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玉泠外在長相，清冷出塵，高潔如玉，這樣一個人分明與戰場毫不相搭，但禁不住人有預知能力。

        這一次交戰伊始玉泠就明言了危機之勢，自請出戰，當時戰局還不分明，東臨上下都以為不過如往昔一般很快就能趕走北牧蠻子，自然沒有人把他的話當真。

        甚至還有些不滿國師一家之言的官員在背后議論輕慢他。

        直到如今，東臨果真兵敗如山，他的話才被重視起來，于是，善于給自己找臺階下的皇帝陛下就從善如流在有人提及時允了國師出征。

        玉泠要走了。

        他的行李是一早就收拾好了的，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懷疑過自己預知出的結果。只不過到了羋紫這他少見地有些頭疼了，因為羋紫竟然要跟著去。

        雖然對所謂的國師預知能力持保留意見，但羋紫對自己精神力隱隱能察覺到的東西可是相信得不打折扣，北牧是她唯一還沒有去過的國家，那個地方總是給她一種淡淡的危機感，尤其是這次兩國交戰，不知是不是冤魂太多，她捕獲到了更多的信息碎片。

        看來十有八九那幕后之人……或者說是山洞之物的主人就在北牧了。

        申圖么……她的眸子里浮現出一絲隱憂。

        北牧之行，她勢必要去。

        玉泠來跟羋紫告別。在他看來，戰場是不可能帶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去的，所以雖然他也對她曾跟自己說過的“唯愿日日夜夜伴君在一處”心動過，但其實并未放在心上，哪知她竟還說到做到，撒嬌賣萌（并沒有），無論如何都要一同前往！

        其實玉泠心中還有些糾結，哪有人真能承受得住柔弱嬌軟的姑娘日復一日的嬌羞（你確定？）表白和溫暖陪伴呢，但他明明是有心上人的啊……沒準這身份他都用不久，等找到人了他鐵定帶著人扔下包袱就跑路，管他東臨滅不滅，大不了回他的南離去！反正，反正他都已經找到繼承人了……

        這次分別正好讓他去戰場上冷靜冷靜，不能再被磨人的小妖精勾引了……

        “不說話就當你同意了”。

        莫得感情磨人小妖精羋紫一句話把他從沉思中拉回現實，玉泠想好的無數拒絕的話對著那雙澄澈望向自己的眼睛卻無論如何說不出來了。

        就，秒慫。

        “好的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等我一起走”。羋紫眼角微彎，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

        玉泠：……

        等等我并沒有說要帶你去啊！你回來……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拒絕是不可能拒絕了，看著羋紫愛意滿滿（純屬腦補）的眼神自己就說不出拒絕的話，而且預言中，她最后也的確出現在了北境。

        玉泠無聲嘆了一口氣，人為還真是淦不過天意。

        他忍住想扶額的動作，繼續慢條斯理吃完了早飯，一行人出發。

        雖然帶人去，但他也跟羋紫約法三章：只能呆在隊伍后方，抵達北境也不能去戰場，不能亂跑，尤其不可以去有水的地方……他的預言有局限性，有時是浮現一道神念指引他的做法，有時是有畫面或者一段聲音，而就在一道一閃而逝的畫面中，他看到她站在江邊，下一刻就是滅頂的水覆蓋過頭頂，涌向全身的窒息感……

        玉泠突然有些悶悶的。

        要說喜歡這位紫紫姑娘他是全力否決的，可能，可能只是總會在她身上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吧……玉泠薄唇微抿。

        但要說不喜歡，他一想到畫面中她可能會掉入江中下落不明，心中就是一陣的壓抑痛悶。

        算了，行至朝暮里，墜入水云間，車到山前必有路，事已至此，先睡覺吧。他白紗后的眼掃了對面正透著微開窗簾看向馬車外不知在想什么的羋紫，雙眸微闔。

        而羋紫在想些什么呢，她這些日子再一次出府便是離開，此時看著街上的人來人往，忍不住想起了藍陵鈺，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阿鈺……

        哦豁，有點像渣女本渣。

        ……

        一路走走停停，他們離目的地越來越近，而隨行將士也漸漸對兩人改觀。

        雖然國師一職在東臨地位極高，官員百姓中都有十足信仰之人，但對于只聽從軍令的士兵們來說影響力就小了很多，況且玉泠更偏向于文人的削薄外在也讓他們信服不起來，畢竟上戰場是隨時要拎著腦袋的事。

