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這就是雪之下雪乃

        聽著妹妹那充滿愉悅的，純粹的笑聲，雪之下陽乃先是一愣，然后那對大大的眼睛瞇了起來，彎彎的已經只剩下一條微不可查的縫隙了。

        “京介真厲害啊，只是兩句話就讓小雪乃變得這么開心。我可是好多年沒聽她笑得這么快樂了，啊~好嫉妒啊~~”

        北條京介的『十級微表情語』在這一刻險些失效，因為對面那女人甚至已經把靈魂的窗口，眼睛給關閉了起來，最大限度的阻礙別人的觀察。

        “不行不行，好嫉妒啊！小雪乃這么開心的笑容居然不是為了我綻放！好寂寞啊，好像唯一的妹妹要被搶走啦~”

        雪之下陽乃睜開眼睛，撅著小嘴像孩子般高聲抱怨。

        這話一出，桌上的其他少女相繼變了臉色，看的加世子一臉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么抱著自己的美紀姐姐會突然變得不開心。

        而陽乃則是依舊說著什么真不該帶妹妹來這里，媽媽會打死我的，要讓爸爸今天早點回家才行之類誰也聽不懂的話。

        別說什么讀空氣了，那驟然變化的空氣對于她來說，就好像把氧氣罐丟到了火堆里一樣，只會讓她更加開心。

        北條京介端起詩羽學姐的白水輕輕啜了一口，明亮的眼睛看著陽乃在那耍寶。

        這位姐姐大人，好像對于櫻良和自己對雪之下進行幫助的舉動非常不滿。

        櫻良邀請雪之下參加下一次頒獎禮，她直接揭開了雪之下從來沒有參加過宴會，甚至沒有跟朋友聚餐過的悲慘……好吧，或許這對姐妹都不覺得那是什么悲慘的事情。總之在話題即將轉移的時候，她立刻就行了猛烈地反擊，把雪之下拖入了更加艱難的處境。

        而自己，裝作好奇雪之下沒有參加活動宴會，那么陽乃呢？身為姐姐的陽乃又是怎樣的情況。

        按照聊天的一般發展來說，自己的問題是理所當然的閑談，完美的承接了話題。陽乃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異樣，很大方的就回答了，不過在她的答案里，卻再次夾雜著能夠痛擊雪之下，讓其陷入更加艱難的處境的內容。

        這時候北條京介已經隱隱有些察覺，陽乃在有意的打擊那些試圖幫助雪之下的人。

        雪之下陽乃，像太陽一樣能夠把人心的骯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妹妹性格上的缺陷。

        但是從進門開始，她就絲毫沒有照顧妹妹的意思，反而很自然的發揮出色的社交能力，迅速融入聚會并且成為焦點，笑靨如花間任由自己的妹妹慢慢變成惠。

        心中感到了一絲有趣，看著情緒越發低落的雪之下，北條京介做出了進一步的試探。

        而在自己和陽乃的對話之后，雪之下那純粹開心的笑聲，不止陽乃覺得不可思議，北條京介同樣感到神奇，那個好像覺得開心是一種罪過的少女，居然也能笑得如此快樂？

        然后他就看到了，陽乃為了讓雪之下陷入一個人的境地，究竟能做到怎樣的程度。

        這個拉著櫻良碎碎念抱怨不停的家伙，雖然跟桌上的其他少女都不認識，但卻敏銳的看到了她們和自己之間連接的線，一句簡簡單單像是姐姐看著妹妹長大了吃醋的玩笑話，瞬間讓雪之下從透明人變成了人民公敵。

        “真是精彩啊。”

        霞之丘詩羽輕聲贊嘆著，伸出手非常自然的從北條京介手中把水杯接了過去，照著那淡淡的唇印抿了一口水。

        “是啊，雪之下也真不容易啊。”

        北條京介回道，絲毫不意外詩羽學姐也能看出自己看到的東西。在這個家里面，排除掉自封的聰明人英梨梨外，詩羽學姐不管情商還是智商都可以穩穩排在自己之下。

        他甚至懷疑，只要自己離開家超過一年，回來以后說不定會看到大家已經匍匐在地對著詩羽學姐山呼萬歲。當然了，也有可能是詩羽學姐被諸如櫻良三葉之類的輕易鎮壓。

        “真是惡劣的性格啊，雪之下的姐姐。”

        霞之丘詩羽再次說道，這句話毫不意外的收到了英梨梨的白眼。

        對啊，這一點北條京介深有感觸，這也是他不意外櫻良會和陽乃認識的原因。

        為了讓雪之下陷入難堪，不惜把所有人都一起拖下水，只為了滿足她的目的。而且在她說了這樣的話之后，雪之下就不可能在借助自己給出的武器進行反擊了。

        真是……

        太不像話了！

        北條京介心中惱怒，知不知道這種局面是立志建立水晶宮的人最討厭的！

        不會醉？今天就讓你知道什么叫醉！

        “姐姐大人！”

