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的陽光將整座魔都照亮，玉七坐在床上仔細回憶昨夜發生的事情，在桃林中聽到桃花二當家品霞的死訊后，知覺開始消失。

        不對，進入到桃林后，知覺就開始慢慢消失，先是失去了方向感，不自覺地在原地打轉，再是失去視覺……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品霞的死訊可屬實？自己又是如何回來的？

        “殿下。”玉七走入內室，想詢問二殿下是否知道自己昨夜怎么回來的。

        此時的二殿下穿一件薄衫，手上只是微微搖了搖扇子，額頭便有熱汗滑落。以往不喜喝茶水，如今時時少不了。

        “景安，魔都有冰窖嗎？”怕熱的二殿下，恨不得現在立即住進冰窖里。

        “即便有殿下也不能去，魔都的夏天很長，等過了四月，就到五月仲夏，那時天氣會更熱。”玉七解釋道，等宋醫師特制的制冰法器到手，殿下就能舒服些了。

        “魔都以外的地方也熱？”之前去半梅谷和碧湖村時正值秋日，這是第一次體驗人間的炎夏。

        “魔都中巷子窄，青石高瓦，沒有綠植，比起外面更熱一些。”

        “這樣的夏天還要過十四個。”原本還嫌十五年太短的二殿下，此刻莫名覺得十四個太多。夏天太熱，心思都在避暑上頭。

        “嗯，我昨夜回來的時候，有沒有吵到殿下？”

        “沒有，回來的早。”二殿下沒有多想，覺得是自己嫌棄火光是熱的，入夜后寧愿摸瞎也不肯點火，所以景安不知道我沒睡。

        “殿下昨夜可還聽見了其他的？”

        “昨夜院子沒有人來，你回來后立即睡下，叫你起夜你也沒醒。”二殿下想起昨晚不管怎么喚景安，景安都是閉目沉睡的模樣，“是累了。”

        “抱歉，昨夜有些困。”

        “今晚不出門。”見景安低頭，二殿下心里突然一疼，也許是聽到那聲“抱歉”的原因。

        聲音誠懇真摯，卻顯得那么疏離。

        “嗯，我去一趟百寶閣，殿下想吃什么？”玉七從二殿下這里得到一個重要的消息，昨夜除了我自己沒有其他人靠近院子，我是自行走進來睡下的。

        排除催眠和夢游的可能，有沒有可能是身上被人施了法？得去向宋醫師求證一番。

        “吃你吃的。”二殿下沒搞懂心里一下又一下的疼痛，卻聽懂了他話里的拒絕，他想一個人出去。

        “好，殿下等我。”

        二殿下獨自坐在悶熱的屋子里，罕見地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縱然殿下不是個執著于過去的人，此刻也覺得那個喜歡搭肩對自己傻笑的人，消失了。

        分別八年后的重逢時，他恭敬如一的態度，在不知不覺間豎起了一道高墻，拒絕靠近。如今墻塌了，但距離還是那么遙遠。

        玉七剛走進百寶閣，就迎來了激動熱情的宋醫師。

        “孫七孫七！”宋醫師沖出人群，拉著玉七徑直走向醫館，并貼心地將醫館的門關上，“孫七，你這動作忒迅速！我喜歡！”

        聞言玉七立即明白品霞的確已死，“宋前輩，昨夜我并未見到她。”

        “不是你！”宋醫師雖然有些驚訝，但更多的還是大仇得報的興奮，“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終于死了！”

        “可否請前輩幫忙看看，我身上有無術法殘留的痕跡？”玉七并未先說明昨晚的遭遇，萬一魔都中暗藏著不能讓外人知曉的事情，說出去難免招惹來殺身之禍。

        “術法？不可能有。”宋醫師直截了當的回答道，“魔都的規定是：魔修不能向魔都的普通人出手，這不僅是規定還是禁制，我們就算想出手也沒法子。”

        有禁制？玉七面露沉重，若真是這樣，出手的人能力凌駕于禁制之上，絕非一般的魔修。

        “你為何突然問這個？昨夜下手的人不是你，還會是誰？我得好好感謝感謝他。”

        “實不相瞞，我昨夜去了桃花，但未能走出那片桃花林，直到有人說二當家自殺了，我才得以脫困。”

        “桃花林？那片林子大，也許你是迷路了。”

        “我之前去過桃林拾柴，且昨晚的月很圓，不至于搞錯方向。”

        “等等，你聽見有人說她是自殺？”宋醫師面露不解，今早一來聽到品霞已死的消息，只顧著開心去了，“她這人一向惜命，誰都有可能自殺，唯獨她不可能。”

        “不知道她的尸身可還在。”

        “禁制會讓所有的尸體鮮血消失的干干凈凈，在魔都中自殺而死的人并不多，但都有一個特點，身份牌會消失，任何人也得不到。”宋醫師說道，關于身份牌一直是個令人不解的事情。

        “身份牌？”

        “其實，身份牌……魔都中有禁制存在，除了人和魔修，其他的神仙修士鬼族都不得入內，也都出不去。”宋醫師小聲說道。

        “出不去？”除了人和魔修外誰也進不來，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鬼魂竟然也出不來？那死去的人，他們的魂魄去了哪？

        “有這個禁制在，死在魔都里的人，那些魂魄都無法離開，因此就有了身份牌的出現，可以容納那些亡靈。”

