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不能去？”

　　黃埔無涯宮后園，關(guān)蒄擰腰跺腳，少有地發(fā)著脾氣，對象還是嚴(yán)三娘。//WwW、qb⑤、cOМ\

　　“到時盤姐姐真有三長兩短，是你安慰夫君，還是夫君安慰你？”

　　說話間，淚水又奪眶而出，沿著嚴(yán)三娘臉頰上的淚痕滑落。

　　關(guān)蒄楞了片刻，號啕大哭，“盤姐姐……好苦嗚嗚……”

　　安九秀將她攬入懷中，看向嚴(yán)三娘，都是一臉悲戚。

　　朱雨悠輕聲綴泣，搖頭道：“妹妹聽得了一些風(fēng)聲，說……不少人都巴著盤姐姐真出事。”

　　嚴(yán)三娘柳眉橫跳，咬牙哼道：“我知道，我知道……”

　　安九秀卻是不解，嚴(yán)三娘冷笑：“官府里，朝堂上，很多人都看盤姐姐不順眼了。別說盤姐姐，咱們姐妹們在他們眼里，也都是亂政禍國的女子。”

　　朱雨悠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嘛，夫君都將內(nèi)廷跟他們隔開了，再沒什么政務(wù)上的瓜葛，那些人依舊見不得咱們喘氣。盤姐姐行醫(yī)救人，他們?yōu)槭裁纯床豁樠郏渴且驗樗麄儫o能他們一大幫男人，卻連盤姐姐所為的毫毛都趕不上，當(dāng)然要惱羞成怒這天底下，咱們女兒家當(dāng)真是給男人做牛做馬，充當(dāng)玩物的命？”

　　安九秀勉力笑道：“悠妹，你這是把夫君也一并掃了呀……”

　　她知朱雨悠為啥反應(yīng)這么大，御史多是儒黨，諸位皇妃各有各的能耐，很是刺他們的眼。嚴(yán)三娘、關(guān)蒄和安九秀早早伴君，他們說不了什么。而朱雨悠是后來人，甚至還承載著儒黨很大的希望，希望她能是一位賢惠雅靜的皇妃。

　　可事實如何呢？事實是朱雨悠開藏書樓，曝光率最高還以書會友，搶儒生們的名聲飯碗，讓御史們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為這事御史曾經(jīng)醞釀過集體上書，可發(fā)現(xiàn)李肆將內(nèi)廷隔開，他們就沒什么名義說內(nèi)廷之事。而且都察院分司，御史也聯(lián)合不到一起。像前朝御史那般，可以隨便就什么話題開火，甚至搞什么風(fēng)聞奏事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復(fù)返，因此沒醞釀出結(jié)果。

　　儒黨為主賢黨為輔的都察院欲求不滿，將槍口轉(zhuǎn)向了朱雨悠之父，回到國子監(jiān)任職的明襄侯朱慈允，搞得朱慈允焦頭爛額，又起了退隱之心。

　　嚴(yán)三娘壓住怒火，轉(zhuǎn)回正題：“此事很是兇險，不管盤姐姐是什么狀況，夫君都會很辛苦，咱們還是得有人陪在夫君身邊。”

　　那到底誰去呢？

　　嚴(yán)三娘肯定去不了，關(guān)蒄這個小淚娃也不合適，安九秀和朱雨悠同時請纓，嚴(yán)三娘搖頭：“前方可是戰(zhàn)場，且不說你們的皇妃身份，萬一誰再出點(diǎn)什么問題……”

　　安朱兩女皺眉，那還有誰？

　　嚴(yán)三娘輕咬銀牙，決然道：“那位雖是個意外，但進(jìn)了咱們后園，也就不能出去了，讓她去吧。”

　　是她啊，關(guān)安朱三位同時哼了一聲，撅起了嘴巴。

　　就這么，寶音公主再次一頭霧水地踏上了旅途。

　　李肆自然不清楚，自家媳婦以她們的“犧牲”，表達(dá)了對自己的支持。十一月二十七日，他已身處岳州以北，臨湘縣境，心中大石基本落定。

　　他收到了雍正的回信，算算腳程，幾乎是一日一千二百里，不知道跑廢了多少匹好馬。

　　雍正的回信很有喜感，就一句話，一句跟“御批”不差分毫的話。

　　“知道了，朕對張伯行另有旨意，并著湖北巡撫鄂爾泰會辦。”

