錄片前期主要記錄實習生的實習生涯,后期記錄法醫的正式工作。
正好前期奠定理論基礎,后期檢驗實戰成果。
這樣既不會讓整部紀錄片出現太多血腥畫面,又達到了寓科普于生活的目的。
得到了警方的同意,工作室這邊很快將方案擬好上報。
審批通過,拍攝準備工作開始。
一切準備就緒已經是三個月之后了。
制作組的人坐著大巴車到了鑒定中心,經過一番討論溝通,明天的拍攝方案定了下來。
翌日一早,制作組便配合法醫上班時間早早起床。
前一天,拍攝地內所有確定過得地方都擺放好了攝像頭。
為了最大程度不妨礙他們的日常工作,現場沒有多少人,只有一個攝像師和一名編導。
尤翎作為新人編導,理應擔下這個活。
因為是一開始,所以需要法醫帶著那位實習生到鏡頭前做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叫周啟東,現任京北醫學院昆和司法鑒定中心主任,從事法醫鑒定工作幾十余年,解剖尸體大約兩千多具。”
這位周老師稱得上法醫屆的偶像了。
學法醫的沒一個不知道他的。
尤翎站在攝像機后面,拿著稿子又問了周老師幾個問題,隨即朝他道謝。
“好,差不多就這樣,不耽誤您時間,感謝您的配合。”
周啟東性子隨和,笑了笑,說“過會我那個學生,可不是個好說話的性子,還望你們多擔待啊。”
“您言重了,你們法醫能讓死人說話,我們編導也能讓活人說話。”
周啟東被她逗笑了。
不一會,采訪室里走進來一個人。
尤翎垂頭看著稿子,草草抬頭說了句“實習生是嗎?先坐……”
她愣住了。
男人穿著一套簡單的休閑西裝,襯衫熨帖平整,領口板正,衣擺利落地扎在黑色西裝褲里,一雙腿筆直修長,黑色板鞋隱約留了些少年氣。
外面套著白大褂,如此素凈的一套衣服在他身上穿著有些禁欲。
男人雙眸漆黑沉靜,像一汪潭水。
不待她反應過來,男人已經邁開腿坐到高腳凳上,長腿自然彎曲。
“可以開始了么?”
攝像師小許看了眼旁邊呆愣的尤翎,小聲喊了她一句。
“尤導?”
尤翎回過神,努力平靜擂鼓般的心跳,說“可以開始了。”
男人淡然開口“大家好,我叫傅明衍,研究生畢業于中山大學法醫系,是周啟東周教授手下的實習生。”
尤翎注視著他。
想來,已經過去六年了。
他的面龐褪去了些少年感,兩頰的軟肉少了,五官生的更加立體,眉眼深邃了不少,額前乖乖的劉海被剪短了,分成四六分,露出部分額頭。
搭在腿上的手指節分明修長,上面什么都沒有。
唯一不變的,就是他那雙眼睛。
“尤導?”小許又喊了她一聲。
尤翎收下心緒,拿起稿子。
“請問,當初為什么選擇法醫這個專業?”
“本來想當醫生,但我不擅長和活人溝通,所以選擇法醫。”
……
還真是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回答。
尤翎又問“你認為法醫的職責是什么?”
傅明衍回了句官方回答“為生者權,為死者言。”
“最后一個問題,你希望通過本次紀錄片,讓人們了解到怎樣的法醫?”
“法醫就是法醫,前面不該有任何定語。”
他的聲音渾厚了些,此刻在這間小小的采訪室里聽著擲地有聲。
還是那個傅明衍啊。
從不越界,卻也不從不被他人定義。
“好了,結束了。不耽誤你時間,慢走。”
尤翎的態度變得公事公辦起來。
此次拍攝行程安排較為緊湊,加上法醫工資本就艱辛,任何不妥的舉動都是在耽誤時間。
“辛苦。”
傅明衍朝兩人微微頷首,離開了。
小許關掉攝影機,問“尤導,你剛怎么了?突然心不在焉的,導演在耳機里喊你你都沒聽見。”
尤翎摘了工作用的交流耳機,深深吐出一口氣,沒說話。
她從未想過,和傅明衍的重逢,會是這樣。
突然想起,她現在頭頂著早起隨意扎的丸子頭,衣服也是灰黑色的耐臟休閑款,腳上的運動鞋也臟兮兮的。
阿西!
