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蘅仙君睜眼看著漸亮的窗子，勾著玉七掌心的手松了松，頗為遺憾地說道：

        “景安，天亮了，不能努力了。”

        低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玉七下意識翻身躺平，總感覺腎有些疼。

        論憨貨對葉小小的執著，這可是個為了做一碟荷花酥，可以十天十夜不合眼的狠人。

        “阿莫，葉小小和我……”

        “景安在前，小小以后肯定跟景安一樣討人喜歡。”

        玉七揚唇輕笑，這才多久，憨貨似乎被自己教壞了。話還沒說完，就開始搶答。

        對上憨貨滿懷期待的目光，讓人完全無法拒絕，一時間氣氛正好，某人忍不住欺身而上，剛要有所動作，便聽得“哐”一聲，屋門被推開。

        “師兄！師姐不見了！”華十九慌張地叫喊道，待看清映入眼簾的這一幕，華十九幼小的心靈遭受了不小的沖擊。

        玉七連忙扯過滑落的被子遮住身下的人，抬手將門關緊。

        華十九呆愣愣地看著眼前緊閉的房門，碰了一鼻子灰，方才那個皺著眉頭眼睛閃著寒光的人，真的是師兄嗎？師父！外面好可怕，十九想回家！

        “阿莫，我們該起床了。”玉七遺憾起身坐在床榻上，抬手將長發束起，彎腰去撿散落在地上的衣服。

        玉蘅仙君坐在床上不發一言，目光直直地盯著某人，有些不開心。

        直到玉七轉過身來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臉頰，玉蘅仙君面上的神色才好轉一些，隨后在心底將那個搗亂的叫華十九的少年，視作需要敵對的人。

        這屋里小別勝新婚的兩人，如膠似漆。可躲在隔壁聽墻角的仙主大人，心情如那即將壓城的黑云，頃刻間就要降下狂風暴雨。

        擦！那個玉峰行七名叫孫景安的，老子記住你了！

        初看覺得他嬌滴滴的，現在再看，分明就是個惡狠狠的狼崽子！才十九歲，就敢拱我家的寶貝白菜！

        他怎么敢的！老子恨不得現在過去打殘他！

        仙主大人帶著一身無處發泄的怒火，陰沉著一張老臉，原地返回仙界。這一回去，又一道天雷地火，迎面而來。

        擺在仙主大人書案上的是一個卷軸，卷軸中記錄著大殿下葉祁的貼身仙侍，所犯下的種種“惡行”。

        仙主大人一目十行地讀完，瞬間怒火中燒，忍無可忍！“去把葉祁、葉莫這兩個臭小子，給老子抓回來！”

        自行揭發自己罪行的仙侍，此刻正帶著決絕的念頭回到大殿下葉祁身邊，準備作最后的告別。

        葉祁握著酒杯躺在白色花瓣鋪就的軟榻上，一招手，仙侍弱不禁風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飛落榻上。

        眉目狹長的葉祁伸手粗魯地將仙侍壓在身下，握著杯子的手輕輕一抖，上好的佳釀就這般不小心地灑落在仙侍臉上。

        酒滴順著仙侍那張柔美雄雌莫辨的臉頰，滑過修長的脖頸，打濕被衣襟緊緊包裹住的身體。

        葉祁丟了酒杯，喉結滾動，冰冷的聲音從那張涼薄的唇發出，話語中帶著嘲諷的味道：“怎么又回來了？沒找好下家？還當你是個有骨氣的，也不過如此。”

        說罷，葉祁一把扯開仙侍的衣服，露出令他念念不忘的景色，鎖骨下鮮艷盛開的彼岸花，美的妖冶令人窒息。

        在葉祁越發狠厲的動作中，仙侍閉上眼睛，遮住眼底的絕望，如果再來一次，他一定會遠離這個瘋子。

        “你那般掏心掏肺的對她，她可曾多看你一眼？還不是把你精心裝扮送給了我！

        你掰彎我一個可不行，我爹最喜歡二弟，你得去把他也掰彎了。

        哦，這樣似乎不行，我還有三弟四弟！這仙主之位怎么也輪不到她。”

