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大地震之商屯 二
第149章大地震之商屯(二)
“爹,鄧縣令走了!”
送走了鄧稷和曹朋以后,麥仁又回到了小院里。
他登上閣樓門廊,在窗下匯報。一層厚厚的圍簾,遮擋在門前。從里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目人月暎殡S著重重的喘息。片刻后,圍簾挑起,從里面走出一個男子。黑黑的皮膚,身形短小。
“老爺,外面風(fēng)大,太爺請您進(jìn)屋說話。”
麥仁點(diǎn)點(diǎn)頭,邁步走了進(jìn)去。
可是當(dāng)他和那男子錯身而過之后,臉上頓時浮現(xiàn)出一抹濃濃的厭惡之色。
那男子,正是麥成。
說實(shí)在話,麥仁也不知道,麥熊為什么會信任麥成。
想當(dāng)初麥成投奔過來的時候,麥仁對他就不怎么看得上。也不知道是拐了多少道彎兒的親戚,以前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突然跑過來,麥仁怎可能會看得上?而且麥成長的又有些猥瑣,給人的感官不算是特別好。并且言語粗俗,有時候身上還會不經(jīng)意的流露匪氣。
好歹也是書香門第,麥仁再怎么說,也是茂才功名,焉能看得上這么一個親戚?
可偏偏,麥熊看得上。
不但讓麥成留在了身邊,還非常關(guān)照。
此前,麥成留在縣衙,麥仁就覺得不太合適。
鄧稷到任之后,立刻將麥成拿下。麥仁一開始也不想理睬,后來還是麥熊傳話,他才出面。
好在,鄧稷挺給他面子。
屋子里,有一股濃濃的藥味。
火塘子里面,炭火燒得正旺,使得廳堂里很暖和。
正中央是一副床榻,后面還豎著一面屏風(fēng)。屏風(fēng)上,鑲嵌有一面銅鏡,一個老者正躺在榻上。
“父親!”
“鄧縣令走了?”
老者說話很含糊,而且還有一點(diǎn)海西獨(dú)特的鼻音夾雜其中。
如果不仔細(xì)聽,只怕是很難聽清楚他在說什么。好在麥仁也習(xí)慣了,所以并不是特別困難。
“是,已經(jīng)走了!”
“他來干什么?”
“一是拜會父親,想要聆聽父親教誨;二來則是想告訴我,三天后,他將在縣衙設(shè)宴,請孩兒赴宴。”
“赴宴?”
“是啊,據(jù)說還有其他人。”
麥熊咳嗽了一下,挪動略有些臃腫的身子,在床榻上翻了個身。
一張極其丑惡的面孔,顯露出來。一臉的皺紋,幾乎遮掩住了他的口鼻眼睛。一道傷疤從額頭一直劃到了耳根子上,更使得他看上去格外猙獰。當(dāng)年麥熊組織鄉(xiāng)鄰抵御盜匪,被盜匪所傷。這道疤痕,就是在那時候留下來,時隔許多年,依舊鮮紅。他一開口,那傷疤就會輕輕蠕動,好像一條蚯蚓般。麥仁不由得低下頭,那么過去這么多年,他仍舊不太適應(yīng)。
“誰!”
“好像說,海西有頭面的人都會受到邀請,包括孩兒在內(nèi)。”
“恩。”
“爹,你說我去還是不去?”
“你看著辦……咳咳咳!”
麥熊一句話沒說完,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而后吐出一口發(fā)黃發(fā)濁的濃痰。
麥成連忙上前,攙扶麥熊。
“老爺,太爺身子骨不強(qiáng),恐怕說不得太多話。”
麥仁臉色一變,剛要開口,卻見麥熊朝他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這到了嘴邊的斥責(zé),又生生咽了回去。
這麥成,太無禮!
世家大族有世家大族的規(guī)矩。
麥家雖然算不得世家豪門,但也算是官宦門第,書香門第,自有他們的規(guī)矩擺放在那邊……
主家說話,那容得一個小小的旁支插嘴?
更何況,麥仁從來沒有把麥成放在眼中,更沒有把他看成是麥家的子弟。
哼了一聲之后,麥仁甩袖離去。
出閣樓,他又停下了腳步,在門外說:“對了,還有一件事。鄧縣令剛才還問了我一件事。”
“咳咳,何事?”
“他問我知不知道魚吻銅鎮(zhèn)的事情。”
門簾后,傳來一聲輕響,好像是銅盂被撞翻的聲音。
“魚吻銅鎮(zhèn)?”
