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門就被敲響了。

        動靜大得附近幾個宿舍的人睡在床上都感覺到了震動。紛紛操起了輕車熟路的國罵。

        “哪個狗逼？煩不煩啊？”

        “還能有誰？除了總經理第一大狗腿包工頭，誰一天到晚帶著人往這危樓跑？”

        “下次包工頭來查寢，好好疼他一把！”不知誰罵了一聲，頓時此起彼伏一陣呼應在幾張床頭響起。

        “加一！加二！加……”

        懵懂的小包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訓練生們列進了黑名單，仍是天雷勾地火的我行我素。

        蔣令周是被那左鄰右舍那陣加一吵醒的，這宿舍墻板隔音極差，那邊放屁聲大點這邊聽得清清楚楚。

        他揉了把眼睛，感覺自己臉有點疼。隨后，睡眼惺忪的在鄰居們的反抗聲里起身，繞過沙發準備去開門，卻在眼掃到床上時停住。

        床上的少年和昨晚睡前的規規矩矩天壤之別。整個人已經橫了過來，從與床平行到與床垂直。睡衣的兩只褲腳一只到了膝蓋，一只到了大腿。兩只光腳耷拉下床，觸到他的地鋪。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面上平靜的垂下頭，忽然肩部一陣輕聳，嘴咧開，低低的笑了。

        怪不得他臉疼。

        直到門忽然被人從里面打開。小包終于舍得高抬貴手。

        “怎么這么晚？”突擊查寢的多年經驗讓他脫出口一句，“看片，抽煙，打游戲，哪一個？”

        蔣令周還處在剛被吵醒的狀態里，心情不是十分美麗，他微抬頭，視線繞過走廊的柱子，看向樓外的天空。

        什么也看不見。

        因為黑漆漆的一片。

        “晚嗎？”

        男生的聲音低低的還帶點晨啞，人精小包立即捕捉到其中的一層不耐，鑒于這位是總經理欽點的重要照顧對象，他收起了以往遇到這種場合對待其他練習生的八面威風，一秒和和氣氣，看也不看一眼的反手指著廊外天空那顆剛要下班的月亮，睜眼說瞎話。

        “不早了，這太陽都遮屁股了，你們今天得去拍視頻，咱們得給人一個好印象，早點去沒問題。”

        “……”

        你可能對太陽有點誤解。

        “你等一下，我去叫人。”

        小包蒼蠅搓手嘿嘿笑道：“沒問題沒問題，你去叫，我等一會兒沒事的，不用管我，不用管我……”一邊說，他頭一邊往里探，十分著急的樣子。

        ？？？

        知不知道口是心非這個詞怎么寫。

        關上門，蔣令周回到床邊。

        短短兩分鐘，床上的人又換了個睡姿，順時針旋轉回了平行。

        他眼里沾了笑意，走到床頭，彎腰探頭到人耳邊，聲音輕輕的，“英兒，起床了，要去拍視頻。”

        說完剛要起身，忽然，一雙手猝不及防的朝他襲來。

        “嘶…”

        他咧嘴吐氣，皺著眉，又笑又疼，去撥開抓著他頭發的手，“英兒，英兒，你先撒手……”

        陳烈英正夢到自己被狗追著咬了一路，最后不慎從珠穆朗瑪峰上落下。千鈞一發之際，他一把抓住峰下的一根大冰川。然后，那只冰川竟然說話了。

        接著，那只冰川在他懷疑人生的表情下漸漸變成了一張熟悉的帥臉。

        ……

        ……

        氣氛尷尬到陳烈英腳趾差點摳出五室一廳。

        并肩作戰彼此交心的好兄弟已經被三年時間打磨得陌生疏遠，卻撞上觸摸頭發這種私密距離。里面的微妙讓他渾身都不自在，一下樓就直奔路邊停著的車，恨不得把人遠遠甩在后面。

        快到路邊時，肩忽然搭上來一只手，陳烈英那塊皮膚頓時麻得一個激靈，整個人像被電了似的，一下閃出一米外。

        轉過頭看，卻并不是那人。

        王云手還保持那個狀態，搭了個隱形人。見人轉過頭看來，他過去一本正經道：“這位帥哥為何行色匆匆？”

        陳烈英心里還有些亂，匆匆應付了一句，“做了不清凈的夢”后問人，“這天沒亮，你在這兒干什么呢？喝夜酒去了？包工頭在后面，你小心被查夜不歸寢。”

        “哇，咱就說放眼內娛還有比我們條件更艱苦的訓練生嗎？”王云勾上陳英的肩膀，“其實是你今天不和周哥去拍那東西嗎？正好我有個寫真也在那棟寫字樓里，包工頭就讓我跟你們一路了，說是節約時間，我看就是為了省油費，萬惡的資本啊，壓榨人民的血汗。”

        “什么那東西，你六年小學，六年中學白讀了？”

        “陳英，你昨晚睡前吃了幾斤辣椒啊？”

        “不多不多，萬斤起步。”

