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計程車停在東京羽田機場。少女背起大提琴，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愣是站在原地，安靜地朝登機口望去。

        “壽君…”衫紀梓看不到他眼瞼布下的陰影。“請多保重！那么…再見。”少女轉身飄然而去，留下三井一個人愣怔原地，默默凝望著她的背影。

        “……”挽留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他眼底的復雜之色消散一空，乍然眼前的光轉瞬即逝。

        睜開眼睛的三井壽感覺眼圈發青，打開臺燈半晌緩過了神，他很少做夢。抬眸看了眼時鐘是早上的六點鐘。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拉開窗戶，耳畔充斥著紛亂的雨聲，時間好像一面起了霧的窗，霧氣漸漸彌漫。

        他打開電腦郵件用指尖敲打著鍵盤，只見夏天留下的回憶正一點點地消散，非常快速，但又非常深刻且不可追回，衫紀梓已經離開一個月了。

        連接兩三天倫敦總是陰雨霏霏，黃昏濕冷得讓人想升起火爐驅逐濕氣了。衫紀梓輕嘆，她早該習慣了英國這多變的天氣。

        最后一曲指揮結束，老教授慢悠悠地將樂譜收進背包。天色逐漸黯淡下來，她放下琴弓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個人安靜極了，側頭的時候嫻靜美好。

        鄰座的女孩兒愣了一下，眼里閃過驚羨，“azusa…”（梓的羅馬讀音）

        “嗯？”她呢喃。黑黑的直發披散在肩頭，多了兩分東方獨有的溫柔，側過身一顰一笑都是美好。

        “今晚有派對要不要一起來？”

        到英國后她變得很少和演奏室的友人結伴，大概是還沒有完全適應新環境也怕語言不流暢給大家添麻煩。

        “謝謝你的邀請，不過父親今晚會早些回家，他叮囑我下雨天要早點回去，所以…”她蹩腳的口音點頭道歉。

        霓虹金的拘謹和禮貌只能讓大伙聳聳肩，也許合奏教室來了個不合群的女孩吧…

        衫紀梓撐開雨傘朝地鐵口走去，新的生活沒有覺得壓抑，反倒有一種淡淡的舒緩。馬路邊上的幾只信鴿正在爭搶地上的食物殘渣。

        她輕笑一聲，索性扭頭想要和旁邊的男孩分享。半晌微微一怔，笑容凝固片刻，止不住地搖了搖頭。

        如果她路過湘北的籃球館，大概能清楚地聽到籃球隊員急停時運動鞋劃過木質地板的響聲，下意識地透過窗的柵欄往里看尋找球場里那個熟悉的身影正發著亮光。

        與此同時的神奈川：

        “在游離什么呢三井？”戴眼鏡的男生追上前去攀住了三井壽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長。

        三井壽被木暮預判的話噎住了，瞪了他一眼，從他手里搶過了球，快步和他們拉開了距離，被甩在身后的木暮公彥無奈地彎了彎唇。

        中場休息的哨聲響起前一秒三井拋起的三分球落入籃筐。

        “喂，你們倒是反攻呀。別讓三井一個人逞威風！”

        “我們這么多人難道真的打不過三井一個人嗎？可惡…”五號隊友和旁邊的那位嘆了口氣。

        如愿的來到湘北高中后已經成為整個籃球隊最耀眼的存在。

        “太棒了！！實在太厲害了三井！”木暮迎面跑來和三井擊了個掌，國中時期留下的名氣掀起了不少熱潮。

        三井壽不禁挑了挑眉，揚唇得意，汗水已經浸濕了他的球衣。于是狡詐地看向站在一旁默聲的赤木,見對方正咬牙。

        “大家不都是高一嘛，我可絕不會認輸的！”赤木黝黑的臉膛上一雙眼睛瞪的很大，整個人粗壯高大好似一座鐵塔似的。

        “來吧，大猩猩！”三井挑釁的笑意忍不住更深了兩分。

        “你小子說誰是大猩猩！！”

        下半場練習開始后暮木隨意坐到了替補區，球隊的練習賽由三井隨赤木的pk再一次推向高潮，他看向此刻正持球奔跑的三井，回想起上個月他們在體育館的對話，那天社團活動結束后排到暮木做值日生。