        眼看自己的姐姐已經開始編纂小時候她幫自己換尿不濕的故事了，雪之下立刻沉下小臉叫道。

        “啊~小雪乃生氣了。”

        陽乃嬌笑一聲，朝著山內櫻良俏皮的眨了幾下眼睛，像是在說后面的故事之后再單獨跟你說一樣。而后者也非常配合抬起手比劃了個OK的姿勢，那纖細白嫩的手指異常可愛。

        當然了，所有的俏皮，可愛，之類的感受都是來自于北條京介。對于雪之下雪乃而言，對面兩人單獨出現一個都會讓她精疲力竭，兩個聚在一起簡直就是世界末日。

        這下子就算是她，也無法在世界末日的時候也無法靜靜的坐在窗邊把最后一點小說看完了。

        少女腦袋里有著無數的情緒在翻涌。

        姐姐先是莫名其妙的跑到自己家里來，強硬的拉著自己看北條京介的頒獎典禮，雖然本來沒有她的話自己也會應櫻良的請求去看的，但是一旦一件事被打上了姐姐的烙印，就會變得莫名討厭。

        因為這個，她看向電視上北條京介的目光也不善了些。

        看完了頒獎典禮，北條京介的口才還是一如既往的優秀，當然了，也是一如既往的滿口謊言，就跟自己的姐姐一樣！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這個社會最受歡迎的就是他們這樣揮霍著才華還滿口謊言欺騙平庸者的人。

        販賣夢想，鼓吹努力，欺騙別人。

        就像之前從家里司機口中了解到的，北條京介僅僅是畫了漫畫都能讓無知的國中生被英雄主義驅使著去做出不理智的蠢事。

        而現在，雪之下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看了頒獎禮，聽了北條京介的演說，被觸動心靈，想起最初的夢想，從而不理智的朝著錯誤的道路狂奔而去。

        當然了，這都是別人的事情，除非自己成為了文化部大臣，能夠有效地針對這種現象做出管制，不然雪之下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立場和資格去評價。

        從頭到尾，雪之下都用冷靜理智的目光注視著北條京介。那雙淡青色的雙眸冷淡得如同神明，聚光燈，贊譽，偶像光環……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化成了虛無，只剩下了最純粹的北條京介。

        在頒獎儀式直播結束之后，收獲了偵破謊言的寶貴經驗，人心掌握術進一步提高的雪之下沒有理會大呼著酒真好喝的姐姐，徑自走回了房間。

        拿起一支鉛筆，攤開一張試卷。

        那是一張數學試卷，是加藤惠拿出來的，北條京介只是看了一眼就念出所有正確答案的那張試卷。

        少女咬緊了牙，目光堅毅。

        世界上有天才，這點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但她絕不承認世界上有自己追趕不上的人！

        如果說北條京介的智商是10，努力是10，相乘得出了他這個一百分的絕頂天才。

        那么自己這個智商是1的天才，就付出1000的努力！

        從那次的慘敗之后，這張數學試卷雪之下已經做了整整十遍了，前四次的時候她每一題都用了不同的解法，第五遍的時候她對每一題的題目和答案都已經倒背如流。每一個知識點都了然于心，再多一種解法都無法找到，就算找到了，也是得不償失的累贅。

        她開始看著題目，思考怎樣講解，嘗試著把天才的自己代入到智障一般的普通人加藤惠的視角，開始了一遍又一遍的講解。

        現在，是第十一遍，她心中清楚，自己依舊無法達到北條京介所展示出來的那份強大的百分之一。但是少女的雙眼卻明亮的驚人，只要還在進步，只要還能前進，不管是怎樣的天才，都將被自己超越！

        失敗從來不曾打倒她，就算在這場教加藤惠學習的比賽中暫時落后，她也不會放棄，北條京介能做到的，她也可以，乃至更好！因為，那是自己的侍奉部！身為社長的自己，如果不能比社員更強，那么有什么理由統御社員？有什么資格讓這個社團成為自己的實驗基地？

        正確，孤高，嚴苛，追求絕對的完美。

        這就是她雪之下雪乃的正義！

        “吶吶，小雪乃，我們一起去吃大餐吧！”

        房間門猛的打開，撞到后面的緩沖器上發出砰的一聲。

        雪之下手中鉛筆的筆尖一下斷裂在試卷上，額頭也浮現出幾條黑線。

        “不是叫你敲門的嗎？”

        雖然知道說了也沒用，但如果不說，就成了默認這種暴行。

        然后，自己就被拉到了這里，拉到了北條京介的慶祝宴會上。

        看到櫻良，看到雪野老師，英梨梨，乃至看到北條京介，自己都感到了一絲開心。

        但是，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而且，硝子呢？硝子為什么不在？硝子去哪了？

        這個且不提，隨著姐姐那充滿親和力的笑聲響起，那熟悉而討厭的感覺又來了。

        經歷了在北條京介家兩次的聚餐，雪之下雪乃本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很熟練的應對這種場面了。

        但看著姐姐，看著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已經能夠和如意寮眾人，和北條京介的母親打成一片的姐姐，她發現自己錯了。

