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武人弄墨
黃大夫對商榷處理傷口的方法大感驚奇,自然想知道效果。
對姜令他們留下深表歡迎。
商榷凈了手,用布巾擦干,又在藥鋪里看了看,沒發現曼陀羅,卻看見了川芎、姜黃、艾葉和紅花等這些外用的止痛藥。
但姜令的傷口太深,剛敷了止血藥,這些草藥都有活血的作用,不太適合。
又翻了翻,商榷發現了洋金花,這是一種白花曼陀羅,效果比紫花曼陀羅小,但也是麻醉藥的一種。
再翻了翻又找出了川烏。
商榷取了這兩種藥,再合以犁頭草、穿心蓮、人參、白芷等消炎、補血的草藥,勉強湊出一副止痛補血的方子。
著藥童煎了,給姜令灌了下去。
待藥生效,才取了傷口周邊的皂角刺。
黃大夫給姜令把了下脈,發現他雖然昏迷,但脈象正趨于平緩,體內的高熱也褪了幾分,不由大駭。
商榷表現出的醫術可比他利害的多。
這么兇險的傷勢都能救回來,可謂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不由對姜、馮二人的死因起了疑心。
只是,他不明白,商榷醫術如此高深,又怎會纏綿病榻多年,還險些誤了前程?
商榷這時也顧不上這許多了,見姜令有所好轉,就要起身告辭。
依著剛才的藥方多抓了幾副,留下備用。
又在藥鋪抓了些苦參、雄黃、鶴虱,蒲公英、百部、黃柏和野菊花。
他打算配些去虱止癢的湯劑,給顧里他們用。
黃大夫對這些藥的用途心知肚明,都是些清熱去濕的,只是商榷抓得這個量……有點大啊。
這要是熬成藥湯得喝多久啊,不由就問出了聲。
商榷既然顯露了醫術,自然也就沒必要藏著掖著。
這時要是再藏著掖著,只怕黃大夫就更疑心是他弄死了姜、馮二人了。
現在那兩個人已經被公子祁弄走了,墳里埋的是不知從哪找來的尸體。
這要是被人檢舉,來個官衙復驗。
那商榷可就麻煩了。
見黃大夫動問,商榷就答道:“這不是喝的,而是用來沐浴的,前三味去虱蟲,后四味止癢!
這時,還沒有對付虱蟲的好辦法,就是高門貴族也常常生虱子。
先前的那劑麻醉藥已經讓黃大夫震驚不已,這時又多了兩個祛蟲止癢的,更是讓他心驚。
“商生有此醫術,又怎么會……”
商榷知他心疑,干脆說道:“榷之弱癥并非胎癥,而是幼時修習內功時出了岔子,去歲病重也是因此!
黃大夫伸手給了他診了一脈,見他脈象中確實還有久病不愈留下的虛象,但深探之下,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氣息。
不由憂心問道:“那商生吃了老夫的藥,可還對癥?”
商榷解釋道:“黃大夫開的藥方里大都是補氣血的藥材,榷只是在藥方之中多加了一錢人參,正好對癥!
黃大夫又細細辨認了一番,嘆道:“好在商生醫術高明,調整個藥方,不然老夫可就難辭其疚了!
商榷道:“黃大夫無須介懷,是榷病重之中未及明言!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四法,對危重病人還要輔以三步九侯的診脈之法,才能明病因確實癥。
只是此時,這些方法尚未完備,也沒學府系統教授。
因竹簡篆刻不易,許多人都是靠先生或師家口述來學習的。
又因各家分門別派,門戶之見深重。
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觀念也根深蒂固,許多藥方被藏而不用,用而不驗。
更沒有什么全科大夫了。
黃大夫只在一些常見病上有所建樹,就已經是這附近難得的名醫了。
去歲,原主傷寒,黃大夫用了幾次藥,不僅沒能救回原主,反而加重了他的病情,這才一命嗚呼,被商榷取代。
當然這些真相,就不需要告訴他了。
商榷又道:“榷家中有幾冊醫簡,記錄的多是傷寒、外傷等常見癥狀,若黃大夫有瑕可去榷的家中閱看!
黃大夫聞言立即身起,躬身施禮:“商生大義!