　　知道了？頂頭還有個畫得渾圓的圈？如果不是心情依舊沉重，李肆幾乎要笑出聲來。好你個雍正，也敢吃起老子的豆腐來了

　　這家伙就是用這句御批把他自己擺在主子位置，而李肆只是臣子……

　　算了，既然態(tài)度端正，這點(diǎn)顏面姑且讓給他了，反正自己之前的親筆信，也該是讓雍正吃足了癟。

　　既然雍正服軟，李肆也就大人有大量，不去尋思是不是再回一“貼”，把優(yōu)越感搶下來。

　　茹喜已有細(xì)報，結(jié)合這句“御批”，雍正很積極，直接給張伯行下了諭旨，具體經(jīng)辦人是鄂爾泰，人得由他還。

　　由此李肆放了鄂爾泰，讓天地會的人在明，軍情司的人在暗，扮作鄂爾泰家人，一同直奔武昌。

　　即便雍正已有了正面回應(yīng)，李肆依舊沒把希望都放在他身上。除開王堂合一路，格桑頓珠領(lǐng)著希望戴罪立功的禁衛(wèi)，正從西面直逼武昌。此外，一組黑貓該已進(jìn)了武昌，后續(xù)的黑貓、花貓也已快進(jìn)武昌，同時天地會也開始牽武昌府城里清廷官員和綠營官兵的線。

　　安排妥當(dāng)，李肆的心緒在茹喜所說的另一件事上掃了一圈，那就是為何之前雍正有所異動。原因正是蕭勝所報的南洋之事，不知哪路歐人正蠢蠢欲動。具體是誰，跟雍正商談進(jìn)展如何，茹喜說沒有探到，而她所下的判斷也很公允，讓李肆難以懷疑她在耍什么花招。

　　茹喜說，此事不可不信，卻又難以全信，也符合李肆的判斷。雍正多半是在恫嚇。如果此事真有把握，他就沒必要張揚(yáng)。

　　接著又是個問題，雍正為何要虛張聲勢？是不是他要對老八開刀，動靜可能很大，所以不愿有外在干擾？

　　羅堂遠(yuǎn)說了一件事，似乎與此有關(guān)，說在喇薩審問準(zhǔn)噶爾俘虜時，有人說青海哪個臺吉會投準(zhǔn)噶爾。但青海之事隔得有些遠(yuǎn)，不該值得雍正這么上心。

　　情報不足，此事難以繼續(xù)深想，李肆收回心緒，目送載著鄂爾泰的快蛟船離去，開始思考又一個問題，接回盤金鈴后，此事該如何了結(jié)呢？

　　武昌府，總督衙門后堂偏廳里，馬見伯正坐著等人。他恢復(fù)了一些血色，但眼神依舊恍惚，這是扯直了睡足兩三天的結(jié)果。可他心神完全清醒，腦子也轉(zhuǎn)著一個念頭，此事到底會如何了結(jié)。

　　不多時，一個清瘦老者現(xiàn)身，正是湖廣總督張伯行。馬見伯起身打千，張伯行扶住，正要說什么，馬見伯卻道：“之前所移人犯，有勞制臺處置。下官相信，制臺定會奉公而斷，下官還積有公務(wù)……告辭”

　　他已下了決斷，拍屁股走人

　　到了武昌府，交了人，得了休息，幾乎快繃斷的神經(jīng)松弛下來，馬見伯細(xì)一回想，已基本明白，自己冒死一搏，卻真是抓了個燙手山芋回來。可此時后悔也再無用，不管是不該在天廟抓盤金鈴，還是就該在安鄉(xiāng)交給鄂爾泰。

　　萬幸的是，自己終究還有個能扛下這樁禍?zhǔn)碌纳纤尽�張伯行是個清官，是個尋常官員眼中的二愣子，他該是能體會自己一心為國的用心。由他處置盤金鈴，應(yīng)該不會像鄂爾泰那幾個家伙，總給他一股市儈的惡感。

　　張伯行如果要放掉盤金鈴，他也認(rèn)了，就當(dāng)自己空歡喜一場，平白丟了數(shù)十心腹部下的性命。如果丟開立場，盤金鈴這個人，他是怎么也不愿為敵的，她讓他想起了自己見過的那些在青康曠原苦修的高僧。盤金鈴眼中那清澈，就如他們一般，蘊(yùn)著透悟和深深的憫懷。

　　但他怎么也不愿當(dāng)面聽到張伯行將這個決定說出口，只好拱手而別。

　　看著馬見伯如落荒而逃的身影，張伯行楞了好半天，才一叉腰，揮著扇子罵道：“馬見伯靠你這搓逼驢蛋……靠X@#^!”

　　張伯行并非穿越客，他是河南人，所以才會罵“靠”，這字其實就是“操”……

　　他當(dāng)然得罵，雖然對盤金鈴知之不深，但身為前朝孤臣，政治智慧可比罵他白癡的那些人高多了。聽了師爺大致解說，他就恍然，馬見伯丟來的是一個燙手山芋，還是特大號的。

　　現(xiàn)在馬見伯這白癡一覺睡醒，終于回過了神。看他臉色，已經(jīng)知道自己捅了馬蜂窩。而這混賬倒是光棍，一拍屁股就跑了？然后讓自己來頂缸？

　　罵歸罵，張伯行卻沒追出去，他也知道，這事終究得落到自己手上，因為他是湖廣總督，湖北湖南兩省軍政的老大。雖然還有個荊州將軍袞泰，但一般情況下，他是不管地方政務(wù)的。