        姐姐說的對，自己之所以產生了能夠應對這種場合的錯覺，不是因為自己在進步，而是因為北條京介，山內櫻良，西宮硝子，因為她們在幫助自己。她們或是主動或是被動的善意，讓自己不至于像以前一樣……

        面對來家里做客，聯絡感情的雪之下家世交的生意伙伴，自己作為雪之下家的一員，陪同在坐席上，像是田野上完全沒有用處，連小鳥都會在帽子上筑巢的稻草人一樣。

        聽著那虛偽的話，看著父親母親姐姐露出虛假的笑容，聽著大家一起為了并不好笑的事情開懷大笑，聽著那些既不正確也不有趣的話。

        理智告訴自己不能說話，不能肆無忌憚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是身體的本能卻讓自己把所有的情緒都表達在了臉上，如果不是這樣，那么她就不是雪之下雪乃了。

        沉默，沉悶，沉浸在內心世界，乃至連別人的呼喊聲都聽不到。

        基本每次都是以父親關切的眼神，母親百年不變的“雪乃，伱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自己沉默的點頭然后返回房間作為結尾。

        走在樓梯上的時候，還會聽到客人對姐姐的夸贊，以及母親謙虛的話。

        真好啊……不需要再呆在那種無聊的地方……

        雪之下家的二女兒雪之下雪乃心中想到。

        而現在，看著身邊目光誠摯而又關切的山內櫻良，還有對面那個像個笨蛋一樣表達了對自己的關心，卻被姐姐一句話就弄得恨不得鉆進桌子下面的英梨梨，以及……

        跟姐姐一樣滿口謊言，卻試圖像姐姐說的一樣幫助自己擺脫姐姐陰影的北條京介。

        雪之下雪乃直起腰桿，依舊是標準的正坐姿勢。

        少女深吸一口氣，仰起小臉看向自己姐姐，那雙淡青色的眸子散發著清亮的光芒，好像月亮一樣皎潔。

        “姐姐大人，確實如你所說，我沒有太多參加宴會的經驗，如果沒有美季子阿姨的話可能只會把面前的料理吃光，然后像個稻草人一樣呆在那一動不動。”

        少女的聲音不急不緩，如同涓涓細流般清冽冷徹，讓人不自覺的集中起注意力去傾聽。

        雪之下陽乃再次瞇起了眼睛，把腦袋放在了交疊在一起的手掌之上，笑著看著自己妹妹，表示自己在認真聽。

        但是北條京介知道，這只是這女人一貫的作風，她總能做到讓所有人都感到如沐春風，讓大家都愿意跟她說話。只不過，她到底有沒有聽進去，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不過這不妨礙他心中感到欣喜，畢竟雪之下終于開始反抗樂子人的暴政了。

        “但是，出于種種原因，現在的我已經能夠出現在這種場合。或許在姐姐你的眼里依舊不值一提，但是對于我來說，已經是……”

        雪之下喉頭聳動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氣：“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以她這么高傲的性格，能夠說出這種話，已經非常不容易了。不過也恰恰如此，能夠說出這樣的話，更能讓人感受到她的那份驕傲并不是無所依憑的海市蜃樓。

        雪之下陽乃依舊是那笑瞇瞇的樣子，把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心底最深處。

        “而之后，如果北條愿意邀請我去參加他推理作家協會賞的頒獎禮，我會非常樂意。”

        雪之下雪乃吐出一口氣，抬起水杯喝下一口白水，結束了自己的話。

        雖然她沒有做出“自己一定會做的更好”之類的保證，但只要稍微對這個少女有那么一丁點了解，清楚的知道她對自己的要求有多嚴苛，對完美的追求有多渴望，就一定會明白，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雪之下雪乃已經做出了怎樣的決心，她將為自己這句話做出怎樣的努力。

        正確，孤高，嚴苛，追求絕對的完美。

        這就是她雪之下雪乃的正義！

        這就是寒夜獨自綻放于漆黑水池中的白色睡蓮，那狂風中傲然挺立的高嶺之花。

        耶！！！

        英梨梨右手小拳頭捏緊，左手緊緊的抓著北條京介的腿，心情激動的不行。

        太棒了雪之下！就是這樣！下次跟霞之丘這妖女戰斗的時候也要拿出這樣的精神來！不，要更加努力，下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要比現在的你強出十倍！

        金發的公主只覺得像是在四十度的盛夏里喝下一杯剛從冰箱里取出的可樂，一股涼意從頭頂一直貫穿到左腳大拇趾，暢快到了極點。

        山內櫻良的臉上也全是開心，簡直就像是看到勇者終于打敗了惡龍，搶下了那滿滿一山洞的財寶。

        對嘛，對嘛，這才是我看上的那個就算世界末日到來也依舊能鎮靜自若看書的的雪之下。

        而就在眾人準備為英雄歡呼的時候，一道掌聲響了起來。

        啪啪啪——

        雪之下陽乃終于把那巴掌大的小臉從手掌上移開了，那微微泛著紫色的雙眼里看不到什么情緒，臉上帶著平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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