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禹就是這時候跟著接待人員過來的。

        八班門口里三層外三層圍的全是人，簡直像是古時候吃瓜老百姓們聚眾觀看午時問斬的貪官一樣。

        他看見這亂象，心里狠狠地咯噔了一把，心想他接到好友的電話放下一堆事務(wù)跑過來的選擇看來是對的，沒準(zhǔn)這里真的發(fā)生了很嚴(yán)重的校園霸凌事件。

        方禹憂心忡忡地踏進(jìn)教室，隨口應(yīng)付了嚇得迎上來的校長，目光在滿場搜尋眼熟的面孔，生怕樓爭渡出了什么閃失難以和好友交代。

        只見那身形高挑、肌肉線條流暢的少年，正被另一個身形清瘦、眉目俊美的少年擋在身后，似乎是被人保護(hù)了的姿態(tài)。

        像極了個吃軟飯的。

        方禹：“……”

        來之前他想過了所有最壞的局面，比如性格莽撞的少年人將人打得頭破血流、比如樓爭渡以一人之力包圍了全班三四十人，卻獨(dú)獨(dú)沒想到這么和諧友愛、菜雞互啄。

        方禹一陣無語，但還是板著一張充滿安全的臉問：“小樓，你被欺負(fù)了嗎？”

        他視線掃過狼狽整理假發(fā)的中年男子、額頭上頂著猙獰傷口面色鐵青的男學(xué)生、面色尷尬雙手無無處安放的教導(dǎo)主任、還有臉上堆笑額頭冒汗的老校長……

        俊臉上寫滿了無敵的少年貼在文弱同學(xué)的身后，理直氣壯道：“沒錯！我被他們霸凌了！”

        恰時上課鈴響了，樓爭渡打蛇隨棍上：“你看，一個早讀就這么無所事事的過去了。他一個人耽誤我一分鐘，全班三十四個人，就是耽誤了三十四分鐘。外面還圍了一幫同學(xué)，數(shù)不清多少人姑且算他一百個，那就是耽誤了大家一百三十四分鐘。”

        教室內(nèi)的學(xué)生開始發(fā)出竊笑。

        “一寸光陰一寸金，對于我這么愛學(xué)習(xí)的人來說，蹉跎時間的負(fù)罪感會讓我徹夜難眠、食不下咽，我的身心都會遭受嚴(yán)重的打擊。而且他們還那么兇，你看我同學(xué)，臉白成什么樣了。”

        臉蛋白白嫩嫩的寧辭作為一個合格的展示模特，眨了眨眼睛。

        這下連教室外的學(xué)生也憋不住笑了。

        ……

        雞飛狗跳的一上午過去，一中的熱鬧也算是看足了。

        但事情卻解決得并非那么如愿，因為并沒有實質(zhì)的證據(jù)，光憑貓的抓傷也無法完全給人定罪，所以汪業(yè)成仍舊窮途末路，只能力保這顆心思不正的獨(dú)苗苗。

        他一口咬定自己的學(xué)生品學(xué)兼優(yōu)，又受人排擠，那些學(xué)生只是嫉妒他學(xué)習(xí)成績好，怕月考丟臉才污蔑他的。

        一通胡攪蠻纏，此事也就不好解決了。

        但也并非毫無影響，汪業(yè)成起碼被扣除了整個學(xué)年的獎金，臉垮得直接被拉長了一倍。蔣北清雖然沒被定罪，但在學(xué)校里已經(jīng)成為了“懂的都得”級別的存在。

        最好笑的是，一中飯?zhí)迷顼埓翱谔庍�貼上了【水煮蛋，一人限購兩個】的告示。

        蔣北清的臉更灰白了，直接戒掉了早餐，飯?zhí)枚疾蝗チ恕Ｈ艘沧兊糜行┥窠?jīng)質(zhì)，總感覺別人聊天時都在討論自己。

        寧辭倒是沒什么所謂，反正自己的冤屈也洗清了，蔣北清也不可能敢在眾人關(guān)注下對動物下手。對他來說，這段因果就已經(jīng)了了。

        可寧辭表現(xiàn)得越乖，眾人就越替他忿忿不平，甚至這種憐愛已經(jīng)讓他提升到了八班吉祥物的存在。

        男生有事沒事給他捎瓶水，女生喜歡沒事湊過來揉一把他那毛茸茸、手感極好的腦袋。

        不僅如此，八班這個二樓最靠尾的位置，最近人流量激增，簡直像個旅游景點，而寧辭就是景點里最著名的景觀。

        送水的男生笑哈哈，摸頭的女生樂開花，路過的行人眼里只有他。

        只有樓爭渡，活像大姨夫請了年假來他家常住了一樣，天天垮起個狗臉。張揚(yáng)在把自己第二珍藏的《邪魅狂少的十夜愛》借給他之后他仍是那副怨婦臉，大家也沒轍了。

        張揚(yáng)安慰寧辭道：“沒事兒寶！人賤自有天收，你別難過，他指定是個生兒子沒x眼的！”

