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夭正欲離開黑井，月歸卻來到井壁上裂開的淵黑洞窟面前，徐徐開口道：“夭夭，這個洞窟涌出的清流中，有一股倍感熟悉的味道。”

        明夭困惑地問道：“什么味道？”

        少年渾身浸泡在清澈的井水之中，渾身似乎發著瑩白如月的光芒，愈發襯得唇紅齒白，一雙湛然若神的藍色眼眸似乎是桃花形狀，此時璀璨至極地凝視著她。

        月歸一字一句答道：“新鮮血液，花香，以及尸臭。”

        明夭脫口而出：“烏龜的鼻子竟然這么靈？”

        此話一出，她就后悔了，下意識捂住嘴。

        果然，月歸的臉色很快陰云密布，少年心高氣傲，此時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

        明夭將手放下，小心翼翼湊到月歸面前。

        她咳了咳，故作鎮靜道：“你聽錯了。”

        但他偏偏要撕破她臉上淡定的面具。

        他一步步將她逼到井壁上，修長的手指捏著她的下巴。

        明夭被迫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

        他淺藍色的眼眸漸漸晦暗下去，暗潮涌動，讓人想起一種名為藍色妖姬的玫瑰，邪氣而神秘，蕩漾著詭譎迷人的氣息。

        明夭慌了，急不擇言道：“阿月，我錯了！烏龜可愛，你也很可愛，所以我才會弄錯。要是你不喜歡別人說你是烏龜，那我以后就尊稱你為……啥來著？哦！通天徹地至圣神鰲！好不好？”

        明夭眸若秋水，盈盈楚楚地凝望著他。

        少年嗤笑了一聲，樣子依舊兇巴巴的。

        明夭還沒來得及再彌補過錯，眼前便覆上了一道令人心悸的陰影，纖長卷曲的睫毛在她臉頰上激起一陣微癢，宛如果凍般清清涼涼柔嫩滑軟的觸感出現在唇瓣，隨后傳至四肢百骸，帶來可怖的酥麻感和窒息感。

        月歸竟然……吻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月歸終于松開明夭。

        明夭氣喘吁吁，六神無主，宛如失去靈魂的人偶。

        她木然地跟在月歸身后，進入了深邃漆黑的洞窟中。

        月歸將自己的腰帶解了下來，分別系在自己和明夭的手腕上，防止兩人走丟。

        明夭拽著黑色的腰帶，內心百感交集。

        漆黑且漫長的隧洞之中，狹窄到僅容一人通過，月歸便身先士卒地游在了前面，若是明夭落后了幾步，月歸就會稍微施力，攥緊韌性十足的腰帶，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隧洞漸漸變得豁然開朗，出現了一條寬闊的地下暗河，月歸索性舍棄腰帶，在水中牽著她的手，與她肩并肩地在水中游蕩。

        他的玄色衣袍宛如水墨般在清澈見底的水中氤氳開來，綻放出一朵朵砭骨墨蘭，而他時不時扭頭望過來，眼神充滿警惕與顧慮，仿佛害怕她下一刻就會消失，還有一絲莫名其妙的滿足感，像是喜滋滋地叼著獵物回巢穴的獸。

        明夭不是很明白，月歸襲吻她之后，既不害羞，也不心虛，反而表現出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樣子，甚至得寸進尺解開自己的腰帶綁住她的手腕，即使她想要埋怨他的唐突，卻沒有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莫非他根本就不知道親吻在人類中的含義？還是他其實是個和姜岐然一樣的風流浪子，把男女之間的親密接觸當成家常便飯？

        若是前者，她詰問他時，他一臉天真無邪地反問：“這就叫親吻嗎？我以為自己只是生氣時隨便咬了你一口。”

        豈不是顯得她很斤斤計較？

        若是后者，他游刃有余地促狹一笑：“不過一個吻而已，你何必如此介意，該不會——這是是你的初吻吧？”

        豈不是顯得她未經人事經驗淺薄？

        她想問，又不敢問，于是時不時用糾結的眼神偷瞥他俊美無儔的側顏。

        他似有所感，藍桔梗般的瞳紋加深了些許，淡淡掃過來：“我很帥，我知道。”

