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平日里吃過早飯該是姐姐帶著自己去林中探險的時間，今天又被他哄到山坡上吹笛子啦！藍瘦，香菇。

        不過阿姐鼓搗出來的聲音好好聽啊……

        丹朱跑到羋紫跟前，一邊享受著姐姐幫自己擦拭汗滴的溫柔感覺，一邊歡喜地想著，隨即又想到正是自己的到來打斷了笛聲，又暗暗懊惱起來。

        頭也昏昏沉沉的，心里悶悶，提不起來精神，只想縮進被窩里把團吧團吧卷起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眼睛也已經開始有些迷瞪了……

        羋紫手一頓，瞬間就察覺到了不對，改擦為拍，用了幾分力氣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見她還是蔫蔫的，雙腿卻有向前邁的感覺，趕緊又搭上另一只手，使勁搖晃起來丹朱。

        “阿朱，你怎么了？”

        “啊？”丹朱慢半拍才抬起頭。

        趁著她終于有些反應，抬起迷蒙的眼睛看過來，羋紫眼一厲，凝神過去，一點紫芒逐漸匯聚起來，直直刺向丹朱的眼底！

        羋紫與阿鈺本來是面對著，因為轉身迎了跑過來的丹朱正好背對了他，又遮住了身材小小的丹朱，再加上這一切發生的又極快，阿鈺本來還沒有覺得什么，這時才察覺有些不對，俊眉一壓起身走了過去，正好看見羋紫正擔憂地詢問著似乎剛清醒過來的丹朱。

        “啊？剛才怎么了？”丹朱卻摸摸腦袋，有些不確定地試著搖了搖頭道：“好像……有點頭疼？”

        看羋紫眉眼間的緊張，她嬌嬌地拉住姐姐的手：“真的沒什么啦，就剛才感覺好困想睡覺，可能昨晚睡的太晚了吧”，她吐了吐舌頭：“阿姐你不要擔心啦，我以后都會早點睡的！”

        羋紫被她晃得眼暈，好笑地摸摸她逐漸絲滑黝黑起來的頭發，應了一聲。回頭看到阿鈺正好走到了身邊，這么直觀一比較瞬間感覺身高已經漸漸有壓過自己的趨勢。

        她打量了一下身材頎長，眉目舒朗的少年，倒也未發現什么不妥，但還是問了一聲：“剛剛你有沒有什么感覺？”

        阿鈺愣了一下，似在糾結，猶豫著最終搖了搖頭，想說剛才一瞬間像是聽到哪里有呼喚自己的聲音，又覺得像是錯覺。

        青草幽幽，山花爛漫，一切聲音仿佛很近，又仿佛很遠，他并不確定。

        羋紫聞言點了點頭，倒也沒有多問，她的精神力并沒有在他身上發現什么不對。

        她抬頭看了眼日頭不早，便招呼兩人回去。

        只是在他們不知道的角度，羋紫澄眸輕抬，瞥向了一個方向，眼底有紫色氤氳。

        最好，不要有什么壞心思哦……

        一路伴著丹朱活潑的聲音而回，原地只余風聲淺淺，仿若無人。

        而在一處的山石掩映之中，有個不知名的東西，卻在這暖暖的艷陽中，狠狠打了個冷顫！

        ——

        “咦，有客人來嗎？”丹朱停下蹦跳，好奇打量著眼前所見，疑惑問道。

        三人回去時，看到村口不似往日寧靜，意外多了一些馬匹和馬車，平日里難得一見的馬兒正被系在幾棵大樹旁，悠閑地吃著地上青草，有教中鄉鄰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正說著什么。

        長生教說來名頭起的響亮，但不過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教派，走出這方圓百里，不知外頭的人還有沒有聽過。村子基本是與世隔絕了，平日里所見不是左鄰就是右舍，慣常打交道的來來回回都是那么些人。

        哪怕是遇到逃難而來的“即將成為左鄰右舍”的隊伍，來人也基本都是面黃肌瘦，被艱苦無望的生活壓彎了脊梁，不管人有多少，個個都幾乎是面如死水渾身麻木的樣子，身周圍繞的氛圍更是永遠都揮之不去的絕望沉郁。

        他們何曾見到過這樣鮮活的場景，不說別的，正在低頭專心吃草的幾匹馬可能都要比教中的村民長得健壯……更別提還有那些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馬車以及車中隱約的物資。

        這么熱鬧的場景還是羋紫自醒來后第一次見，聽到丹朱的疑問，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

        倒是一旁的阿鈺腳步頓住，眼眸不復剛才和煦，復雜的神色一晃而過，他薄唇微抿，抬步跟著已經跑進去的丹朱，往村里走去。

        羋紫看著他的背影，敏感地察覺到什么，她皺了皺眉，若有所思。

        “少爺——”

        “屬下恭迎少爺回——家！”

        羋紫走進平日里宣傳教義的廟堂時，恰好聽到這么一句。

        最后那句話拐的調子有點怪。

        她定睛一看，堂中幾個教里主事人都在，除了丹朱和阿鈺，還有七八個清一色穿著黑衣、披著黑色斗篷的人，剛才那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就是當頭一個像是首領的人所說。

