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突然下大了。

　　小張看到橋下有塊水泥空地還算寬敞，人勉強也能站著。這是打盹送枕頭，下雨送露營地啊。

　　地面有些濕滑，有不少牛羊蹄印在上面。小張小心抬起車子跨過一些障礙，順利地進了橋下空地。

　　空地大部干燥，兩側土坡都有水流下來，但一側流水被凸起的水泥塊攔截，另一側則有一條人為挖出的小溝排水，角落處還有石頭壘成的灶以及沒燒完的柴火。

　　小張對這個露營地很是滿意。

　　  當晚小張做完飯后還剩下不少柴火，于是便將洗了幾日仍然潮濕的衣服拿出來烘干。

　　次日，早上出了幾分鐘太陽，隨后再度陰云密布，不過卻沒有雨了。

　　路邊種植著許多柑橘，不少村民就在路邊擺攤售賣，因為天氣冷，身旁多放置了火盆取暖。

　　此外，很多村民的家門前、院墻上都種著些花草樹木，或是艷麗、或是清雅，有許多小張叫不出名字來卻又見獵心喜，只得拍照識別。小張的母親便喜歡種些花草，根由原來在這。

　　小張今日打算走沿河鄉道去縣城，因為河上游有九龍瀑布群，看網上圖片也是一處好風景。

　　但小張來到景區外，卻發現景區在閉門改造，景區周圍俱用鐵皮圍擋，只能遠遠撇到瀑布一角，甚是遺憾。不過小張卻又在山腰處看到一個大溶洞，為免路人失足摔落還用鐵欄桿阻擋，溶洞幽深陰暗，洞口清風拂面。

　　看到旁邊一棵木樁上長著幾朵菌菇，小張想起了網上的段子：你喊一個云南人六點去機場看大明星，他可能起不來，但是你叫他六點去撿菌子，他四點就在山腳等你了……

　　雖然九龍瀑布沒看成，但小張在鄉村看到了許多  “小瀑布”  ，或是溪流，或是山上引下的水渠，坡度甚陡。

　　與四川、重慶的山區一般，云南鄉村里也經常能見到背著簍子的婦女，此外也時常能看到牽著牛的婦女、趕著牛車的大爺。

　　晚上，小張到了羅平縣。

　　縣城馬路邊，小張見到一位大叔蹲在店門口，抽著銀白色的大煙筒，長近一米，寬也有十厘米左右。小張記得在黔西南時便看到過這種大煙筒的廣告，此刻見到實物，便好奇地上網搜索相關信息。

　　原來這是水煙筒，又叫大碌竹。顧名思義，這種煙筒由大竹子做成，竹筒里裝著水，據說煙經過水的過濾少了許多毒素。

　　水煙筒在粵西地區最為流行，廣西、云南等地也有分布，云南十八怪中便有  “火筒能當水煙袋”。而小張看到的銀白色便是因為這位大叔的水煙筒是用不銹鋼制作的。

　　水煙筒也只是路上又增長的一個見識。民以食為天，吃飯才是頭等大事，所以小張開始尋找飯店，但沒奈何，飯店多是粉面，再次便是火鍋燒烤，而小張想吃米飯，好不容易發現一家砂鍋卻關門了。

　　在找飯店的路上，小張順便發現了一處不錯的公園作為露營地，但為了吃上米飯，他又跑了十幾分鐘來到一家黃燜雞米飯。

　

　　店是一對五十來歲的老夫妻在操持，小張點了份黃燜雞，十五塊錢，隨后觀察起這個店鋪。

　　店不大，只有三張飯桌，小張坐在最里面的桌子。桌上有半盒瓜子，葵花籽和黑瓜子，小張聯想到家鄉里吃黑瓜子的很少，母親是最常買的人。

　　桌邊是一個鐵皮桶，里面放著柴火木炭，老板娘蹲著伸出手在上面取暖。老板娘也邀請了小張，但小張并不感覺有多冷便婉拒了。

　　門口擺著一張桌子，上面放著木桶，桶里是米飯，桶上面是草編蓋子。這種草編蓋子又厚又重，密封性和保溫效果都不錯。進云南后路邊的飯店多是如此放置米飯。

　　老板在廚房忙活，老板娘陸續端來了幾個小碗，分別裝著炸花生米、炸辣椒段、涼菜千張粉絲和南瓜湯。

　　看到這豐富的配菜，小張想起前幾頓飯，他吃個水餃，吃頓蓋飯，飯店里都有十多種蘸料和調料。

　　不久，色香味俱全的黃燜雞也端上來了，小張翻了一下，肉的分量很足，比許多地方二十多塊錢的大份還要多。

　　這是小張吃過最豪華的黃燜雞，小張確信，即使放在全國，同等價位也難找到比這更實惠的。

　　老板娘又回到鐵皮桶旁蹲下烤火，小張趁機指著桌上的黃燜雞及小菜問道：“這么多，你們不會虧本嗎？”