        葉祁每說一句，便要在仙侍身上狠狠咬上一口，唇齒中逐漸染上血腥味，葉祁的眼神愈發瘋狂。

        各種混賬話不要錢似地脫口而出，眼神里沒有一絲憐惜，只有恨意。

        殿外，傳喚的仙官滿頭大汗地等在原地，除了等，仙官什么也做不了，只希望待會仙主大人莫要遷怒他們這些本分老實的仙官。

        等到葉祁起身開門，仙官腦門的汗早已干了，聽說二殿下被終止了歷練，強制召回仙界，這會兒想必已經在仙主殿候著了。

        “喚我來有事？”葉祁一入書房還未見到仙主大人便先聲詢問，言語間滿是不屑，絲毫沒將仙主大人放在眼里。

        看到乖巧跪在地上反思的二兒子葉莫，好不容易心情平靜下來的仙主大人，腦子里的小火苗立即被大兒子這副桀驁不馴的模樣點燃。

        “看看你干的好事兒！”仙主拿起桌上的卷軸直直砸向葉祁，葉祁退后一步伸手接住卷軸。

        打開后，葉祁的目光停留在最后那句：小仙愿自剔仙骨，入輪回，百世不得飛升。

        “呵！”葉祁冷笑一聲，手指刺穿卷軸狠狠嵌入手心。剔仙骨，百世不得飛升？真是好樣的！

        “葉祁你可知錯？”仙主大人幾乎是怒吼著喊出聲。

        原以為一個個都是清清白白潔身自好的好孩子！這私下里，背著我都干了些什么！

        這才多久，老子一共四個兒子，彎了倆！一個比一個彎的徹底。

        “父親還是管好二弟吧。”葉祁撕了卷軸便要轉身離開，想要去找那個有骨氣的仙侍算賬。

        擦！老子在這，還能讓你翻了天？“給老子滾回來，你再敢動人一下，老子遲早給你腿都廢了！

        再管不住腿，就別要了！”

        聽到這話，葉祁隱下眼中的狠厲，背對著仙主大人跪下。葉家的家規，一人一生只能有一位伴侶，敲定婚事前絕不能逾矩，更不能不經同意地鬼混。

        “按照家規，該抽你三百鞭，念在你比他強一點的份上，老子今天抽你二百鞭。”仙主大人拿出鞭子，繞過葉莫，走到葉祁身后。

        “哦？二弟犯了什么事？莫不是同我一樣？”葉祁雖看不見葉莫此刻的表情，但心中隱隱覺得痛快。

        聽到父親親自教導的二弟，最受父親寵愛的二弟，也在忤逆父親，心中就是止不住的得意。

        “關你屁事！老子告訴你，那娃娃已經毀了仙籍，你干了這么多對不起他的事兒，老子只能允了他的請求。”仙主大人揚起鞭，狠的牙癢癢。

        死小子，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嘴硬！等你追媳婦兒的時候，有你哭的！

        “什么？”葉祁一聽仙侍已毀了仙籍，立即起身要去追。

        仙主大人毫不留情地的一鞭落在葉祁背上，將葉祁死死摁著跪下。

        “仙主大人沒吃飯嗎？打快點。”葉祁心知無法立刻趕去誅仙臺，只求這位好父親大發慈悲行行好，動作能利落些。

        擦！就沒見過上趕著找打的！混蛋玩意兒，追媳婦兒還得老子出手幫你！這丟臉丟到家門口了！

        仙主大人將心中的怒火全部轉化為力量，一下下抽在葉祁背上。保證每鞭見血，保證葉祁皮開肉綻，沒個三月養不好，保證他能長個記性。

        收拾完不服管教的大兒子，等葉祁面色慘白地出了門，仙主大人揉著手腕，坐下心情微好地喝了口茶。

        “葉莫，你可知錯！”仙主大人站在傻兒子跟前，自家傻兒子一個不留神就被人騙走了。

        做父親的，心里悔啊！心里恨啊！好不容易養大的寶貝白菜啊！

        “不知。”玉蘅仙君跪的端端正正，絲毫不懼。

        “你覺得那小娃娃如何？”仙主大人多少知道傻兒子的性子，得換個法子說通他，萬不能讓他被狼崽子叼走了。

        當兒媳婦可以！當女婿？沒門！

        老子告訴你！窗戶都沒有！仙主大人在內心吶喊道。

        “景安很好，我喜歡。”提起景安，玉蘅仙君內心柔軟一片，只有景安，不想放棄。

        唉！還沒過門呢！這才幾個時辰沒見？就這了！真是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

        呸呸呸，不嫁不嫁！老子不嫁兒子！

        “自古陰陽互補，男女結合，延綿子嗣才是對的，若全天下的男子都同你們一樣，誰來孕育下一代！”仙主大人扶著桌子，苦口婆心又頭疼！

        玉蘅仙君低頭默不作聲，已經接受了景安不能生葉小小的事實，但自己只是想和景安在一起，練劍，說話，吃飯，喝茶。

        “他爹娘生他養他，又如此信任你教他，不是讓你帶他入歧途！誤他修行的！”

