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倒是爽朗，天下讀書人也不都是這個性子。”柳仙苦笑一句，好歹如今的書衡還是靠著讀書人撐起來的，獨江河畔的文人騷客，青山流水不亦乎，而那朝堂之上亦是如此。

        “天下的道理都被這些讀書人說完了，一個框架形成了，就無人膽敢跳脫出來，這話或許是大逆不道了些，要不是在你柳家，我老瘋子也不敢如此妄言。佛道儒三家，說起來還是儒家獨大，儒家在于容納眾生，便以天下人的學問自立。‘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這話一聽便是說的天下人，便將儒家文人稱為讀書人，但凡是讀過幾本圣賢書，看過幾年望天書的都叫文人。”老瘋子自顧自的嘀咕著。

        “說起來，你父親也算是半個讀書人，只是不敢妄言罷了。”老瘋子又陡然說到柳擎天，讓柳仙豎起耳朵繼續(xù)聽著。

        “你爹這個人算是我所見之中第一個純粹的唯心之人，修身之道便是正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你爹便是如此，修為早已臻至化境，卻和將士一起吃喝，戰(zhàn)場上卻又是一位威風八面的天策上將，難怪說，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受教。”柳仙心底顫動，卻也聽出了幾分真意，修身便是正心，正心便是誠意，以致書上所言，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最終的結(jié)果不外乎平天下。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便是圣賢書之中的大同。

        “不必謝什么，說起來老頭子我算是一個和尚，不過這些年行走世間也學起了文生儒士那套說辭，倒是可笑，難怪說這些儒士最為推行儒家學問，果真是有幾分道理。佛家的前世今生太過虛妄，不到一定境界的人難以理解，這也是常態(tài)。”老瘋子呵呵一笑，倒是沒表現(xiàn)出對儒家過多的厭惡。

        “你既然要習武，不妨跟著本心便是，修身之道，在水到渠成，在堅持不懈，你如今靈脈覺醒，倒是一樁子大好事，只是這朱雀靈脈終究不是你本身的……”

        “不是我本身的？”柳仙震驚道。

        老瘋子點頭，又深處黑不溜秋的手抓了一把柿子干在嘴里嚼著“這靈脈，或許只是繁衍而出的，而你自身的靈根，其實還在別處。”

        只是老瘋子剛剛說完這句話，臉色愣了一下，似乎在聽別人說話一般，隨機嘿嘿一笑“原來如此，哎……，可惜柳擎天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到頭來沾上這么個因果，也苦了他這些年拼死拼活，到頭來沒一個人愿意替他扛著。”

        書閣之中，白發(fā)老人眼中流出一滴清淚，隨即落在地板之聲啪嗒一聲，老人嘆息一聲，他知道外面那個佛家高人或許便是傳說之中的陸地神仙，只是不想這神仙沾上柳家的因果，柳家的因果實在太重，一般人沾上即死。

        “老祖。”

        后面幾位老人也是眼中微有苦澀，他們幾位都是被柳擎天請來書閣之中坐鎮(zhèn)的，皆是柳家各脈的始祖人物，其中這半步化仙的老人便是柳擎天的祖爺爺，也是柳仙的祖宗，早已活過了千年歲月。

        “無妨，只是我那可憐的后輩還在戰(zhàn)場上廝殺，龍城之中卻已是這般光景，一時有些心火，無妨，無妨。”老人搖頭，到了他這個境界，也稱得上是一位半步神仙了，可還是因為此時急火攻心，可見其氣憤程度。

        大堂之中，老瘋子緩緩從自己懷中拿出一本泛黃的古書，眼中有些激動“孩子，這本書當年本來是給你爹準備的，可那時候我有事在身，沒能送給他，如今送給你，也算是了卻這個遺憾。”

        柳仙連忙起身，接過這本古書，書上“聞靈道”三個字顯得狹小無比，這似乎根本不是什么珍貴的古典秘籍。

        “前輩贈書之恩，柳仙銘記。”柳仙正色說道。

        “無妨，此次進龍城本就是來討債的。”老人顫顫巍巍的站起來，笑道“倘若有人傷你所珍視之人，你當如何？”

        “當殺。”柳仙毫不猶豫，正如之前的馬晴言一般，傷了自己所珍視之人，便是死罪。

        “好，好，好一個當殺，有骨子戾氣，但是你可要瞧好了，什么叫做殺，哈哈哈哈。”

        這剎那，柳仙察覺到了一絲不太安逸的氣息自老人綻放。

        “柳仙，記住了，老頭子我叫做無述，今日，我便替柳家討第一筆債，替我那可憐的徒弟，討一個說法。”

        這一刻，仿佛天地聞言隨之變色，一句話讓整個龍城被所有的陰霾所掩蓋，老瘋子的身形變得陡然高大起來。

        “放肆，無述，你早已不是書衡佛教首徒，還不滾回你的青嵐。”

        “無述，好歹你也是一代佛道掌門人，怎能如此意氣用事。”

        幾聲怒喝響徹天際，幾道金色身影出現(xiàn)在龍城北面的大山之上，身影挺拔之上，是幾座金色的廟宇，這怒喝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天下，連帶著龍城之中的地皮都要震上幾震。