“是啊,鄧縣令說,他在縣衙的書齋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暗格,并且從暗格中發(fā)現(xiàn)了魚吻銅鎮(zhèn)……呵呵,他還問我,那魚吻銅鎮(zhèn)是不是和李廣利的寶藏有關(guān)。孩兒只能推說不知道……依我看,這鄧縣令的德行似乎也不怎么好。他上任以來,屢興異舉,所為皆是求財貨耳。
這種人留在海西,只怕于海西縣無異。
孩兒想走一趟廣陵,拜訪一下陳元龍……不行的話,就把他趕回去。他終究不是海西人,怎可能為海西著想?”
門簾后鴉雀無聲,過了好一會兒,麥熊那混淪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兒既然有了主意,就去做是了。”
“喏!”
麥仁應(yīng)道:“過三天后的酒宴,孩兒就不去了!”
“嗯……”
得到麥熊的首肯,麥仁似乎松了一口氣。
別看他麥家在海西有頭有臉,可是在廣陵郡,也算不得什么。如果論出身門第,在廣陵郡當(dāng)首推陳氏;如果論財貨,在廣陵郡當(dāng)首推盱臺魯家。反正這左右都輪不到麥家……如果在從前,麥熊身體康健的時候,還能說上話,那么現(xiàn)在麥熊病倒,麥家的話語權(quán)也隨之削減。
別看麥仁是茂才,但在廣陵,著實(shí)不太顯眼。
如果沒有麥熊的支持,麥仁又怎可能趕走鄧稷?鄧稷不管怎么說,都是朝廷命官。麥仁還沒有這個信心,能夠說服陳登去頂住朝廷的詔令。但如果是麥熊同意,可行性就相對增加。
趕走了鄧稷……
麥仁那圓乎乎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這海西縣,到頭來還是我麥家的!
鄧稷準(zhǔn)備在縣衙設(shè)宴,宴請賓客。
消息很快便傳揚(yáng)了出去,九大行首那顆懸著的心,一下子放回了肚子里。
不怕你有動作,就怕你不吭不響。賴好有點(diǎn)閱歷的人,都能感受到,鄧稷最近的平靜,似乎是為大動作做準(zhǔn)備。究竟是什么大動作?又會給海西帶來什么變化?大家都有些忐忑。
因?yàn)猷囸⒑鸵郧皫兹慰h令明顯不同。
他似乎更能隱忍,更懂得輕重……
之前陳升囂張跋扈,是何等的張狂。所有人都認(rèn)為鄧稷在海西待不了多久,可沒想到鄧稷忽然在沉默中爆發(fā),不但解決了問題,還將陳升一家滿門滅掉。其手段之毒辣,令人咋舌。
而后北集市整頓,曹掾署成立。
其強(qiáng)硬之勢初現(xiàn)崢嶸。
那些不愿意配合的人,在短短數(shù)日間被清剿一空。
或是被查出短缺過往稅賦,或是有勾結(jié)盜匪之嫌疑。
不是被打入大牢,便是被凈身出戶,家產(chǎn)被抄沒了不說,人也被趕出海西縣城。
鄧稷之前所針對的,大都是一些小商家。可誰都清楚,隨著鄧稷在海西的地位漸漸鞏固,他遲早會有別的動作。商賈們的心思很簡單,民不與官斗!能用錢帛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他們等待著鄧稷出招,可鄧稷偏偏又沒有舉措。
這也使得商賈們開始擔(dān)心,擔(dān)心鄧稷的下一步行動,就會針對他們……
商賈們也不是沒有想過聯(lián)手對抗鄧稷。但陳升前車之鑒猶歷歷在目,若非不得已,他們也著實(shí)不想和官府對抗。現(xiàn)在,他們終于等到了!鄧稷在縣衙設(shè)宴,說明這一切,都能商量。
這也是鄧稷第二次在縣衙設(shè)宴。
與第一次的門可羅雀相比,這一次的情況,有了明顯的變化。
消息傳出之后,人們就爭相打聽,這次縣衙會請什么人過去赴宴。九大行首,自無需贅言,海西的一些名流縉紳,也可能會在邀請之列。但其他人呢?一時間,海西的商賈們削尖腦袋想要獲得邀請。雖然還不清楚這次酒宴的目的,不過能夠推斷,必然是有大事件發(fā)生。
上一次,鄧稷設(shè)宴,一舉摧毀了陳升在海西數(shù)年間建立的根基。
那么這一次……
人們,議論紛紛。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三天過去。
縣衙并沒有去大肆裝飾,和往日一樣,只不過清掃了一下街道而已。
大門兩邊各有五根栓馬樁,是專門用來停放車馬所用。天剛一擦黑,大門外就變得熱鬧起來。
第一個到來的人,就是金市行首黃整,字文清。
他不僅來了,而且還帶來了貴重的禮物,一套由東漢末年名士蔡邕親手所做的《論語》石碑。
注意,是石碑,而非拓文。