　　“不會，我們這物價低，不像你們沿海東西貴。”老板娘抬頭道。

　　小張覺得不僅是物價低原因。小張在縣城逛了會，此地物價并不是他走過的城市中最低的，但物價更低的城市里，十五塊錢也吃不到這樣一頓黃燜雞。

　　莫不是老板看他是長途騎行的，就給他加了料？

　　小張正在思索，老板娘又微笑著問道：“你覺得云南怎么樣？”

　　小張僅僅思索了幾秒便道：“云南不愧是七彩云南，一路上風景都挺不錯的，到處是梯田，有梯田有大山，風景就不差。”

　　小張說的是他路上實實在在看到的。

　　云南山多田少，除了壩子，其他村落都沒有什么平地，山坡只要不是特別陡，幾乎都被村民們開墾成了梯田。不管是什么東西，數量和面積一旦多起來，視覺效果總是會震撼一些，加上云南大山很多都沒怎么開發過，本身就是綠水青山，再搭上梯田，每一處的風景都挺不錯。

　　“你二月的時候來，全都是油菜花，那時候最漂亮。”  老板娘得了外地人的贊美，笑逐顏開。

　　小張吃到一半時，老板娘的兒子回來了，是個與小張年齡相仿的青年，幾人一番閑聊，關系親近了不少。

　　老板娘的這位兒子也騎車，曾經單日騎到昆明去，并將沿途路況給小張講述了一番，一旁的老板娘見小張涼菜吃完了，拿出一大盆涼菜給小張又加了一碗。老板娘笑著囑咐小張不夠再加，小張連連擺手說再加就吃不下了。

　　將涼菜放回去后，老板娘在鐵皮桶上架起一個鐵鍋，也不放油，直接放入一盆青皮辣椒翻炒，青皮辣椒沒切，只去了柄。炒到一半，老板娘去了后廚，老板娘的兒子接著炒，炒好后裝盤，并邀請小張品嘗。

　　“這個會不會很辣？”  小張問道，桌上那碗炸辣椒段辣得他有些吃不消。

　　“一點都不辣。”

　　小張將信將疑地夾了一根，輕輕在尾部咬一小口，確實不辣，吃起來口感有點像四季豆，又有點兒像秋葵。

　　吃完飯，小張向老板娘一家道謝，隨后回到公園。

　　公園里僅有一座亭子可以擋雨，這是小張在衛星圖上看到的。但手機定位更新延遲，小張進了公園后，只能依靠整個公園的衛星圖，如握著一張藏寶圖一般，靠方向和判斷沿著道路七拐八繞，最后有驚無險地找到了亭子。

　　手機的定位問題不是今日才有，在海南，廣西南部，以及最近的西南地區，小張的手機定位更新都不及時，在城市里雖然談不上寸步難行，但也帶來了不小的困擾。

　　……

　　師宗縣。

　　進城時，一個十字路口，一輛拖拉機過馬路，眼看著就要變紅燈了，拖拉機突然罷工，前輪停在了斑馬線上。

　　司機嘗試著啟動，司機的妻子也下來查看。拖拉機拋錨后僅僅數秒，還在過馬路的幾位行人都跑了過來，雙手搭在拖拉機后面用力往前推。

　　小張見狀快速騎到馬路對面將車停好，然后加入了推車大軍，論推車，他當仁不讓。

　　拖拉機上滿載貨物，十分沉重。但來幫忙的人越來越多，很快便將拖拉機推過斑馬線，此時距拖拉機拋錨僅一分鐘左右。

　　司機向眾人道謝，眾人散去。小張覺得膝蓋有些疼，坐在人行道上休息一會，然后直奔城區某處，他的充電寶快遞到了。

　　