        “原來，這就是爹的恩師，無述大師。”柳仙喃喃自語，眼中的光彩晶瑩剔透，這一刻，她領(lǐng)略到了什么叫做神仙風采。

        “你們既然敢現(xiàn)身，自然不怕和我打一架，不過說清楚，老子最煩你們這些讀書人，打不過別跟我講道理，我老頭子不認，當年之事你等不肯出手，就盼著那靈脈落入你們楚家之手，如今還做出這等不要臉的事情，這筆債，不討也得討。”老頭子胸口起伏，手中的禪堂突然橫飛半空，隨后陡然立起。

        老瘋子神色冷峻，干枯的手往上一抬，那禪杖瞬間化作百千虛影，足有數(shù)十丈高。

        “當年之事我們想管也晚了，你這是無理取鬧。”那高山之上的一位人影拍山怒道。

        “呵呵？當我無述是傻子？那賤婦這些年培養(yǎng)了多少碟子？做了多少事真當我什么都不知道？這其中沒有你們的默許，誰會相信？”無述聞言冷笑，大手一會，百千禪杖瞬間飛出，宛如一把把閃著寒光的飛劍，凌厲至極。

        “無述，你這是在玩火，龍城地界，憑你這天外天的修為跟我斗，還差點火候。”居中的高大身影吐出一口濁氣，金色的身影一拳硬生生的憾出，這一拳，足有百十丈大小，帶著金色的火光直直朝著無述飛來。

        “那不一定。”無述絲毫不懼，揚起大手便飛撲而來，他的身影相比這些金色虛影小了太多。

        “嗖嗖嗖。”

        “那賤婦盜我柳家的鳳脈，本就該死，可如今竟是一絲動靜都沒有，這不是你等眼瞎，是什么？”無述大怒，那禪杖虛影瞬間撞向那寬大的拳頭，頓時沉悶的轟鳴一聲，隨即在天地中無聲的相撞，激起萬千漣漪，連帶著一陣疾風出現(xiàn)。

        “那不是我等該管的事。”

        “哈哈哈哈哈，終于說出心里話了，既然你們不管，我便來插個手。”說案，無述身上的氣勢瞬間暴漲，一時間讓人睜不開眼睛直視他，他的眼睛宛如小太陽一般盯著前方，手中握著的禪杖緩緩顫抖，似乎想要逃脫。

        “別動，打完就回去。”無述瞪了一眼自己的禪杖，說完立馬跳了出去。“好歹是一代佛家重寶，怎么跟個蒙童一般斤斤計較？”

        “無述，你這般來龍城大鬧，青嵐之主難道不會追究你的過失嗎？”著虛影竭力應(yīng)對，卻發(fā)現(xiàn)怎么都不能講無述這番進攻瓦解。

        無述輕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此刻的他才算是有了一份得道高僧的韻味，他的發(fā)絲不過兩邊一小撮，此時跟著胡須應(yīng)風而起，他算是這么多年，第一個敢給當年的事情討個說法的人。

        “此事因果太重，無述你最好還是不要參與了。”這虛影此時強壓住心底的震驚，他原本以為無述這位佛道大家這些年最多精進一兩步，可沒想到竟然到達了如此高度，這種程度，即便是自己這個仰仗著一國氣運的準神都難以企及。

        “因果？道家那套理論就不要在我面前顯擺了，不過爾爾，我無述修道這些年，何時聽過我怕過哪家那戶？今日，我便是要個說法。”

        “無述，你莫要在此胡鬧，那靈根早已和云黯融為一體，難不成你還能取出來不成？你這般胡鬧，有何結(jié)果？”虛影大怒，自己好歹是一國之準神，卻沒想到無述如此不給面子，前些年自己還能抗衡無述一二，如今確實難以抵擋，難道這些年自己都沒有精進不成？

        “哈哈哈哈，妹的，你們這些人永遠都是這套說辭，那我今天就要取出來，你能奈我和？”無述悲從心起，一時間想起自己那聽話的徒弟媳婦，又想起那傻憨憨的柳擎天，更是想起往后幾十年柳仙的境遇，一時間肝火大起，大手往前一頂，轟隆隆一聲，宛如沉悶的雷聲，在天上響徹云霄。

        金色的圓盤似乎蓋住了整個龍城，從中心點的一個小圓點開始，碎裂的痕跡從內(nèi)置外，嘩啦啦，嘩啦啦的開始碎開。

        “我乃是書衡主山之神，豈容你在此放肆。”虛影便是書衡之中的最大山神，翠屏山的山神，因為龍城背靠翠屏山，故此這位山神幾百上年一直香火鼎盛，吸收了太多人間福緣。

        他虛影之中，金色的顆粒再次匯聚成為一道金色屏障，嘴里說的好聽，卻根本不敢和無述反擊。

        “呵呵，主山之神？說的好聽，說白了不過是裝神弄鬼的家伙，靠著一點香火給你增加修為，終歸不是自身之物。”無述搖頭，大喊一聲“破！”

        “高僧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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