　　早前當(dāng)馬見伯把人帶進(jìn)總督衙門時，張伯行就跟師爺連夜商量對策，已有了底調(diào)，這不是該怎么要挾李肆的問題，而是要怎么平息禍患。

　　自先皇康熙跟李肆在湖南驚天動地打過一場后，朝廷跟南蠻已經(jīng)平靜了一年多，正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和平，乃至蘊(yùn)生了一些無言的默契。大家雖都當(dāng)是敵國，卻兩不相犯。甚至以張伯行的級別，已經(jīng)大略知道一些雙方在藏地聯(lián)手的事情，南北兩位皇帝的關(guān)系，壓根就不像是生死之?dāng)场?br />
　　民間甚至都有戲言，上聯(lián)“一擁就正坐北”，下聯(lián)“圣人無道朝南”，橫批“一團(tuán)和氣”。這自是嘲諷南北兩個皇帝都是一丘之貉，一個是反賊叛逆，一個是篡位奪嫡。

　　在如此格局下，如果馬見伯真是干掉了李肆，那是不世奇功，可弄來一個盤大姑要挾李肆，這事就真荒唐了。

　　先不說朝廷拿不拿得出這個臉面，就說盤大姑面上可只是個民女，什么要挾，李肆認(rèn)，他下面人也不認(rèn)。李肆第二日就揮大軍而上，這才是一個梟雄的本色。這小子在仁治盛世都能造反，幾年間就從鄉(xiāng)野里崛起，曠古絕今就算他如傳聞那般，是借了洋人之力，可非梟雄的話，怎么能開今日這局面？

　　所以張伯行確定，人肯定是要禮送回去的。

　　但絕不是現(xiàn)在，他可不想自己頂住了這個屎盆子，至少先得把官面流程做足，不然可架不住朝堂的洶洶彈劾。

　　一方面急報雍正，讓雍正給自己下諭，自己就此不留手尾。馬見伯在鄂爾泰那打了一轉(zhuǎn)才找到自己，張伯行甚至猜想，雍正給自己的諭旨該是已在路上了。

　　另一方面，他既任了湖廣總督，以后還得跟南蠻打交道，是不是可以趁著這個機(jī)會，解決自己上任后的一系列麻煩呢？比如缺糧少餉，比如兩地通關(guān)……

　　可等了幾天，上面還沒什么動靜，張伯行開始焦躁起來，南蠻大軍直插武昌的跡象越來越多，越來越明顯。他怕的就是在對方大軍逼城的情況下被迫放人，那自己名聲可就毀了。急調(diào)督標(biāo)人馬護(hù)城的同時，依舊敞開城門，擺出內(nèi)緊外松的架勢，這是顯示自己心中無懼，可張伯行心中就一個勁地念叨，皇上的諭旨怎么還不到？再不到的話自己恐怕得把這個燙手山芋再度轉(zhuǎn)手，比如丟給剛轉(zhuǎn)任陜甘總督的年羹堯，或者是給正侯著接任兩江總督的李衛(wèi)。這兩人是今上的心腹，他們隨便怎么折騰都該沒事。

　　“東翁，荊州將軍袞泰來了急急奔波，人都累癱了，正睡著呢。”

　　師爺過來稟報，張伯行不以為意地?fù)]手，那家伙也是來要他放人的，先讓他躺著吧，大家現(xiàn)在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蚱蜢。

　　還不解恨地再罵了一陣馬見伯，張伯行出府巡城，這是他展示官聲的一貫風(fēng)格，卻遇到武昌城守營的守備前來稟報，這守備請求封城。

　　南蠻打過來了？張伯行嚇了一大跳。

　　守備道：“制臺之前驅(qū)趕了大批南蠻邪教之人出城，現(xiàn)在他們又回來了。說什么盤大姑在城里，要求官府放了盤大姑。這些人聚眾鼓噪，標(biāo)下怕起事端，特請暫時封城。”

　　張伯行大驚，他可真沒想到，那盤大姑還有這般惑人之能？

　　上了中和門城樓，看向下方，張伯行倒抽一口涼氣，數(shù)千人正靜靜跪在城下，扯著形形色色的長幅，寫著“積善行德，行醫(yī)治人，無一可罪，懇求寬釋盤大姑”一類的話。

　　“果然是遭了邪魔迷惑的愚昧男女……”

　　張伯行搖頭下了城門樓，就吩咐著防備偷襲，再不理這些民人。

　　他本還不是特別上心，可回到總督衙門，師爺又遞來消息，“岳州塘報說，正有無數(shù)江船順江而下，不幾日就要到武昌。看情形大多還是南蠻民人，怕有數(shù)萬之眾……”

　　數(shù)萬？算算時間，這該還只是先頭趕到的他們來干什么？

　　正詫異間，想到剛才城下那些教民，張伯行恍然，那定是來鼓噪要人的

　　張伯行一顆心如鉛一般沉了下去，忽然覺得，自己對盤金鈴的認(rèn)識有些膚淺了，他朝師爺吩咐道：“此女不止掌英慈院，還是那什么天主教的首腦？有此兩處的文檔么？速速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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