商榷起身回了一禮。
拿出一部分醫簡,讓對方閱看,即可打消對方的一部分疑心,又可造福于民。
怎么看,商榷都不吃虧。
……
因為姜令還病著。
黃大夫想立即跟商榷回家閱看那幾冊醫簡是不可能的。
只好暫時擱置。
兩人約定好,等姜令能移動了,就接黃大夫跟他一同過去小住幾日。
出城時,因為幾人身上都有血跡還被城門衛推下盤問。
好在黃大夫早有預料,派了藥童跟隨,這才順利出城。
這一耽擱,等商榷他們到家時,已經快日入了。
因為耽擱的時間長了些,商升把他們送到家,又幫著把車架卸了。
商榷取了二兩銀子給他,“今天勞煩升兒哥跟著辛苦了!
商升也沒推辭接了銀子,言說明日再過來,就回去了。
商榷指揮著小用帶顧里兩人去姜、馮以前的屋子休整,又去廚房燒了水,將帶回的草藥熬了。
盧平過來幫他一起把藥湯提到了后院,讓顧里兩人沐浴。
商榷強調藥湯要泡足半個時辰才行。
小用把他們換下的衣服挑出去燒了,另給他們取了內裳和外服。
都是以前給姜、馮二人置辦的,二人穿著有些肥大,用衣帶綁了還算合身。
晚飯還是商榷親自動的手。
做得是粟米粥,配著幾碟小菜,還另外做了水蛋。
顧里兩人的那份讓小用端了過去,讓他們在屋里吃。
商榷言說今日不用他們干活,讓他們吃完飯早點休息,等明日再說。
忙活了一天,尤其是還給姜令做了個簡陋的外科手術。
商榷也確實有些累了,明日學堂還有課,他簡單喝了碗粥就回屋睡了。
……
翌日,清晨。
林間的鳥鳴聲輕脆響亮,枝頭的綠意更濃。
顧里夫妻二人天不亮就起了,他們沒等商榷吩咐,就自發地把前院和后院的落葉掃凈了。
小用聽見院里的聲音就穿好衣服出了屋子。
他讓顧里去后院搬了柴火,又帶著顧劉氏去廚房燒了熱水,做了早膳。
早膳是顧劉氏動手做的,是簡單的粟米粥。
小用又讓她煮了雞子。
早膳時,商榷不喜歡吃的太飽,一碗粥,一個雞子,幾筷子咸菜即可。
盧平吃的跟商榷一樣,每月除了束脩,他的父親會格外付一份飯錢。
雖然在盧平看來,他付的錢根本不夠采買他吃用的。
小用他們的早膳沒有雞子。
因為白天有時會來不及用膳,所以早上商榷允許他們多吃一個面餅。
正是這個面餅,讓小用死心踏地跟著商榷。
如今,顧里二人也因這個面餅安了心。
哦,對了,還有昨晚的水蛋。
顧里二人活了一輩子,還是第一次吃到水蛋。
那香甜的味道,讓他們回味不已。
小用告訴他們,每旬他們都可以吃一個雞子。
等他們吃完飯,商榷也起了床。
他穿著里衣就推門走了出來,站在廊下。
地面有些濕氣,應是昨夜下了雨。
眺望遠處,能看見尚未退凈的薄霧。
商榷心情大好,吟誦道:“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有了這場春雨,春耕就可以開始了。
小用端著熱水走過來,埋怨道:“早上天氣還涼,少爺怎么也不穿好衣服就出來了!
商榷笑了笑沒說話,看向一同走過來的顧里二人。
他們在階下站定,并不靠近。
商榷淡淡地道:“這院的活不多,你們先聽小用安排,有事就跟小用說!
見盧平打理好來到前院,就說道:“盧平是吾的學生,今年要參加童子試,你們無事不要吵他!
顧里二人躬身應是。
商榷又道:“你們暫時還用自己的名字,以后要不要改,還得看你們的表現。今天有差役過來圈畫土地,顧里你幫著看著點!
顧里二人再次應是。
商榷就揮手讓他們下去。
小用伺候商榷洗漱,又端了早膳到西廂。
等商榷和盧平用完早膳,學堂的學生就到的差不多了。
商榷繼續講學。
不過千余字的《三字經》已經串講過半。
雖然還有學生不能默寫完全,但背頌卻是十分流暢,里面的字也都認得。
東廂西面的黑板上寫著學會的內容,每天開課的第一件事,就是由盧平領著學生朗讀。
然后再排著隊地上前描繪一遍。
剛開始還會有斷筆和歪斜,商榷時常要把所有的文字擦掉,再重新寫上。
不過十余天,學生描繪就已經順暢了許多,除了個別幾個筆畫較多的,大多數字已經不需要商榷每天重寫了。
商榷見此法有效,就跟里正商量在院外尋一處地方,砌一堵石壁,專門篆刻蒙文供學生描繪。
對這種可以揚文弘禮的舉措,里正很是歡喜。
商榷的《三字經》他早有耳聞,村里面進了學堂的學生回家后常常隨口而頌。
連他聽了幾遍,都能跟著背出好些來。
這也是他為什么讓長子商升過去幫忙的原因。
這是這個兒子憨直太過,只知道干活,連偷師都不會。
若是能砌壁刻書,村里的人都能跟學習。
而且聽商榷的意思,以后還會篆刻其他蒙文,供學生描繪。
那石壁砌在院外,也不背人,誰都能去看,去記。
看得久了豈不是人人都能識得幾個字了?