        此時他單膝跪地，有種臣服的意味在其中——雖然大概不是那么太樂意？

        羋紫眼睛閃了閃。

        這里每個人身上都有一種勃發的生命力，下盤穩健呼吸悠長，一下就跟門外不遠不近觀望著的村民們割裂開來。換言之，這些人怕是來頭不小。

        雖然黑衣人明顯不想她和丹朱參與，但在阿鈺的強烈要求下，她們也聽了一耳朵這些人的來意。

        是來接意外失蹤的小少爺回家的。

        雖然對具體家世這部分語焉不詳，但羋紫瞧著這些人的穿著打扮與說話語氣，無意間那種自然而然的睥睨姿態，心中也有了幾分猜測。

        莫怪阿鈺身上總有一種矜貴氣質，果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不過相比之下，她更喜歡他會不經意間展現出的對萬物的好奇與傻氣，那種活潑與純真的本性，在他家中應該是不被允許存在的吧。

        羋紫有些心疼，也有一種預感——相處半年的的小伙伴，可能要離開了。

        阿鈺沉默了半晌，沒有說回，也沒有說不回，天色漸漸暗下來，可能對方也沒想著能輕易將他們的小少爺帶回去，已經自發從外頭馬車里搬運東西，安營扎寨，看樣子做好了長期勸說的準備。

        夜涼如水，光華似練。

        羋紫心有所感，忽然睜開眼睛，透過窗子看著天邊朦朧的月。清輝照夜幕，偶爾的蟲鳴與鳥叫讓這個夜晚顯得更加寂寥。

        她倏忽嘆了一口氣，翻坐起身，披上衣服，輕聲打開門向外走去。

        院中，微風吹動千絲柳條樹，一人正背對著她，長身玉立，對月而望。

        她停住腳步，默默看著那道背影。

        記憶中仿佛昨天才遇到他，身形單薄，滿身狼狽。而今，十二歲的小少年陌上如玉，迎風而立，哪怕身處黑暗中，也不掩一身風華，他就站在那里，幽深如泉，寧靜似海，單憑一道背影便能看出以后的俊逸無雙，仿若舒卷浮云，已然蛻變。

        “阿紫”。

        突然的聲音打斷了羋紫的沉思，她這才發現自己剛剛竟然走了神。

        她的臉紅了紅，有種老阿姨吸崽被發現的羞窘。

        “嗯”，她清了清嗓子，恢復心情，慢慢走了過去。

        “你曾經說過，你希望戰亂結束，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大同，是嗎？”

        少年轉過身，看著靜夜中，少女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他的眼睛亮了亮，慢慢盈起了笑意。

        “啊？”

        羋紫莫名，月影下少年的臉有些朦朧，她竟恍惚有些看不清。反應了一下才想起，這句話是前不久自己看到有戰亂中傷亡的時候輕聲呢喃的，沒想到被阿鈺聽到了，還記在了心里。

        “是啊……”她想起一次又一次見過的背井離鄉隊伍，在她前世的時候，人類因為自然孕育率的降低，每一個生命都很珍貴，輕易不會爆發戰爭，沒想到一朝穿越到這個世界，卻仿佛喝水一樣隨時都可能遇到，這讓她很不理解，好好活著不好嗎？

        “我知道了”。

        少年看著她笑：“如果這是你想要看到的，那我就努力，幫你實現……”

        聲音輕緩，尾音散于空氣中，羋紫疑惑地看著他，發覺月下的少年朦朦朧朧，她不自覺再度走近兩步。

        “我能……抱抱你嗎？”

        什么？有一瞬間羋紫以為自己幻聽了，但猝不及防的一個擁抱，把她徹底震驚在當場！

        柳絮飄揚落下，像是飛揚白雪。月光柔化了萬物的輪廓，擁在一起的少年少女，像是一幅水墨畫，美好的不似人間。

        羋紫聽著心臟砰砰的聲音，不知是自己的，還是他的……

        從未與人如此親近過，她悄悄紅了耳垂，這可是自己兩輩子第一個擁抱啊……

        繾綣而淡然的相擁讓她心中突然悸動，歲月蹁躚，這一刻的感覺卻永遠留存。

        一聲滿足的少年嘆息悄然消散風中。

        ……

        第二天。

        天光晴好，羋紫卻覺得心中郁郁，她遺世獨立于山坡之上，看著那一行人馬次序前行。

        靜默無聲，她拿起手中的竹笛，曲調輕揚。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從第一眼看到阿鈺的時候，她就知道他非凡人，現在，不過是回歸自己的途徑罷了。

        只是不知，往后余生，是否還能再遇到……

        隊伍漸行漸遠，慢慢淡出視線，羋紫緩緩放下竹笛，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感，空蕩蕩的。

        突然，她眉頭微蹙，又是這種感覺……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呼喚著自己，那道意念曾經誘導過丹朱，被自己打斷了，現在……如此強烈，是想要正面對決了么？

        她輕笑一聲，也罷，本小姐正巧心情不好，且去看看你是個什么東西吧！

        她目光又望了一眼阿鈺離開的方向，隨即轉頭，向著山坡背陰一面邁步走去。

        風拂起秀發，她終是不再回頭。

        ……

        片刻后。

        羋紫震驚地看著眼前一幕，那絕對不應該出現在此處的東西，心緒起伏不定，半晌，終于氣急交加，怒吼一聲：“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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