早年間,蔡邕因得罪了十常侍,受到***,***江北。
蔡邕的才華自無需贅言,德行也不算差,只是書生氣重了些。前半生,他與十常侍相抗?fàn)帲昧速即竺暋V皇堑搅送砟辏欢克{迫,不得已出仕。但他出仕的目的,還是為了編撰《東觀漢紀(jì)》。董卓雖說粗鄙,可是在對士人倒也看重,給予了蔡邕極高的待遇……
所以,董卓死后,蔡邕為他哭喪。
卻不想得罪了司徒王允。
書生氣啊……
在那么殘酷的***斗爭前提下,你不好好做你的學(xué)問,卻跑去為董卓哭喪,豈不是令王允臉上無光。
于是,蔡邕被王允殺害。
縱觀蔡邕一生,其才學(xué)無雙,更極為重視教學(xué)。
***江北的日子里,蔡邕還專門為當(dāng)?shù)氐囊粋書院,書寫了《論語》,并雕刻成碑,立于書院內(nèi)。黃巾之亂后,那塊名為‘論碑’的石碑便不知去向。黃整也不知是從何處聽說到,曹朋好《論》的消息,于是費(fèi)盡心思,托人購買禮物,不成想?yún)s買來了這么一塊石碑。
雖然不是什么金銀財寶,卻足以體現(xiàn)出黃整的心思。
諸如此類的禮物,也有不少。
九大行首都是人精,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送來的禮物千奇百怪,卻件件能透出他們的心意。
至華燈初上,縣衙門前的木樁,掛起了燈籠。
客人們也紛紛抵達(dá),這其中,也包括了久不露面的西里教諭王成。
一進(jìn)門,王成就笑呵呵的與眾人招呼。
黃整打趣道:“王先生,你最近可是神出鬼沒,難找的緊啊。”
“諸公海涵,諸公海涵……成前些日子有些瑣事,以至于一直不在家中。今天凌晨才返回,一回來就聽說鄧縣令設(shè)宴。成焉能不至?聽說諸公前些日子找我?未能相見,得罪,得罪啊。”
他一臉笑容,周旋于眾人間。
“麥公何故不見?”
王成突然問道。
“呃……不知道啊!”木作行首潘勇掃了一眼堂上眾人,也不由得有些奇怪的說:“按道理,麥公也應(yīng)該來了,怎么到現(xiàn)在也不見人影?”
正說話間,忽聽后堂傳來呼聲:“鄧縣令到!”
緊跟著,鄧稷從后堂夾道快步走出。
“累諸公久等,海涵,海涵。”
他笑呵呵的擺手道:“既然大家都已經(jīng)來了,那酒宴就開始吧。”
“鄧縣令,麥公好像還沒有到。”
“哦?”
鄧稷眉毛一挑,眸光閃動,從宴席上掃過。
旋即一笑,“既然沒來,那就不用再等了。”
所有人聞聽這句話,心里面不由得一咯噔。黃整等人相視一眼,眼中都露出了駭然之色……
難道說,鄧縣令和麥仁鬧翻了嗎?
應(yīng)該不會吧!
之前鄧縣令設(shè)宴,也只有王成和麥仁前來捧場。
聽說前些日子,鄧縣令還去了麥仁家中,當(dāng)時兩人相談甚歡,怎么這一眨眼的功夫,就鬧翻了?
麥仁和陳升的情況還不一樣。
陳升,只是個暴發(fā)戶,雖然強(qiáng)橫,但根基并不深厚。
可麥仁卻是本地的老牌縉紳,在他的背后,代表著本地的利益。如果鄧稷和麥仁鬧翻了,豈不是說……
有道是,宴無好宴。
如果鄧稷和麥仁真的翻了臉的話,我們出現(xiàn)在這里,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
幾個本地縉紳的臉色,變幻不停,似乎有些猶豫。
鄧稷笑道:“來人,上酒。”
“慢!”
一個老者驀地起身,拱手道:“鄧縣令今日設(shè)宴,宴請我等眾人,實(shí)在是我等草民的榮幸。
只是……鄧縣令今日請我們過來,究竟是什么用意?”
“呃,這個嘛,可以先吃酒,咱們邊吃邊說。”
“鄧縣令,您還是把事情先說清楚吧。否則我們這心里面總是懸著,就算山珍海味,也吃不下。”
一個老牌的本地縉紳,展現(xiàn)出了極為強(qiáng)硬的姿態(tài)。
麥仁的缺席,似乎給這酒宴,一下子帶來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鄧稷面色如常,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
他放下手中的酒觴,看著那老者,對他那種強(qiáng)硬的態(tài)度,似乎并不在意,反而輕輕點(diǎn)點(diǎn)頭。
“既然如此,那就先說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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