        玉蘅仙君抬起頭，眼神迷茫地看向仙主大人，歧途？自己辜負了清妍長老的信任。

        見傻兒子聽進去了自己的話，仙主大人加大火力，勸說道：“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那孩子考慮，十九歲，還是個娃娃！

        你都是一千歲的人了，你怎么，怎么下得去手！”

        仙主大人痛心疾首，心里想的卻是：才十九歲，毛都沒齊全的崽子！就敢來拱我家大白菜！

        唉！傻兒子一千歲了，還壓不住人家十九歲的娃娃，真是丟臉！老子的臉都要丟光了。

        仙主大人已經能想象到，日后一見到師弟，就要被師弟暗踩兩腳的場面。這頭，以后怕是抬不起來了。

        玉蘅仙君慌了神，這才想起，景安今年不過十九歲，還是個孩子，自己竟然還想要他生葉小小。

        一時間，玉蘅仙君情緒低落，愧疚又心疼，是自己的錯，是自己對不住景安。

        “你這般做法，連畜生都不如！當斷則斷，你萬不能一錯再錯，再傷了那孩子。”仙主大人繼續耐心勸說，心道：

        只要站在那小娃娃的角度，將過錯說到傻兒子身上，傻兒子絕對會低頭認錯，只要傻兒子認錯，接下的事情，就只能全聽我安排。

        “葉莫知錯。”玉蘅仙君低頭一拜，誠懇認錯。

        “既然你已知錯，那為父罰你三百鞭，緊閉三年，你可領罰？”仙主大人露出得逞的暗笑，又掏出一張紙，道：“來，我念你寫，寫封道歉信給他。”

        無憂鎮里，玉七拿著三只著色完畢的泥人，走在街上。不知道阿莫何時回來，泥人剛捏到一半就急匆匆地走了。

        兩只紫色和黃色的大泥人，還有一只奶白色的小泥人。

        阿莫看到小泥人一定會很開心吧，葉小小，阿莫真是沒什么起名的天賦。

        阿莫這么喜歡小孩子，不如等以后，讓老爹跟娘親多生幾個，抱過來給我們養。想想還不錯，反正老弟不喜歡孩子。

        玉七吹著冷風慢步走在街上，心里暖洋洋的。突然有一道筆直威武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孫景安。”整裝出現的仙主大人，此時渾身散發著王霸之氣，身上閃著耀眼的光芒。

        “前輩？”玉七收起泥人，伸手擋住刺眼的光芒，心中不解，這人是誰？為何知道我的名字，他此刻又是在干什么。

        “本座乃仙界之主，葉莫是本座次子，將來要繼承仙位延綿子嗣，你二人之間絕無可能。”

        仙主大人將周圍的空間靜止，此刻街上一片寂靜，只有仙主大人威嚴莊重的聲音響起。

        葉莫將來要繼承仙主之位？不大不小的聲音，讓玉七為之一振，心中隱隱覺得不安。

        自己喜歡的人，竟然是仙主大人的次子，將來還要繼承仙位，延綿子嗣……

        難怪他想要葉小小，可他是憨貨，白紙一樣的憨貨，腦子一根筋，想事情從不拐彎的憨貨。

        這樣的憨貨，與他的身份不對等。但眼前自稱仙主的人，抬手就是靜止空間，這等能力，不需要作假身份。

        在玉七懷疑的目光中，仙主大人拿出一個信封。

        景安親啟：

        你我之事，過錯在我。你尚且年少，因我被誤，此事到此為止，只做黃粱一夢。就此別過。

        葉莫。

        信封中還有一個錦袋，是娘親送給我們用來裝壓歲錢的袋子，袋子里放的是半仙器織夢燈。

        這是玉七在華峰，贏回來的獎品，信上的字跡也是阿莫的，這些無一不在說明一件事情：身前這個人的身份不假。

        “念在你尚且年幼的份上，饒你一命，莫再糾纏。”

        仙主大人冷酷無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玉七低頭看著信，內心慌亂無措，阿莫這是作何？

        到此為止，就此別過？他不會再回來了嗎？

        “阿莫呢，我要見他。”

        玉七勸說自己，讓自己平靜下來，冷靜思考。

        會不會是阿莫遇到了什么事情？阿莫怎么會丟下我，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一定不是真的。

        但信上的字跡，一筆一劃，整齊有序，不是被人脅迫著寫下的。

        要見他，當面問他，憨貨從不說謊。就憑一張薄紙，就想一拍兩散，哪有這樣的道理！

        如果他說不喜歡，說要分開……不管他會說什么，都要聽他親口說。

        只要是他說的，哪怕是要老死不相往來，再不相見。再難過我也會聽，會信，會遵從。

        再不舍再喜歡，也會放下。

        “黃毛小兒，他的名字豈是你能叫的！也罷，今日便叫你死心。”仙主大人大手一揮，云幕上便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只見一身紅色喜服的玉蘅仙君，眉眼溫和，面帶淺笑，那笑容是發自內心的。荷華姑娘也在一旁看著，夸贊道：“這套不錯，她一定會喜歡的。”