　　充電寶是滿電的，小張很高興，不能玩手機的日子終于結束了。

　　小張本想在城里過夜，但轉了一圈都沒有合適的，公園都有人看管，也沒碰見拆遷廢棄房之類，只好買了補給出城去。

　　但城外也不容易找。地圖上看到的三座橋，橋下都是車道無法露營，其中一座橋車道邊有不小的空地，卻種滿了菜。而路邊好不容易遇到的一座廢棄房子，對面就是民居，顯然有主。

　　小張淚流滿面，仰天長嘆，這幾日在云南城市之外找露營地實在太難了。

　　這段時間經常下雨，但他降低了要求，不求擋雨，只求一塊無主平地卻也難如登天。一路全是大山，但凡有平地都是房屋、田地，路邊山坡也全是林子和田地，最有希望的橋洞在這里也頻繁碰壁……

　　出城三個小時后，天開始黑了，小張終于找到了露營地，和進入云南的那天一樣，這次也是在橫跨高速的國道橋下，發現了一塊空地。

　　這塊空地有個土堆，邊上是一條鄉村土路。土堆凹凸，小張撿了旁邊一塊瓦片慢慢將其鏟平。

　　一位大爺駕著牛車從不遠處走來，看了一眼小張沒有理會，趕著牛沿土路爬上了國道。小張看著坑洼又有些陡的土路，對前面拉車的老牛十分佩服，老牛力氣果然夠大，上去的速度絲毫不比他走路來的慢。

　　次日，陸續有三輛牛車從橋下經過，小張收拾好東西后跟在第三輛牛車后面。路是上坡，小張推著車，直到坡頂也沒有追上載著人的牛車。

　　快到埡口時，太陽出來了，小張脫下雨衣，只穿著羊毛衫，半分鐘不到便熱出汗來。此時溫度并不高，十來度而已。

　　中午，小張到了召夸鎮，看到高速橋下一整排空地后便不打算走了，露營地難尋啊！

　　小張在鎮里看到了六十多塊錢一公斤的特產酸角糕，心里癢癢便買了一小袋，隨后又在角落買了瓶酸角汁，這種沒嘗過的地方飲料也是小張的最愛，在廣東時他便常買亞洲沙示汽水喝。

　　談起飲料，小張有些心痛，云南超市里的飲料普遍要貴一些，小張最喜的兩升裝汽水在這里都賣八塊錢了，而在其他地方小張總能買到七塊錢的。

　　  

　　帶著心痛，小張將鎮上的三個大超市都逛了個遍，成功撿漏一些特價水果，心情這才好上一些。

　　

　　……

　　轉眼，小張來到陸良縣。

　　進了云南，時常能見到牛車上公路，偶爾也有騾車，今日小張有些驚訝地發現，陸良縣城城區邊緣還有專門禁止騾車進城的警示牌。

　　很多城市都會建造體現本地文化的建筑，陸良縣也不例外。當看到  “獨步南境，爨（cuàn）魅陸良”  八個字時，小張好奇心又起來了。昆明、大理還在，這里竟然打出  “獨步南境”  的旗幟，且  “爨”  字太過偏僻，一看便知其中說不得有大底蘊。

　　小張上網查詢，覺得自己揭開了云南的其中一層面紗。

　　爨氏本為中原移民，通過通婚等方式在一定程度上  “夷化”  ，成為南中的豪族和實際統治者。公元339年，霍、孟二氏火并并同歸于盡，東晉偏安江左，爨氏  “遂王蠻夷”  ，此后統治南中地區長達四百余年。爨氏，便是介于滇與南詔之間的強勢政權。

　　

　　……

　　過了陸良，小張離昆明市區越來越近，心中也越發不舍。

　　今日，他本可以一鼓作氣翻上埡口眺望昆明，但他沒有，吃完午飯后小張前往不遠處的陽宗海，打算休息一下午。

　　去陽宗海的最后一段路是村路，小張在村子里兜兜轉轉，穿過幾只小奶狗的包圍圈后，來到了陽宗海邊上。陽宗海沿岸多是沙地草地，偶有一些蘆葦從，再往后是一片林子，村子就在林子的后面。