        清理地板的暮木被突然拉開的鐵門聲嚇了一怔。

        “原來是三井，今天社團活動已經結束了，我們都以為你今天請假了所以沒來…你這是去哪了？”見三井呼哧直喘氣站在門外，手里拎著籃球，還沒來得及套上球衣。

        “去羽田機場了，送人。”三井簡短地說著，走進籃球館。

        納尼？！竟然翹課一整天跑去東京還真是任性。暮木幾分慌亂地推了推眼鏡：“想必是對三井很重要的人吧。”

        “嗯！”三井點頭，無聲淺淡的笑容在他臉上一閃而過：“陪我練會兒球，木暮，等結束了一起做值日吧。”

        集于天賦和努力于一身的三井，還有赤木，能在有他們兩個人在的球隊打球真是太好了…說不定稱霸全國也不再是夢想！這三年我一定要加油。

        不過能遵守約定的男人真是了不起，拉大提琴的那個女孩此刻也正抱著和三井同樣的信念吧。想到這里的暮木感同身受到一股熱血與溫暖，表情也不自禁掛起了笑意。

        正在球場上奔跑的三井在腦海中追溯回四月十二號的那天。

        衫紀梓拉著行李箱把大提琴跨在身后，美穗去機場送她。

        她皺了皺眉，幫女兒拉進衣扣。雖說她爸爸會去接機，但還是放不下心：“東西都帶齊了嗎？”

        衫紀梓點點頭。

        美穗沒忍住帶了一點鼻音把女兒抱緊在懷里：“小梓到了記得報平安。”

        衫紀梓笑著說好，進登機口前沖美穗揮揮手，溫暖又燦爛。

        在候機室里到處都是空位，距離值機還有一段時間，她打算抱著一本書借此打發時間，不料有人從背后叫她名字，轉而被那人輕握住了手腕。

        “我還是想著跟來了。”三井的右手一會兒握緊又攤開，他帶了頂鴨舌帽，穿著一件不顯眼的黑色運動衫，所有的表情都隱匿在逆光的陰影中，有那么一刻放松又綣眷。

        衫紀梓猜得到他不會按照常理出牌，她咬唇仰睇比她高二十公分的學長，牽著她坐到靠近落地窗的位置。

        “多虧了田中先生臨時幫我訂到了機票，只不過一會兒還要回神奈川。在外邊送你會帶來困擾吧。”如果和美穗同時出現在登機口會讓衫紀梓不自在，盡管他知道彼此的父母并不會干預他們之間的交往。

        她不說話，眼里倒映出他的模樣，之前她一直不讓三井來送機，她不想讓他翹課，也不想把分開搞的轟轟烈烈，當時他默認的態度就料到他不會這么好說話。

        她立刻低下頭似乎在強忍著控制不住的情緒，眼圈漸漸濕潤起來，霧氣在眼中凝聚變成淚珠，順著她的面頰滾落下來。

        三井低眸看她，覺察了她的不安：“喂…你還好嗎？”一向不擅長哄女孩子還幫她把眼淚擦干凈，語調輕輕的。

        她終于抬起眼睛，聲音帶著幾分少女的哭腔：“明明做了這么多思想準備但一想到要離開很久，還是舍不得…學長。”她把最后那聲‘學長’壓得很低，低到只有自己能聽見。

        他失笑微微俯身：“別哭，你過來抱抱我。”

        衫紀梓柔軟地被三井結實的胸膛攬在懷里，看她的神情——微垂著眼睫，睫毛上的水珠閃著細碎的光，雙手輕輕攀住他的肩頭，小心翼翼的迎合。到了現在，三井都快分不清，接下來的一年到底是見不到她痛苦，還是明知道要分開卻改變不了什么，就算見到她也只會增加痛苦。

        “以后不要叫我學長了好嗎，梓？”

        少女白皙的肌膚泛起微紅：“那我可以叫你壽君嗎？”

        他眸中倒映出她俏麗的模樣，眼睛很亮，似乎落滿了星光。

        壽，壽君…少年對這個稱呼汗顏，唇邊的弧度微不可見地抽動了幾下，察覺到她看過來的視線又連忙握拳擋在嘴前假咳了一下，輕輕應聲。

        “壽君在籃球隊的訓練一定很辛苦吧。”