        更不要說他還帶了個羋紫。

        琴師身份是比之普通花樓姑娘高雅了些，但大多數人還是認為那只是供權貴人家消遣的，在行軍打仗途中帶這么一個人，除了徒填一絲緋紅桃色，也只會讓軍士暗中編排鄙夷罷了。

        甚至有些偏激的還暗罵聽這樣一個人的指令，就是讓他們這些人去送死！

        不過這一路行來，首先兩人并沒有因身體不適拖累行程，這就很讓人刮目相看。不要看他門是坐在馬車中，但其實經歷過的人都知道，長期馬車顛簸也是十分費人的，尤其對他們那些細皮嫩肉的嬌弱貴人來說。

        然而每次修整時都能看到他們面色如常，行走間也毫不顯凝滯，另外吃住俱與軍中一致從未搞過特殊，就讓這些真性情的漢子們有些開始敬佩了。

        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們感覺國師還真不是一個跳大神的神棍，人真的可以預知天命！這路上什么時候下雨，哪里有塌方，什么地方適合安營扎寨……在國師大人的指揮下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讓一開始準備看他笑話的人全部閉了嘴，甚至有些變成了玉泠的無腦吹，一張口便是“我們國師大人如何如何……”

        那位紫紫姑娘也了不得啊，經過長途跋涉衣物發型絲毫不亂就不說了，她竟然還懂醫理！

        行軍途中士兵生個病碰個傷身體不舒服是常態，也不可能特地停下步伐讓軍醫一個一個來看，何況開藥煎煮也費時間，以往哪次不是硬生生熬過來的。這次有了紫紫神醫，只稍看一眼詢問幾句，就能直接從藥材中找到需要的，甚至有些還是隨手從路邊拔起，或直接口服，或搗碎壓住傷口，往往都能有奇效。

        別說對她放下成見，他們都快把她當成神一樣膜拜了，戰亂中小士兵人命如草芥，會醫術還能對他們一視同仁治療的紫紫姑娘就是他們的再生父母！

        眾人心中都為自己一開始對女神的輕慢感到后悔。

        不提他們的心路歷程，經過大半個月的行軍，北境邊關，就要到了。

        北境嚴格來說并不是單一一座城池，而是對靠近北牧的一大片稍微偏僻地界的統稱，近來因為東臨連連退敗，有好大一部分其實已經落入北牧之手。

        這邊因為地勢原因，常年刮著刀子似的烈風，有時風力甚至大到可以直接將人吹走。

        他們到時，寒風呼嘯，有哨兵前來稟報，前方兩軍正在交戰，而且戰況不容樂觀。

        羋紫一靠近北境就隱隱察覺不對，此時愈發接近戰場，那種內心發毛的感覺更加明顯，如影隨形。

        她遠遠望去，不知是不是錯覺，交戰那方天空似乎在不住地扭曲。

        另一個讓她隱憂的是，自從大軍開撥，她就再也沒有聽到系統的聲音了。

        最開始她沒太在意，以為系統又沉迷書海三千沒工夫搭理她，這種情況在之前也不是沒有出現過，畢竟系統自詡高智能，不可能像貼身保姆保鏢一般每日跟著她。

        對羋紫來說，系統不出現，她還樂的免去被催促著去拽開玉泠的眼紗做任務——畢竟他們一路同行在一處，機會絕佳。

        但這么些天完全沒有系統的信息傳來，她就有些不妙的感覺。

        系統雖然畢生心愿想做一只高冷的統子，但無奈它是個話嘮，每次都忍不了多久必定會出現開啟語言炮轟，這次沉默的時間太久了，實在不正常。

        現在越來越靠近這方地界，她愈發感覺系統出了問題，是因為一直以來“辦事不力”被幕后那個人關禁閉了么？

        已經到了這里，無論如何，她都要去會會那個幕后之人了。

        此時戰場形勢訊息萬變，玉泠來不及修整便下令直接趕去己方隊伍，同時準備派人先把羋紫送到安全的后方營寨中。

        羋紫來不及多說，在他開口欲安排自己的時候直接正面對上，眼睛一瞬間恢復紫色魅惑，仿佛突兀出現一道紫到極致轉為黑的空洞般，精神力傾瀉而出壓向他，直接將玉泠開口的話變成了“一起過去”。

        只有一瞬間。

        玉泠強行掙扎出控制，大口喘息不止，仿佛水中撈出般額頭現出冷汗，羋紫同一時刻倒也收回了精神力，眼睛重新變為黑色，仿佛剛才發生的事情不過是錯覺。

        玉泠驚疑不定望著她。

        羋紫抿了抿唇沒說話，也沒看他。

        她現在心跳如鼓，因為怕玉泠精神力不弱擔心不能完全影響他，她剛才使出了全力，就在那一瞬間，她溝通到一些這方天地的空間法則，恍惚中若有所感，但細品卻又如同霧里看花一般看不分明。

        但更重要的是，她確定了那個人的存在——申屠仇，幾十年前令整個聯邦瑟瑟發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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