　　陽宗海是一個狹長的南北向湖泊，小張在湖的北岸，湖水近岸處有幾排掉光葉子的樹。小張的邊上是一排在建的別墅，湖西側的陡坡上也有數排別墅，不過卻是爛尾了。

　　地圖上，湖岸西側有個突進湖里的沙洲，小張決定去看看。

　　此時游客不多，不過四五位，小張沿著湖岸一路向西，快到沙洲尖端時有片大些的草地，一位村民正在此處放羊。

　　沙洲尖端處是個碎石灘，湖邊有一位男子牽著狗散步，小張避開了他，來到一處蘆葦叢的陰影里，現在的太陽還是有些熱。

　　小張先是坐著，按了按地面，然后試著躺下，還挺舒服，于是小張就躺在灘上看風景。

　　湖灣對面是湯池鎮，小張在那吃了頓痛快的午飯，那是十二塊錢一位的自助快餐，二十來樣菜，肉不少，更有蘿卜大骨湯，大骨頭上還有肉。

　　最近，便宜實惠的自助快餐也成了小張喜愛云南的一個理由，且這里自助快餐店的數量，與遼寧相仿，縣城都常常有好幾家。

　　陸續又有三三兩兩的游客來了又走，看到小張偶有竊竊私語，但沒人打擾。

　　太陽漸漸落下，下午四點鐘時，小張起來了，他的露營準備工作還沒做好，露營地和食物不用擔心，水卻是不夠。

　　小張來到湖邊用手舀了一點水，湖水看著還算清澈，就是有些許雜質。

　　小張上網查詢陽宗海水質，意外發現一個壞消息：二零零八年時，因為企業的貪婪，陽宗海發生了砷污染事件，當時就實施了  “三禁”  ，即禁止飲用陽宗海的水，禁止在陽宗海游泳，禁止捕撈陽宗海的水產品。

　　雖然已經過去了十三年，且如今陽宗海水質穩定在二類，小張也不敢冒險，他拎著水瓶跑到村子里準備找村民接水，路上還看到兩名男子在村子的土路上挖蚯蚓。

　　村子里很安靜沒多少人，小張轉了一大圈才發現一位摘完菜回來的大姐。小張找大姐接了水后又趁機詢問了陽宗海，大姐告訴他，陽宗海的水現在還不能喝。

　　回來沙洲后，小張在湖邊挑了個平坦的草地作為露營地。

　　此處距離湖水僅有一兩米方便取水來洗碗洗車，旁邊又有幾十厘米高高的水泥堤擋風方便做飯，距離湖面也不低不必擔心湖水上漲，邊上還有大樹，風景獨好。

　　但現在搭帳篷還早，小張便坐著繼續欣賞美景。不久又有一對拍攝婚紗照的新人來此，還與小張聊了幾句。

　　太陽將落，游客散去，小張開始做晚飯。

　　明天只需半天功夫便能到昆明市區，彼時難以找到地方生火做飯，所以小張這幾日控制著食材儲量，今晚盡數放入鍋中，最后只剩下一點食用油，若是在昆明能找到房子，這點油便能做一頓慶祝大餐。

　　吃完飯，趁著天還沒黑透，小張開始洗車。前幾日白天陣雨不斷，整個車子臟污不堪。除了臟，車子也傷痕累累，車架上刮擦痕跡遍布，坐墊表皮裂開了不少，后貨架一月前便斷折，此刻也快撐不住了。

　　小張擦洗車子的同時心中感慨，這輛車就像是他的戰友，跟著他長途跋涉吃盡苦頭，回頭可得供起來。

　　天黑得很快，車子還有一些地方沒有清洗干凈，但今日也無月光，小張只好留待明日早上再洗。

　　晚上，風越來越大，最大時約莫有六級，從湖對岸刮來，沒有一絲遮擋。小張手撫額頭，無奈至極，這該死的風向又變了。

　　帳篷開始搖晃，小張暗罵一聲，連忙帶著防風釘出去固定帳篷，他傍晚時只顧著洗車卻是忘了這茬。

　　此時再更換露營地太過麻煩，也可能來不及了，小張只能寄希望于帳篷質量夠好，可別臨近結束的時候給他來個當頭棒喝。

　　

　　好在一分錢一分貨，一夜過去，帳篷安然無恙。次日早上，風仍不小，小張費了一番功夫才生起火，吃完早飯后便是繼續洗車子。洗完車子小張看了眼天色，短時間內不會下雨，于是又將衣物洗凈掛在車上。

　　折騰了一早，小張收拾妥當，向昆明市區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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