        怎么有人能這么神氣活現啊？

        明夭頓時忍俊不禁。

        看見明夭笑，他也不禁笑了出來，如早春的爛漫山花簇簇齊綻。

        半晌，暗河河底的昏暗逐漸被一道幽昧紫光驅散，整條暗河散發出澹澹淡淡的紫色，如同融化的紫水晶流淌在玉渠之上，美不可言。

        兩人破水而出時，眼前的一幕令他們目瞪口呆。

        只見一個熒光璀璨的巨大溶洞，地下暗河逶迤穿梭其中，兩岸生長著黑紫色的巨大花朵，每一朵花都是一棵葳蕤大樹，花瓣宛如樹冠，花莖仿佛樹干，有的含苞待放，有的灼灼盛開，花瓣上的紋理好似鮮血淋漓的血肉，彌漫著濃重的花香以及尸臭，鬼魅陰邪至極。

        月歸沉吟道：“想不到這里竟然會有黑煞魔花。”

        明夭大驚：“原來這就是黑煞魔花？”

        她再欲開口，鄰近的一朵黑煞魔花陡然甩出兩根帶著倒刺的藤蔓，沖著明夭和月歸用力地揮舞過來，似乎要捕捉兩人。

        月歸反應極快，立即抱著明夭沉入水中。

        于是藤蔓只在水面上橫掃了一遍，濺起一大片浪花。

        暗河下紫影如電，閃爍不停，明夭剛要跟月歸道謝，耳畔卻傳來一道道撲通落水的聲音。

        她環顧四周，驚恐地發現了許多長著人臉的怪物正在朝自己和月歸游來。

        和之前看到的怪物不太相似，這些怪物的獸身有的像魚，有的像蛇，有的甚至像是鳥。

        千奇百怪，恐怖至極。

        明夭心下怵然，反手抱住月歸。

        她的手掌正好貼在月歸的腰畔，月歸能感到隔著布料傳來的溫熱觸感，頗有些別扭地低下頭，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明夭忽然靈機一動，騰出右手從自己的儲物袋之中掏來掏去，結果掏出了一把傘。

        月歸看到那把天青色的雨傘，噗嗤一笑，竟然一點也不感到緊張，似乎危險并沒有逼近兩人。

        “夭夭，你怎么在水里撐傘？莫非艷陽高照的時候你還會穿蓑衣？”他揶揄地挑了挑眉。

        明夭認真地答道：“之前是你保護了我，我也會努力保護你的。”

        亭立水中的她如同一朵幽幽綻放的雪曇，柔雅清美，弧線如花瓣的明眸含著蕩漾的千傾碧波，充滿了堅定與專注，煞有介事的樣子，令月歸心中一動。

        他俯首凝視著她，慢悠悠問道：“保護我？”

        明夭嫣然一笑，神秘兮兮地沖他眨了一下左眼：“看好嘍！”

        她不知按到了哪里，雨傘刷地一聲在水下一節節撐開，如含苞怒放的桃花。

        與此同時，天青色的雨傘像一盞明燈，古老而神秘的箓紋在傘面上發出淡紅色的光芒，在他們周圍形成了一道結界，將兩人籠罩其中。

        結界上的箓紋和密咒汩汩流動，宛如一道水屏，隔絕了水流。

        他們頭頂上的雨傘驟然破水而出，連帶著明夭和月歸也一飛沖天，從暗河之中嘩地一聲來到了半空之中。

        那些沖過來的人面獸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而那些黑煞魔花身上延伸出來的藤蔓與花蕊則在接觸到結界的瞬間，似乎被什么東西灼燒著，驚悚地收回了觸手，在半空中虎視眈眈地揮舞著。

        明夭看著下方的藤蔓和花蕊，得意地揚起了下巴：“小樣~”

        月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側顏，忽然笑了一下。

        明夭俯瞰著溶洞之中密密麻麻的黑煞魔花，感覺這場面非常觸目驚心。

        她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難道莫瀾并沒有前往永生魔域，而是在這里被黑煞魔花吞噬了？這里可是人界，為什么會有一大片黑煞魔花？”

        月歸慢騰騰收起笑容，神情也漸漸嚴肅起來。

        “人禍。”他只說了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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