        樓爭渡極不高興地罵他：“你他媽的說話別那么臟！還有誰他媽是你的寶！”

        湯源：“……”

        一時分辨不出來誰說話更臟一點。

        寧辭兩耳不聞窗外事，該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該干飯干飯，坐實了女生給他取的“小乖寶”的稱呼。

        樓爭渡苦著臉坐在后頭，深感自己被小神棍pua了。

        出事之前小神棍對他又是說話嗲嗲，又是沒事貼貼，總之怎么放浪形骸怎么來。出事之后小神棍人氣飆升，一下子歲月靜好、塵世莫擾了，一個上午回頭次數(shù)都不超過三次！！！

        像足了一個考得功名之后拋妻棄子的渣男秀才。

        小秀才兢兢業(yè)業(yè)學(xué)習(xí)了一整天，才對上那張討債臉：“咱們?nèi)ソ勇槭戆桑�你買了貓糧了嗎？”

        一天的積怨下來，樓爭渡像只終于忍不住拆家的哈士奇：“你還記得麻薯啊？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樂不思蜀了呢。”

        寧辭：“……？”

        看在少年今天主動給他充陽氣的份上，寧辭好脾氣地忍了他的間歇性狂犬病。

        而遲遲得不到人哄的樓爭渡大怒，感覺自己被pua高手粘糕用完就丟了，于是掀起了一場單方面的冷戰(zhàn)。

        薄情寡義的小神棍本人完全不知情，不僅很獨(dú)立地一個人去接了貓貓，還美美地洗了個熱水澡，洗掉了一天的疲乏。

        終于在樓爭渡氣得快變成河豚了的時候，才等到那溫溫吞吞的敲門聲。他故意晾了足足一分鐘，誓要給這小粘糕一點顏色看看，直到聽到門外傳來一聲嘟囔：“在洗澡嗎？那我等會兒再來吧。”

        他才火急火燎地點燃一支煙，不抽，他就夾在手里，然后砰的一聲打開了門。少年拽著一張俊臉，哼道：“在抽煙，怎么了？”

        幼稚的表達(dá)了“我在屋里抽煙我都不搭理你，氣吧”的意思。

        面前白凈俊逸的少年狐疑地看著他。

        敲門這么久都不應(yīng)，這煙也沒燃多少，像是剛剛點著的狀態(tài)。再加上少年不耐的神情中莫名帶著一點羞澀，好像終于等到了什么期待已久的事情……

        被張揚(yáng)日益荼毒的小腦袋瓜瞬間就聯(lián)想到了一個不太純潔的詞：事后煙。

        寧辭：“！”

        “抱歉，打擾了……”寧辭也是第一次撞破這種事，急匆匆地想跑，被更急匆匆的樓爭渡一把逮住。

        他奶奶的。

        不是來哄他的嗎？哄啊！為什么不哄？！

        怎么見了他之后他反而耍了小性子？！

        少年身上又傳來很甜的椰奶味，他已經(jīng)洗過澡了。

        這個念頭出現(xiàn)在樓爭渡腦海里的時候，他下意識就把手上的煙給掐了。果然他也不太喜歡煙味，煙味一擴(kuò)散，別的味道都被模糊了。

        小粘糕的甜味變得更加若有似無，像是存心來勾引人似的。

        少年額角突突地躍起一道青筋，把這錯也歸結(jié)到愛干凈的小粘糕身上。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他決不能做出被影響到了的模樣，不能如了這個小gaygay的愿！

        于是他冷酷道：“找我什么事？”

