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曉，你是北朝赫赫威名的女將軍。”就在君辭準備坦誠時，楚善戈先一步開口，迎上愣然的君辭，她笑靨如花，似融化了雪，明媚朝氣，“我不傻，與你朝夕相對近一載，縱使你我甚少獨處，我身為醫者，若連男女都不能辨認，何談醫人？”

        “我并非有意欺瞞。”楚善戈笑意從容，君辭仍舊解釋。

        頷首，楚善戈眉眼已經溫柔，有細雪撞上她的眼睫，她眨了眨眼，試圖將之抖落：“我知你非有意欺瞞，對你我心有感激，你救我于危難，又活出我不敢想之態。

        能與你相識，能伴在你身側，是我之大幸。”

        最初她被君辭激起復仇之心，后來在君辭的庇護和支持下，她做了心心念念一直想做卻不能做之事。

        開一家醫館，堂而皇之坐堂。

        她喜歡北朝，喜歡北鎮。

        在這里女兒家沒有南朝的束縛與不便，南朝不是沒有女兒家經營營生，但貌丑有藝者會被排擠，多是尋些地痞無賴子不厭其煩去騷擾。

        可笑那些人明知這些地痞無賴子秉性，指指點點的依然是女兒家，只道她們若安安分分在家相夫教子，何至于被地痞無賴子騷擾？

        若是貌美者，那敵意便不止于來自同行，乃是所有嫉妒和暗恨的女郎。

        在這里，她也不是沒有遇上，但君辭護著她，她這一年過得比往年所有日子都快活。

        救治問診的過程中，楚善戈看到了無數的悲歡離合，對于那件事情也漸漸釋懷。

        她覺著她新生了，這新生是君辭賦予。

        “我知你有大事欲謀，我無能隨你一道馳騁疆場，但我會守好后方，你若信我，只要有我一日，我絕不會使你后方不穩，孤立無援。”

        楚善戈的眸光逐漸堅定，她伸出的手始終未收回，寒風回旋之下，瑩白如玉的圓潤指尖已然僵住：“阿辭，收下它，你一定要歸來。你要為我復仇，你是我全部的希望。”

        亦是我唯一能夠看到的光。

        若沒了你，我要如何活下去？

        心底默默添上兩句，楚善戈不敢將之道出，恐嚇壞君辭，更懼君辭因此逼她如蛇蝎。

        握住楚善戈的手，君辭將楚善戈的指尖回攏：“且收著，我信你，待我歸來。日后我無論去何處，只要你仍舊愿意留在我身側，我便不會驅逐你。

        望你亦信我，此一去雖不易，卻無需我連保命之藥也帶上。

        他日，我若當真需求此藥，必會親口與你討要。”

        女子本柔，寒冬偏涼，但君辭的手火熱一片，熱源從指尖滲入，楚善戈不再堅持：“早些歸來。”

        君辭身量偏高，高出楚善戈一個頭，她為楚善戈拍掉圍帽上的碎雪：“這幾日閉館，留在家中，我留了人保護你。”

        楚善戈目送著君辭大步離去，攥緊了手中的蠟丸，另一手覆上來，似乎是想要將手中的溫度捂住。

        君辭一行人迎著風雪通往柔然，懷朔鎮內董棄從手里拿到一封信。

        信中君辭明確告知董棄，明日朝中宮變，這是他最后的機會，君辭要他明日午時，主動出兵向柔然！

        擺在董棄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將這封信給高氏父子，結果只有一個，高氏父子一定會立時起兵，攻城略地，在周氏沒有穩住局勢之前，攻城略地，占領更多城池，日后與周氏分庭抗禮。

        至于柔然？

        以高氏的性子，他不會管，和周氏爭奪江山才是首要。

        沒有了六鎮的干預，君辭籌謀一年，要拿下柔然，董棄覺著不難。

        等君辭拿下柔然，第一時間必會朝著他們揮軍，周氏也會，他們會腹背受敵！

        且他們六鎮心不齊，高氏已經暗中統領三鎮，無論是賀拔氏還是宇文氏，都未必沒有小算盤！

        最終結果，他已經能預料到。

        另一條路，抓住君辭給他的最后機會，聽從君辭的安排，主動對柔然出兵。

        無論是在朝廷還是在柔然看來，他們六鎮是一體，他若出兵，就代表六鎮出兵。

        今夜不知君辭會潛入柔然做什么，明日他一旦出兵，于柔然而言就是六鎮出兵，他們不會給高氏或者其他戍主任何一個人叫停戰事的機會。

        在不知朝廷要宮變的前提下，高氏乃至其他幾鎮會被動卷入這場戰爭。

        君辭便能作壁上觀，擎等著坐收漁利。

        “這就是君氏女……”董棄此時此刻對君辭心服口服。

        無論他做什么選擇，都無法阻攔君辭拿下柔然。

        “傳令下去，整軍待命！”

        董棄點兵，如此大事，自然是隱瞞不了時刻盯著他的其他戍主。

        大半夜人人都被叫醒，他們只當是君辭要動手了，但君辭要怎么動手？帶著懷朔鎮十萬大軍奔向京師？帶著懷朔鎮攻打他們？

        一時間紛紛猜測，無論如何不能毫無準備，于是其余五鎮也連夜點兵。

        “阿耶，我們不若先聯合武川把懷朔圍剿？”高閱一直提議，先前都被高恣以恐招來周氏為由壓下，現在他再提，“朝廷只怕也要動了，無暇顧及我們。我們先把內患拔除，待到朝廷有消息，才能一致對外，迅速揮軍向京師。”

        “你說得有理，但董氏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是否故意引我們自投羅網，或是君氏女以董氏為誘餌，等我們攻向懷朔鎮，她帶兵攻打沃野鎮亦或是武川鎮？”高恣思慮更深。

        高閱不能說父親擔憂多余，有些煩躁：“難道我們要一直如此被動？只等著君氏女牽著我們鼻子走？”

        高恣沉吟片刻后道：“傳信武川，與我各派五萬人，左右合圍懷朔鎮，再傳信其余三鎮，隨時增援。”

        每鎮大約有十萬大軍，調動一半，恰好也能與懷朔鎮旗鼓相當，再有其他增援，拿下懷朔鎮不難，留守的兵力也足夠。

        然而高氏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兩軍才剛剛進入懷朔鎮，還未開始攻打，董棄已經率領大軍直奔柔然而去。

        高恣整個人都懵了：“董棄這是要去送死？”

        柔然如此好滅？他們六十多萬大軍需要僵持這般久？

        沒過多久，高恣接到消息：昨夜柔然可汗遇刺，柔然王庭開始爭奪王位。

        董棄帶兵攻打柔然，牽一發而動全身，駐守在各鎮外的柔然騎兵，當下對著六鎮發起猛烈進攻。

        “君辭！董棄！”反應過來的高恣險些氣得吐出一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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