        三井不然，反倒是比國中時期更讓他動力十足，也遇到和自己一樣稱霸全國的家伙們，突然浮現出眼鏡兄和大猩猩的樣子。

        “不會，有安西教練在的湘北，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

        “其實我做好回到日本直接升入湘北的打算了。”她接著說：“曾經也考慮學校給留下的名額去縣內私立的綠風高校，不過認識了壽君后就變得不一樣了。”

        三井微怔：“你認真的？”

        她點頭，三井有點興奮壓制不住臉上的笑意：“那做個約定好嗎？”

        衫紀梓也不問，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乖乖巧巧看他，好像不管是什么約定她都會答應的樣子。

        “等我兌現湘北稱霸全國的那天，我們交往吧。”良久，三井喉嚨哽了一下，脖根出泛出紅色，一直憋在心里遲遲不說就會留下遺憾。

        候機室傳來了準備登機的提醒。

        她聞言，忽然笑了：“好，我等壽君哦。”

        三井幾乎受不了她這股乖巧勁，也許是個男人都受不了，他現在恨不得衫紀梓去英國的這年瞬逝，回國那天就拿得到全國大賽的參賽名額。

        “那么壽君…”她拉起行李箱準備走進登機口，見三井在身后目送她進去。其實心里有萬句言語滿心要說，但只是怔怔地回頭望去，強忍眼眶泛上的一層水光，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不要再吃便利店了，要好好吃飯。”

        三井被這突如其來傷感氣氛中的認真撲哧逗笑了，他也不顧身旁匆匆行人的眼神，猛地追了上去從身后抱住她，緊緊從背后環住她的腰，湊到她耳邊笑得有點壞：“不要！”

        “我只吃你煮的，就等你早日回來。”

        她被他抱住的時候就忍不住彎了彎唇，心里又暖又氣。直到衫紀梓上了飛機，看著白茫茫的云層，似乎都不敢相信。

        她一直知道稱霸全國是三井壽的夢想，可他的夢想如今和她掛鉤了，以至于她也想和他站在同樣的高度，而不是僅僅跟在他身后追隨他的腳步。

        如果好好利用分開的時間連演大提琴，那么下次見面時，她想讓他刮目相看。

        她踏著昏黃暮色上飛機后，三井壽坐上車垂頭拿下鴨舌帽。將額頭亂糟糟的發絲捋到后面，只見他黯然不語。

        “有時候要想爭長久，于是便不能在意朝夕。”正開車的田中先生喃喃道。

        可誰能受得了沒有她在的朝夕呢。

        他透過車窗看傍晚的余暉漸漸西沉下去，天空被燃燒成血紅色，也在他心里燃燒出熊熊烈火。

        “田中先生，請送我去學校，該去練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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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面一轉，打回到現實。

        “投得好，干得漂亮赤木！”和赤木單挑的三井精力無法集中，正被這段回憶抽離出片刻，剛剛投出的三分球卻沒料到到赤木的中途劫球，從半空中將其攔下，快攻打入籃筐。

        三井無可奈何地放下手，由于剛剛的出神竟讓他癡癡站在原地，嘴里不斷地噓著長長的氣。

        望著被眾人所捧的赤木，不料被身后的暮木拍了下肩膀才抽離出來。

        “別放在心上！那家伙個子太高了，被攔住也沒有辦法。”

        “暮木…”三井張了張嘴注意到站在角落觀察的安西教練。眼神倏然亮起，堅定之色在眼底一閃即逝。

        絕不能忘記這一年來立下的初心，我不會輸的，我絕不會輸給赤木！！他縱身一躍搶到籃球，籃下卻被赤木盯的逼緊。

        雖然我的高度不如對手，但是完全可以依靠速度和技術彌補缺陷！乍然反應迅速向前跑，身體騰空而起，巧妙地躲過赤木的防守。

        見赤木咬牙他咧嘴輕笑一聲，僅靠蠻力是不行的呢大猩猩：“看到了吧！”

        正當他準備投籃之時，球鞋不受控制般地一滑，他眼前一黑失去了平衡，意外卻發生了。

        “三井？！！”籃球館的眾人們紛紛圍上前來，見他皺著眉毛雙手撐在地上微微探著身子，一陣陣的痛越來越厲害，少年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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