第一次備采結束,接下來就是記錄法醫鑒定處的真實生活。
監控里,周教授進了鑒定處的個人辦公室里,處理文件,傅明衍則在外面的工位上整理資料。
看上去和普通辦公室白領并沒有任何區別。
不一會,辦公室的公用電話響起,傅明衍接過。
“喂你好,這里是京北醫學院昆和司法鑒定中心法鑒處。”
那邊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傅明衍拿筆在便利貼上記下信息,說“明白,先讓相關人員拿著警方委托書來中心病理損傷鑒定處。”
掛了電話,傅明衍走到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
“周頭,警局那邊來了一個車禍事故當事人,要求做損傷鑒定。”
周頭朝他擺擺手“去吧。”
“好的。”
尤翎站在監控室里,看著傅明衍步履利落地走到一樓的病理損傷鑒定處。
“他們法醫怎么連這種民事糾紛都管?”有人說。
“法醫并不是每天都能和尸體打交道的,沒有命案發生的時候他們大多都像現在這樣,處理著一些瑣事。”一位警局特派來的輔警解釋道。
眾人表示了解。
鑒定處,一個中年男人正捂著胳膊躺在沙發上哀嚎。
警察坐在一邊。
傅明衍走了進來,接過警察遞過來的委托書,確認之后,先同兩人做了自我介紹,隨即拿出筆和本子了解案情。
說來也簡單,不過就是這個男人在騎電瓶車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車撞到,在協商過程中與車主在賠款數額上發生分歧,所以來了這邊要求做鑒定。
了解完案情,傅明衍開始對他進行傷情鑒定。
男人也算配合。
很快傅明衍做好傷情判斷并拍照記錄,擬了一份鑒定書,打印出來找中心相關部門簽了字。
這件事從開始到處理完畢總共花了不到一個小時。
“這么快?”
輔警解釋“是這男的配合,如果碰上那種不講理的,家長里短能跟你鬧一天。”
尤翎沉默了很久,問“那傅明衍實習到現在碰到過這種情況嗎?”
“怎么沒有?有一次是幾個老太太打架,吵著鬧著要鑒定,結果來了發現是法醫給做鑒定,當時就不干了,還罵的特別難聽。”
尤翎不自覺咬唇,又問“那……后來是怎么解決的?”
“就小傅解決的,他人看著生人勿近的樣子,但不知道怎么特別擅長跟老太太相處,幾句話給人哄好了,還特配合。”
尤翎想起來,傅明衍以前和她說過,從小到大和奶奶很親,自從她生病之后,他基本每天都去醫院照顧她。
只是現在,他奶奶應該已經不在了吧。
那段時間,他又是怎么過來的呢。
……
經過幾天時間的拍攝,吳駿團隊發現,法醫這工作確實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樣槍林彈雨,更多時候是在處理枯燥乏味的瑣事。
瑣碎又真實地反應了人世百態。
這也拉近了法醫這個職業和普通職業之間的距離。
尤翎經過幾天的備采和觀察,發現傅明衍好像哪里變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變。
他與人相處少了些疏離的距離感,又多了些積極果斷。
好像,完全是和尤翎身上發生的變反著來的。
這幾天他們沒什么交流的時間,除了備采的時候的一問一答,幾乎沒有任何私下交流的機會。
如此相安無事的狀態,直到一樁命案的發生才得以被打破。
死者是一名流浪漢,現場沒有發現任何證件或物品證實死者的身份信息,同時經過警方初步勘察判斷,尸體屬于非正常死亡。
整個拍攝團隊都跟著警方和兩名法醫抵達案發現場。
車上,一名警察大致講述了案情。
接到群眾報案,說在京北南郊公路旁聞到腐爛的臭味,他好奇就尋著味找,就發現了一具被遺棄在草叢里的尸體。
周圍沒有監控,也沒有房屋。
車上的人聽到已經有些頭皮發麻,尤翎只是神色有些凝重。
周啟東提醒拍攝團隊“到時候那個味道你們應該受不了。”
小許問“戴口罩有用嗎?”
周教授笑笑“肯定是沒用的。你們最好用水打濕毛巾或者衣服捂住口鼻。”
“咱們,誰去跟拍?”
“我和小許吧。”尤翎開口。
“我是沒問題。”小許說“但你一個女生還是不要過去了,找2組的張導過來吧。”
“女生怎么了?我鼻子是比你的靈一些?”尤翎反駁。
“不是,這不是怕你嚇到,吳導可說了,嚇出心理陰影不算工傷。”
尤翎哼笑“那你問問他,你被我打一頓算不算工傷。”
小許閉了嘴。
“小姑娘,你好像很淡定的樣子,我們這可是在去案發現場的路上。”周啟東說。
尤翎笑笑“以前聞到過這種味道,其實也還好,所以現在不怎么害怕。”
車里人都看向她,副駕駛的傅明衍也透過后視鏡往后面看了一眼。
“說來聽聽。”周啟東說。
“當時我在英國讀書,租的房子附近發生了群體動亂。幾個小時之后警察才趕過來,第二天地上隨處可見血跡。后來有人在酒吧后門的垃圾桶里發現了一具腐爛了的尸體,應該是在那場動亂里被殺害的。”
尤翎三言兩語概括完畢。
有個拍攝助理問“那你是怎么聞到那個味道的?難不成味道飄你屋里了?”
尤翎笑笑“當時我在那家酒吧打工,在垃圾桶里發現尸體的人,也是我。”
車里安靜了下來。
“你不害怕嗎當時?”助理又問。
“當時是白天,所以還好。”
周啟東也有個女兒在國外留學,聽這話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小姑娘一個人在國外,日子過得挺不容易的吧?”
尤翎點頭“還好,像那種情況并不多見,只是正好被我碰到了而已。”
周啟東說“安全只是問題之一,最主要還是孤單。我女兒就在美國留學,她經常給我打電話說覺得孤獨。”
尤翎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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