        可事情怪也怪在這里，身份牌可以增強魂魄的魂力！身為魔修送鬼魂到鬼差手里，讓他們輪回轉世也就罷了，竟然還幫忙增強他們的力量，這是怕他們下了十八層地獄，會活不下去嗎？

        “所以才有了統一兌換身份牌的地方。”之前還疑惑為何魔都中要每三個月查一次身份牌，原來是確保那些亡靈有被及時送出魔都。

        玉七心道：魔界難得做了件好事兒。

        “是啊，不然他們是鹽吃多了嗎？管這些閑事。”這個規定是后來才有的，據說是有人收集的、未及時換錢的身份牌總會莫名消失。

        消失的身份牌和那些自殺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年過百歲。

        有許多魔修私下里猜測魔界有人暗中和鬼族勾結，故意收集這樣的靈魂，用來修煉。

        那些派來核查身份牌的魔修正是魔君素櫟的下屬，和鬼族勾結的魔修是誰，魔修們心知肚明，但無一人敢明言。

        宋醫師仔細盤算，品霞活了三百年，恐怕是被魔君設計自殺，奪取了魂魄。也許還有其他的可能，但這些都不在宋醫師的關注之中。

        “總之，她死了，這是件天大的好事！”這幾百年里魔都中幾乎沒有再發生自殺的情況，宋醫師還以為魔君已停手，未曾想魔君會突然來這么一下。

        宋醫師已將品霞之死，算在了魔君素櫟的身上，真是意外之喜。想來孫七說他自己走不出桃花林，可能也是魔君動的手。

        然而且不論魔君素櫟的力量能否凌駕于魔都的禁制之上，但論素櫟無法殺人這一項，品霞之死絕不是他下的手。

        “前輩可有法子重現她死亡的瞬間？”玉七并不想放棄品霞這條線索，想知道昨晚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品霞至關重要。

        “這個嗎……”宋醫師有些猶豫，萬一看見了魔君下手的瞬間……

        只能說宋醫師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如果是魔君下手，有魔君在場的景象憑他一個散魔，沒有能力復原。

        “價格好說。”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玉七從未讓宋醫師吃過一分虧。

        “東西給你，你需要找到一件她的遺物才能施展。”聽見有錢拿，宋醫師沒有多想直接將一面鏡子遞給玉七，并告知如何使用。

        “多謝前輩，晚輩告辭。”

        “哦對，還有冰爐子！”宋醫師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爐子，解釋道：“開蓋，加上水就可釋放涼氣。她的死既然與你無關，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宋醫師知道孫七疑惑品霞的死、更不解為何他自己會在桃花林迷路，因此并未阻止他去調查品霞的死因。

        “謝過前輩。”

        “快回去吧，別讓你家小嬌妻等急了。”宋醫師調侃道，準備今日早些回魔界陪老伙計喝幾杯酒，這魔都之中的眼中釘肉中刺終于消失了。

        玉七離開藥館買了些吃食，期間被桃花五當家紫葉攔下。

        此時的紫葉已沒了往日里的囂張跋扈，面露悲愴道：“孫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兩人來到小茶館坐下，紫葉拿出一張紙，開門見山地問道：“二姐的死，可是你？昨晚只有你來過。”

        紙上畫著一個鞋印，正是玉七留在桃花林里的。

        “不管紫葉姑娘是否相信，此事與在下無關，昨夜在下確實去了桃花林中，但迷了路，直到聽見有人說二當家自殺了，在下才找到出林子的路。”玉七面色如常的解釋道，仿佛事情的經過就是如此。

        “二姐一向待人極好，在魔都中，只有宋醫師一位死敵。她為了躲避宋醫師，寧可在魔都多待近三百年！只有你平日里同跟宋醫師走的最近。”

        “我家殿下身子弱，自然多去醫館中。”面對紫葉的質問，玉七并未退讓，又道：

        “等到了月末會有人來查身份牌，到那時，只要看魔都中是否有二當家的身份牌，就能知道死因是否屬實。”

        “你這么厲害，逼她自殺想來也不是難事！”紫葉失智般污蔑道。

        “魔都之中每日要死成十上百人，在下能理解紫葉姑娘因為親近之人的去世，一時悲憤失了理智，一開口就是毫無根據的污蔑。”

        “如果是你殺了二姐，明年的今天一定會是你的忌日！”

        “在下明白紫葉姑娘悲憤的心情，還請姑娘冷靜，在下這有一件法器，只要拿到二當家的遺物，就可以看到她死前一刻鐘之內的場景。”

        玉七不介意一人挑了桃花一整個幫派，但對于一大口黑鍋，自然是不能背。

        “想來紫葉姑娘應當有二當家的遺物。”

        “我們現在就去！”紫葉立即起身要回去取品霞的遺物，昨晚幫派中，四處查詢未能找到任何證據，證明二姐的死不是自殺。

        “紫葉姑娘莫急，要等到入夜后，越是貼近二當家死亡的時辰和地點，場景越清晰。”

        “亥時，棲霞閣！孫公子應當不需要我們去請吧！”紫葉威脅道。

        品霞莫名其妙的死亡，讓桃花幫派人心惶惶，只有找到品霞真正的死因，處置真兇，才能讓眾人信服桃花，繼續留下。

        紫葉離開后，玉七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桃花林里的黑石，昨晚去桃花林沒有見到那塊黑石。

        玉七可以肯定第一次去桃花林的時候，那塊黑石是在的，不可能看錯。等去了棲霞閣，需要找人問個清楚。

        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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