對此里正是百分之百的支持。
……
差役是下午到的,沒騎馬,徒步而至。
來的有三人,先去了里正家里。
又在里正的陪同下到了商榷的家。
商榷買田的事,已提前告知了里正,昨天進縣城只是固定流程而已。
三人中有一人不是差役打扮,而是一身的長衫,看著到像是個掌權的。
他們進院時,商榷正在給學生上課,來人也沒有打擾。
顧里帶著兩個差役圈地去了。
小用本想請里正和那長衫男子去西廂喝茶,他們也推拒了。
二人就站在院子里聽商榷講學。
不過幾十畝地,又不涉及旁人田產。
加之人口稀疏,村里荒地不少,顧里又早得了吩咐并不強求要什么上等水田,所以兩柱香的時間幾人就回來。
顧里把方才圈定田地的契籍交給小用。
一名差役走上前來對那長衫男子說了些什么。
長衫男子輕輕點了點頭。
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屋里有雜音傳出來。
小用知道這是商榷講學結束了,就敲了兩下房門。
一會兒,盧平打開了房門,見院子里多了些人不由抿了一下嘴。
不高興地瞪了小用一眼,回身請商榷去了。
不一會兒,商榷走了出來。
看清院子里的來人,立即整衣拱手,“學生見過縣令大人!
盧平這才知道來的人是縣令,也趕緊跟著拱手施禮。
縣令到不以為意,揮手免禮。
商榷請縣令和里正進正堂說話,小用則要招呼兩名差役去西廂房用茶,被拒絕了。
里正也以家中有事為由推拒了,向縣令請辭。
縣令也知他是避嫌,沒有為難就同意了。
顧劉氏知道來的是縣令,上茶時都戰戰兢兢地。
商榷見這架勢心知來者不善,就揮手讓她下去,說道:“這里不用伺候”。
等縣令入坐主位,商榷才坐在下位敬陪。
縣令道:“方才聽你講學,內容很是有趣,聽里正講是你自己編纂的?”
商榷回道:“回大人,學生所講之《三字經》,確是學生根據《字義》、《國禮》等典籍編纂的。”
縣令點點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神情一頓。
垂眼看了一眼杯里的茶水,又不動聲色地道:“聽說你還想在村里擇地砌壁篆刻此文?”
商榷抬頭看去,看不出他是喜是怒,思緒轉了轉,低頭認錯,“是學生莽撞了!
縣令卻輕笑了一聲,“這是好事!
商榷剛松了一口氣,就聽縣令接道說道:“只是……示文于眾,就不怕亂了貧賤尊卑嗎?”
商榷放松下來的精神又再次提了起來,不由暗罵自己得勢猖狂,不知深淺,仗著自己多學了點東西就想改變現狀,無視階級。
全然忘記了,此時文字典籍都還掌握在世家的手里。
雖有科舉,但貧家子弟大多止步于秀才,能得薦牌入考舉人的少之又少。
能入朝為官的,更是鳳毛麟角。
正因為權利還握在貴族手里,這世界的科舉制度才能沒有阻礙的推行。
可若是示文于眾,人人都能識字學文,那世家的權利早晚會被削減、取代。
公子桓他們也只是答應在府學宣揚,幫他取得具名文書,并無公之于眾的意思。
想明白了這些,商榷的額角不由得滲出細汗,知道自己這是犯了大忌諱了。
商榷離坐,跪俯在地,“學生魯莽,請縣令大人恕罪。”
小用安頓好差役就要回正屋,卻被差役說話拌住。
縣令問道:“你家中的《字義》從何而來?”
商榷老實回答:“起先是學生父親默篆的,后經學生修篆而成!
“不想本官轄境內竟出了你們父子這對大才”,縣令笑了起來,“起來吧,跪著實在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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