        寧辭找他確實有事。

        因為他該給鬼老哥發(fā)工錢了，但突然想起來他的點火工具上次去給貓媽媽燒供奉的時候帶出去了，后來又發(fā)燒不舒服，東西又忘記拿回來了，所以他沒法點火。

        他猶猶豫豫，心里佩服他居然在這種情況下，也愿意壓下欲/望幫助同學(xué)，又開始為今早對樓爭渡間歇性發(fā)瘋的無語而感到愧疚。

        “你可以把打火機(jī)借我一下嗎？”

        樓爭渡一怔，隨即差點兒樂出來。

        他媽的，這什么牌子的粘糕？為什么這么可愛啊？！

        因為拉不下面子來道歉哄他，于是就借口沒收他的打火機(jī)。

        怎么著？他倆現(xiàn)在還不是什么關(guān)系呢，不過是普通同學(xué)罷了，他有什么資格像他媳婦兒一樣的管他抽不抽煙？

        這是故意作小媳婦的姿態(tài)，來示弱撒嬌？

        他看人的眼光果然很準(zhǔn)，這小神棍忒壞了，小心機(jī)一套一套的。

        但他不能順著臺階下，他要表現(xiàn)得像個不解風(fēng)情的直男一樣，似乎完全get不到他的點！好讓這個茶味粘糕著急！

        “喏。”少年仿佛很不在意地把打火機(jī)遞過去：“還有事兒？”

        寧辭抿嘴笑起來，露出單側(cè)的梨渦：“沒有了，謝謝你。”

        少年拿著東西飛快地溜了，徒留樓爭渡杵在原地艸了一聲。

        小神棍演技還挺好，強(qiáng)顏歡笑都能笑得這么甜。

        結(jié)果左等右等等不來小粘糕的再次示弱，反倒等來了串門討飯吃的張揚(yáng)。他正從寧辭的宿舍過來，順走了一瓶娃哈哈。

        樓爭渡一邊沉著臉施舍他一包麻辣王子，一邊問：“小……寧辭他在干什么呢？”

        張揚(yáng)哦了一聲，想起什么來似的，瞬間寧辭吹上線：“我同桌心靈手巧，在宿舍里疊小愛心呢！金燦燦的可好看！媽的，不愧是有仙骨在的，連興趣愛好都如此清新脫俗！”

        “我本來想順一個走做紀(jì)念，結(jié)果他不讓我碰。”張揚(yáng)怪委屈的。

        寧辭倒不是小氣，張揚(yáng)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一眼覺得挺好看的，也沒仔細(xì)看清楚是什么小手工。但那其實是他疊來準(zhǔn)備燒給鬼老哥的紙錢元寶，已經(jīng)算做是陰間之物了，凡人沒事別摸，沾晦氣。

        樓爭渡的眼睛卻陡然亮起來。

        怪不得他說怎么沒動靜呢！原來是去搞道歉禮物去了……草，這小神棍，看著木訥，居然還挺會玩浪漫那一套的。

        “滾，那是你能染指的東西嗎？”他罵道。

        樓爭渡樂顛顛地將人趕走，在宿舍連散了三圈步，最終還是坐不住，決定假意去隔壁串串門，然后“無心”地發(fā)現(xiàn)寧辭疊的小愛心長什么樣。

        挺有心的，他原諒他了。

        這個世界上還有他這么好哄的人嗎？！

        樓爭渡咚咚咚敲了兩下門，急得也不待人來開，自己就轉(zhuǎn)動門把手進(jìn)去了。

        小神棍正穿著很服帖的睡衣蹲在地上，因為姿勢和過于柔軟的布料，顯得他特別圓潤飽滿，小屁股將睡褲撐得緊繃繃的，看起來相當(dāng)好拍。

        寧辭正撅著屁屁，聽見動靜他還很懵地扭過頭來，露出一截柔韌的腰身。

        但此刻他卻無暇揣摩小神棍別有用心的魅惑之術(shù)了，因為寧辭正在燒自己用心疊好的金燦燦的“小愛心”！

        這是什么意思？

        他不就是兇了一點、冷酷了一點點嗎，他只是希望這個小渣男反省自己的錯誤。這小神棍怎么還有兩副面孔啊？？長得那么奶里奶氣好欺負(fù)，結(jié)果這么兇！

        歌里唱“把愛剪碎了隨風(fēng)吹向大海”，小神棍這是把愛疊好了隨火燒進(jìn)火盆是不是？

        古有割袍斷義，今有燒心絕愛是不是？！

        “不許燒！！！”樓爭渡氣急敗壞地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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