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門第之間太過嚴苛，就算新兒身為王府的奴婢。

        本來自己也是被剝削的那一方，但卻意識不到，只會維護自己主人的所謂尊嚴。

        佳玉不奢望憑借一己之力，能改變什么。但是最起碼，身邊的人不要那么卑微。

        一時間，馬車內充滿了尷尬的沉默。

        新兒好像意識到了不對勁，趕緊抓住佳玉的手，借結巴巴的解釋道：“福晉，我說話的態度不好。其實我的本意，只是想為你好。”

        佳玉反手緊緊握住了她發冷的手漲，能感覺到她無助的顫抖。

        “沒關系，我知道。以我的這個身份，說這些話確實不妥當。你提醒我，這是你的職責所在，我并沒有怪你。”

        佳玉溫柔地輕撫著新兒的頭頂，將她毛毛躁躁的頭發擼順。

        “我只是希望，你能夠知道，我對待大家一視同仁的心是一樣的。”

        “包括你，新兒。我從來沒把你當成任人使喚的下人，你和我一樣有喜怒哀樂。我把你當做我的小妹妹，想要為你謀一個好前程。”

        新兒能夠感知到佳玉的真情實意，她正是惶恐于佳玉的善意，剛剛才說教了那么多。

        既渴望著這一種友善，又害怕這種不可控制的感覺，痛苦的矛盾將她拖入一種深淵。

        輕輕將頭擱在佳玉肩上，新兒說出了，深藏在心底許久的真心話：“小姐，其實我好早之前，就感覺到你說的這些。”

        “我只是太害怕了，擔心這一切的好，如夢似幻。夢醒之后，我還是那個被人呼來喝去，地位卑賤的小丫鬟。”

        兩個年輕的女孩子，在這個搖蕩的馬車里，第一次達成了心靈的和解。

        佳玉緊緊抱著這個小妹妹，感受著她瘦削肩膀的顫動。

        聽著她低低的喘息聲，心里百感交集。甚至沒多一會兒，她就感覺自己的肩膀濕了一塊兒，皮膚能夠感受到絲絲的涼意。

        “都多大的姑娘了，還哭的這么厲害，也不怕讓人笑話。”佳玉又哭又笑，用食指刮掉了新兒臉上殘存的淚珠。

        新兒臉上掛滿了淚水，但心里是感動至極，她終于和佳玉撒嬌了一回：

        “我就是想讓小姐安慰我，照顧我嘛。”

        兩人互相用手指刮著鼻子玩，嘻嘻哈哈地在馬車里鬧作了一團。

        王掌柜一拿到錢，就帶著自己媳婦兒雇車回了老家。

        如今這間鋪子的鑰匙，就交由隔壁的米店掌柜保管。

        馬車粼粼，矯健的馬蹄聲在青石板道上響起。

        掌柜在米店里伸直了脖子，像個大鵝似的，到處張望。

        佳玉剛下馬車，掌柜的就迎了上來，俯首帖耳：“這位夫人，老王頭把鑰匙都放在了我這兒，我為您一間間地介紹這房子可好？”

        佳玉本來就是個隨和的人，見掌柜如此客氣，也不多客套。

        很有禮貌地說道：“那就多謝掌柜，正好我也是第一次完整的逛這個鋪子，連我自己都不熟悉呢。”

        這間鋪子地皮其實很大，但因為王掌柜夫妻手中缺少銀錢，心思沒放在做生意上。

        所以很多房子都年久失修，有的塌陷建筑也沒有去管它，只是稍微清理了一下。

        只有正堂的兩層樓還較為完整，米店掌柜先帶著佳玉從一樓轉起。

        “以前老王頭帶著他媳婦兒在我們這兒開小酒樓，既釀酒又賣菜，生意還是很紅火。后來鄉土菜大家吃慣了，也都不覺得稀奇，生意就漸漸消停了下來。”

        米店掌柜帶著佳玉和新兒往二樓走去，“吱吱呀呀”的木板晃動聲響起，新兒還有一點害怕，拼命地拽著欄桿才敢往上走。

        佳玉倒是無所謂，她看這酒樓的布局。確實當初建造時，也下了一番心血。

        雖然現在已顯老舊，但看得出來整間屋子所用的木頭，都是較好的木材。

        彎過拐角，上到二樓。豁然間視野開闊，從窗邊竟然能看到遠處波光粼粼的明月湖。

        佳玉欣賞著這自然風光，陶醉在美景里：“這里倒是一處絕佳的賞景圣地，其實好好開發，未必不是一個絕妙的觀景之處。”

        米店掌柜熱情地介紹道：“這是當然，當年這里生意尚好時，此處便專為達官貴人們留著。他們來吃飯喝酒時，最愛坐在這里吟詩作對的。”

        佳玉看著此刻的秀麗風光，一時間都不想挪動腳步。

        但新兒站在二樓上，還能從木板縫隙中看到一樓，嚇得腿肚子都打軟。

        抓著佳玉的袖口，新兒說話都顫顫巍巍：“福，福晉。咱，咱們還是趕緊下去吧？你看這里洞洞眼眼的，我站在這兒都打怵。”

        佳玉看她緊張地頭上都有冷汗，只能牽著她，一步一步往一樓走去。

        米店掌柜確實是個熱心人，他看新兒哆哆嗦嗦的模樣，就知道她有一點恐高的天性。

        到一樓時，便大聲呼喊著自己店里的伙計，送碗熱水過來。

        等新兒喝下一碗水，緩過神來，才繼續帶著她們往后院走去。

        后院就沒有什么看頭，就是幾間破破爛爛的平房。

        院角倒有一口水井，一看井邊縱橫交錯的幾道井繩痕跡，就知道便是上了年頭的舊物。

        “這井倒是有趣，估計歷史比這房子的時間還長。”佳玉走上前，用手摸著繩子拉出的凹槽，甚是新奇。

        探出頭看了一眼井下，里面青苔叢生，雜亂無章。

        米店掌柜忙上前解釋：“這口井廢棄好久了，不過看在它是個老物件的份上，才沒填起來。”

        佳玉了然地頷首，拍掉掌中的灰塵。

        “既然如此，我們也留著這井。”

        新兒也好奇地將腦袋伸進井里，剛聞到井里的惡臭，就差點吐出來。

        “福晉，咱們趕緊撤吧，里面的味道太嗆鼻了。”

        米店掌柜將鑰匙交給佳玉，便領著兩人朝門外走去。

        佳玉前腳剛跨出門，就有一個小孩和她迎頭撞上。

        猝不及防地，佳玉被撞了個趔趄。

        新兒趕緊攔住那孩子，怒斥道：“怎么看路的？就往人身上撞嗎？”

        她一把薅住小孩兒的衣服，驚訝地發現手下的軀體干癟，瘦得身上的骨頭都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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