        那熟悉又陌生的笑容，狠狠刺痛玉七的心。阿莫……這是阿莫……

        曾幻想過阿莫穿上喜服的模樣，但從未想過，那身衣服不是為我而穿。

        那些日子真當是黃粱一夢，我還欣喜地認為我們擁有可能，畢竟你是那般珍重又認真。

        可橫在你我之間的，是我無法跨越的高山。更何況，山那邊的你，轉身已不在。

        阿莫，這就是你的選擇嗎？轉瞬之間，笑眼迎了他人。

        “本座已為他安排了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他二人不日大婚。”仙主大人很滿意狼崽子此刻的失神和不可置信。

        此時的玉蘅仙君，在小黑屋里剛處理完背后的傷口，正提筆寫歷練總結，落筆的字不知不覺都變成了“景安”。

        玉蘅仙君還在想，三年后，上仙考核的前一日就能出禁閉，到那時，一定要去跟景安道歉。

        不知道父親有沒有好好跟景安道歉，禁閉的第一日，想景安。

        “小娃娃，此事是仙主家對不住你，你想要何補償？仙器神器，頂級功法，仙山靈脈，隨你挑。”仙主大人收了云幕，大手一揮，一排排仙器神器圍繞在玉七身旁。

        玉七握緊腰間的霜雨劍，努力克制住身體的顫栗，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些。

        原本還想扯起嘴角，但此刻還能淡定自若的開口已是不易，聲音是出奇的平靜，“不用，愿他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如果這就是他的選擇，那我祝福。如果這才是他想要的未來，那我必不會打擾。

        玉七昂首看向凄涼的夜空，眼睛里微微泛著冷光。八年，八年我必飛升。

        然后親眼去見證，他過得如何。若他過的不好，就把他搶走，藏起來。

        變強，管他是仙主冥主還是魔主，誰都無法阻攔我。

        若他過的好。

        我就要過的比他更好。還要領養個孩子，叫葉小小。

        一顆豆大的淚珠落入塵土中，淚痕很快被風吹干，周圍的行人依舊步履匆匆，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從此刻起，那個名字又要被藏在心底，不見天日。

        這句祝福的話，倒是讓仙主大人有些慌了，小狼崽看起來有些不對勁，當瞧見狼崽子眼底隱忍的淚光時。

        仙主大人心頭突然一跳，有些心虛，狼崽子似乎很不好，自己這下，該不會玩脫了吧……

        完犢子，這下肯定少不了一頓揍。

        說時遲那時快，仙主大人急忙閃身回到仙界，一道紅色的身影出現在仙主大人身前。

        “是你惹我徒弟不快？”析木上神面上來著習慣性的淺笑，眼里的殺意卻是藏不住的。

        “洛師弟，有話好好說，是你徒弟先動的手！”提到事情起因，仙主大人立馬挺直了身板，硬氣起來。

        “老子還想去找你呢！看看你教的好徒弟！小小年紀不學好！”

        析木上神素來是個護犢子的，管仙主大人說什么，先打一頓就好了。

        “感情被拐的不是你兒子！你這個單身萬年的家伙，怎么能體會到我作為老父親的痛苦！”打不贏，就開啟人身攻擊模式，這是仙主大人一貫的作風。

        析木上神輕笑一聲，停下了攻擊。

        “你這笑容不對勁兒啊！這是找到你的夢中情劍了？”仙主大人見析木上神笑的那般春心蕩漾，立即豎起耳朵想要打聽打聽。

        “就這一次，再有下次，我拆了你的仙主殿。”

        “行行行，人我都騙完了，你可別一轉身把我賣了！”仙主大人透過云層，看見還站在原地發呆的小娃娃，心道：

        左右等他飛升后，自然能知道今日所說都是假的。若到時，他們還能像現在這樣，那就……勉為其難……

        “擦！老子還是看他不順眼！老子不想嫁兒子！”

        “你眼睛有問題，怪不得誰。這些事，你在不在意，不重要。有這個時間，你不如回去問問你那幾個女兒。”

        “我閨女怎么了？”仙主大人火急火燎地連忙跑回了仙主殿，將在外的兒女們一一召回，還立了個新家規：

        仙主家只娶不嫁！

        仙主大人詢問幾位孩子的感情狀況，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大閨女說，她要娶個人回來！女人！

        擦！彎完兒子，彎女兒！

        “開明”的老父親瞬間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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