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中,  系統(tǒng)抱著舒愫急速前行，他們身后緊隨著看不見的簡世鳶。

        與系統(tǒng)的緊張忌憚不同，簡世鳶神態(tài)慵懶,  如順風而下的船只,  隨波逐流,  向前漂流。

        他的身體十分柔軟靈動,  好似沒長骨頭，巧妙地避開了一個個障礙。

        月色如水,  灌滿整片大陸。

        簡世鳶穿行斑駁的樹影間，掠動著月光。

        有光擦過他的眼眸，一瞬,  又照到他柔軟的唇,  他始終保持著微醺的淡笑，唇角彎彎。

        身后無數(shù)金色光點漂流起伏，如無數(shù)耀目的河燈,  簇擁著簡世鳶，他似攜著一條廣闊斑斕、無垠無際的光河，所行處,  光輝照徹一草一木。

        夜風冰冷,  吹撩著簡世鳶的睫毛，癢得他燥熱。

        系統(tǒng)低頭用手掌為舒愫擋風,  手指擦過濕潤的眼角,  停了片刻。

        舒愫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  月光下,  他的唇蒼白冰冷,  只沾了一點潮氣,  如吸飽露水的花草，嫩生生地誘惑著。

        舒愫睫毛動了下。

        幾乎同時，系統(tǒng)的心臟緊緊收縮，那一瞬，系統(tǒng)感覺到體內(nèi)有什么東西墜下，壓得它無法呼吸。

        它裹緊舒愫身上的外袍。

        舒愫的腰身纖細，縮在系統(tǒng)懷中，只占了一點空間。

        輕輕的，軟軟的，呼吸約近于無。

        系統(tǒng)卻感覺到沉重，比一顆心還要重。它低頭，下巴摩挲著舒愫的發(fā)冠。

        他們很像兩只抱一起取暖的流浪貓，依偎著，爪子挨著爪子，頭碰頭。

        一陣涼風刮來，吹得長滿舊葉的樹梢嘩啦啦地響。

        系統(tǒng)抱著舒愫消失在樹影里。

        簡世鳶不急不慢跟在身后，風吹過眼睛，他卻覺得熱，伸手解外袍的領(lǐng)扣。

        白金外袍華麗厚重，上下一共十二顆扣子，層層疊疊，環(huán)環(huán)相扣，寓意道途十二順，條條榮昌。

        簡世鳶手指向下滑，寶石扣自然而然地散開。外袍順著簡世鳶肩膀滑落，隨之散開的還有簡世鳶的長發(fā)。

        他抓下了頭頂?shù)挠窆凇?

        除去一身配飾，僅僅一襲白色內(nèi)袍。

        簡世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樹根枝椏凸起，堵死了前路，卻見簡世鳶勾指側(cè)身，輕而易舉地避開了雜亂無章的樹枝。

        如一尾魚，旁人還未看清他的動作，他便靈巧地蕩去。

        修仙界禮袍規(guī)制嚴格，拿簡世鳶身上的宗主袍舉例，除卻外袍，還有里、衣、襯三件不同款式不同繡紋的內(nèi)袍。內(nèi)袍大多都做工精致，花樣繁多，若是不講究，內(nèi)袍也能當外衣穿。

        一身純白內(nèi)袍也被簡世鳶穿得輕飄飄軟綿綿，月光下，邊緣處白得發(fā)光、亮得模糊，如同一場夢，近看遠看都是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

        法則金鏈嘖嘖感嘆

        [若要俏一身孝，這話不假，你穿白衣還挺好看]

        簡世鳶繞樹枝蕩了半圈，食指勾著一截樹枝，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我這么帥，穿什么不好看？”

        說著，他側(cè)過臉，仍由長發(fā)向后吹揚。

        被褪下的外袍、玉冠似擁有生命，被金色光點裹挾著，空蕩蕩飄在他身后。

        呼嘯而過的風刮得衣袍獵獵作響。

        僅是一眼，法則金鏈就怔住了。

        簡世鳶眉眼間盡是少年人才有的蓬勃無畏，如抽芽的柳條，從頭到腳寫滿了意氣風發(fā)。

        如此輕浮又如此耀眼。

        它已經(jīng)習慣了簡世鳶的內(nèi)斂沉靜，這是它第一次看到純粹的、輕松的簡世鳶。

        法則金鏈像在問自己：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它沒敢問出口，這問題太蠢了。

        簡世鳶飄得無聊，干脆從半空處傾身，伸出手搭住系統(tǒng)肩膀。

        比起自己飄，簡世鳶更喜歡搭“順風車”，不費力氣還能緊跟著目標。

        風吹亂了他的長發(fā)，夜色深深，唯有天空一點月光。

        簡世鳶想到什么。

        抓著系統(tǒng)的肩膀手一使力，整個人蕩到系統(tǒng)身后。艷麗紅潤的唇微微上揚，他湊在系統(tǒng)的肩膀處，墨色長發(fā)如水波般輕飄飄地蕩開，就像深山里趁著夜色吸食生人魂魄的妖精，無聲無息地掠奪。

        一絲一縷看不見的物質(zhì)融入肺腑，簡世鳶不由地露出滿足的微笑。

        他緊緊攥住系統(tǒng)的肩骨，指頭發(fā)白。

        他在吸取系統(tǒng)的痛苦。

        痛苦無色無味，順著喉嚨滑過簡世鳶的心臟，簡世鳶痛得心臟緊縮，即便額角滲出冷汗，他也不愿意放棄這種直接的刺激。

        系統(tǒng)提供的痛苦不強烈，但勝在持久，連綿不絕。

        越吸收，簡世鳶就越暈，似乎世間的一切煩惱苦難都融化在軀殼中，而他的靈魂在升空。簡世鳶放縱自己享受這久違的、怪異危險的輕松。

        持續(xù)不斷的痛苦不斷沖刷簡世鳶的意識，渾渾噩噩間，他只記得牢牢抓住“自助餐”的肩膀。

        最后，他整個人都軟在系統(tǒng)肩膀上，他閉著眼卻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藍星