        “是因為昨晚的熱搜？不應該啊，你的黑料加起來比香飄飄繞地球還多一圈，再加一個不算什么吧？”

        陳烈英沒反駁，他抓住那句話里的重點，“什么熱搜？”

        “我就說你一向2g，沒有個兩天起步，消息到不了你那兒去。昨晚上張林開直播內涵你搶他元旦晚會的歌，難為你的那幫黑粉了，那是一晚上沒睡，硬生生扛了一夜，凌晨三四點終于把你罵上了熱搜。”

        “嘖”王云發表總結性感言，“這年頭，黑粉也是不容易，尤其是你陳某某的黑粉。”

        想到什么，王云語氣有些激動，“陳英，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搶了張林多少個女朋友？”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車前。陳烈英率先拉住車把手要開門。

        王云還沉浸在自己的偵探世界里。“或者，你暗示也行，一根手指頭就是十個，兩根手指就是兩百……”

        門被拉開的那一瞬，王云猛然閉上了嘴。

        車里坐了人，有司機有助理，更重要的，王云嘴里被搶女朋友那位就坐在其中，正一臉不虞的看著他們倆。

        “哈”王云尷尬的笑了一聲，正要打圓場。張林就開噴了，“陳烈英，你有本事當我面說啊？”

        “我”陳烈英一臉懵。

        這是耳朵瞎還是眼睛聾。

        這波操作屬實有點騷，王云也懵了。“這……這……”沒等他出個結果。張林直接探出手來，狠狠的推了一把人。

        陳烈英一時不防，踉蹌后退幾步，還好拉住了一旁王云急急伸過來的手，穩住了身子。

        王云沒想到二十世紀了，還有這種古老物種。他正要開口好好教育教育這名野生物種。身邊突然走過一個人。他定睛一看，頓時叫糟。

        當年他們仨一個team。他周哥就沒讓人碰過陳英一根汗毛。據他這幾天的深刻觀察，他周哥變了。

        變本加厲啊。

        蔣令周走到車前，堵住要下車的人，“你為什么推他？”

        張林先是一臉疑惑的抬頭，看清人后，他撲哧笑了出來。

        公司為他在外打造的人設是有點小傲嬌的可愛清純少年。私底下他本人則是不擇手段往上爬的，常做一些低俗膚淺的事去博利益。自私自利，毫不顧忌他人。另外，他嘴還特別毒。他幾乎立刻就抓住了人的痛腳。

        “喲，好久不見啊，蔣令周，你想來我這里幫陳烈英找回場子是不是？那你得先看看你自己站的住腳嗎？你，陳烈英，王云，你們當年三個真的是好紅火呀！結果都快出道了，你居然玩了一招人間蒸發，你知道嗎？陳烈英因為你…”

        “張林！”陳烈英突然出口打斷了張林。

        他說這兩個字的時候語氣很冷，里面還帶有一股深深的嫌惡。就連跟他這樣近的王云都很少聽見這么差的語氣。

        “陳烈英，你裝什么好人啊？”張林指住蔣令周對陳烈英說道：“你圖他那張好人卡嗎？還是你怕傷到他？有必要嗎？他走的時候怎么不為你考慮考慮？”

        小包剛到場，就面對這樣劍拔弩張的四人，他氣得指著車里的人大罵。

        “你們是眼瞎嗎？不會高抬貴腳下來勸勸架？真想這幾個中學生被狗仔拍到，明天就上頭條，說我們公司有素質教育漏網之魚？”

        罵完車里的人，就輪到了四人。

        “四個男的還這么多戲，趕緊給我上車。司機，準備！”

        躺著也中槍的助理等人忙慌慌張張給四人讓座。卻好死不死竟把張林陳烈英蔣令周擠到后面坐在一起。

        前面的王云都替他們尬。生怕這三人半路打了起來，那明天的頭條就不會是教育版塊了，恐怕得是行政拘留版塊。

        還好，一路相安無事的總算到了寫字樓。上了八樓，眾人兵分三路。小包先領著陳烈英蔣令周二人去找那幾個博主。王云去拍寫真。張林去試鏡。

        最近內娛有幾個大公司合伙要斥巨資拍一部古裝偶像劇，聽說還有百年企業艾冦旗下的至上傳媒參與其中。作為當紅小生的張林當然要抓住這個機會。

        到了工作室，博主卻還沒到。等了一會兒，小包給兩人描述了一下博主的外貌，以及見到博主要說什么話后，便急匆匆的趕往試鏡處。

        別管里面是什么，只要懂得往自己身上披光鮮亮麗的人皮就行。張林也算他們公司拿的出手的一個，他得好好看著。

        工作室門外的公共椅上，兩人靜靜的并排坐著。陳烈英借著余光看見身邊的蔣令周同樣的沉默，沒跟他說話也沒刷手機，靜靜地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實經過張林的一番挑釁，陳烈英心里早上的那份尷尬反而去了不少。但兩人目前的關系，他也不可能主動和人說話。等的無聊，索性刷起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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