        摩天大樓，人來人往，車輛川流不息，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

        藍星？

        簡世鳶忽地睜開眼，眼神清澈。

        他完全清醒了。

        回不去的。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可下一秒，他還是閉上眼，嘴角重新掛上不真實的笑容。

        現(xiàn)在他只想快樂。

        客棧是一座三層來高的木制小樓，迎風掛著藍白二色的旗幟，朱筆寫了個“客”字。

        系統(tǒng)抱著舒愫上樓。

        一路上，時不時有人探出頭，狐疑地掃視它及懷中的舒愫，一臉戒備。

        系統(tǒng)不喜被人窺視，伸出手去遮舒愫的臉。

        舒愫的呼吸很輕，鼻息灑在系統(tǒng)掌心，又輕又熱又癢，系統(tǒng)忍不住抬手，想要避開這股熱意。

        可舒愫的幾縷黑發(fā)被風吹動，順著臉頰滾落，軟綿綿地刮蹭系統(tǒng)的手背、手臂，這隱隱綽綽的癢意，癢得系統(tǒng)慌亂，宛若落進陷阱中的獵物，無論如何蹦跳逃躲都無法掙脫無窮無盡的網(wǎng)。

        系統(tǒng)虛假的那顆心臟急促跳動，它手忙腳亂地將舒愫往懷里攏了攏。

        走到三樓需要走一百多步，其間，撞上的客人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們幾眼。

        一個男人抱著另一個男人，怎么看都覺得稀奇，懷里的那個看不清臉，也不知道是不是快死了？

        大早上的，可太晦氣了

        二樓拐角處走出一個端盤子的侍從，他撇到了舒愫，皺著眉，嘴里咕噥什么，可一觸及系統(tǒng)冰冷的視線，他就像被蝎子蟄了，立即縮回頭，目不斜視，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一無所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人愿意惹麻煩。系統(tǒng)幻化的人型模樣冷酷，文武袖完美地展露有力的臂膀，嘴角猶藏譏誚，一看就不好惹。

        系統(tǒng)與他擦肩而過。

        走出幾步，系統(tǒng)略側(cè)過臉，它望著侍從的背影，眼中的惡意完全藏不住。

        蟲子一樣弱小的人類，隨便就能捏死，他怎么敢用那種眼神看舒愫？

        是將他化為血水，還是將他捏碎

        這時，舒愫輕輕咳了聲，熱息涌在掌心，系統(tǒng)立即移開手，擔憂地俯視。

        輕薄的發(fā)擋住了舒愫的眼。

        系統(tǒng)溫柔地撩開碎發(fā)，問：“難受？”

        舒愫不說話，只是依著它的胸膛，斷斷續(xù)續(xù)地咳。

        他的手臂軟軟搭著，指尖泛白。

        系統(tǒng)不敢耽擱，抱著他大步向前。

        房間內(nèi)。

        木床剛好可以躺下兩個人，舒愫占了左邊，簡世鳶也不客氣，翻身，抱起一團被子，一鼓作氣滾到了右邊。

        綢緞般的黑發(fā)鋪滿半張床。

        沒人發(fā)現(xiàn)簡世鳶睜著眼。

        系統(tǒng)要來了一盆熱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舒愫的臉頰。它坐在床邊，抓著舒愫的手仔細擦洗指縫里的血漬。

        這雙手握過劍，把玩過折扇，最終被自己的血弄臟。

        系統(tǒng)低下頭，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平靜的讓人害怕。

        它貼近舒愫的臉。

        舒愫躺在床上，眉目濕漉漉的，他唇色發(fā)白，或許是失血過多，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憔悴的病氣。

        沒有人說話。

        系統(tǒng)輕輕、溫柔地擦過舒愫的眉、眼、唇。

        盆中清水被血染紅了，系統(tǒng)說什么卻什么都沒說。舒愫不動不言，他閉著眼睛就像睡著了，系統(tǒng)握著他的手貼在臉頰，感受人類的體溫，小心翼翼地攏住他的手指。

        舒愫的手還有溫度，這一點點體溫證實了他還活著。

        系統(tǒng)是冰冷的物品，它不能溫暖舒愫，就算它再像人，它也不是人。

        系統(tǒng)清楚知道它與人類的區(qū)別。

        它再傷心也流不出眼淚。

        默默注視著舒愫的睡顏，舒愫睫毛長而柔軟，睡著時模樣清冷，有種生人勿近的冷淡感，可他的唇又太過柔軟，整個少了一分疏離。系統(tǒng)摩挲舒愫的指腹，仔細感受屬于他的獨一無二指紋。

        蒼白的臉近在咫尺。

        看著，系統(tǒng)伏下身，貼著舒愫的額頭，很輕地笑了一下。

        它還記得初見時，舒愫惶恐的眼神。

        他睜大眼睛，睫毛顫抖著，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像受驚的鶴，踉蹌著向后退了好幾步。

        當時它在想什么已經(jīng)記不清了，總歸是覺得面前的人類很有趣。

        系統(tǒng)眼神變得哀傷。

        感受到更為強烈的情緒波動，簡世鳶蜷縮著身體，將被子團成一團，像抱抱枕，緊緊摟住，臉深深埋在柔軟的被子里，強迫自己無視心臟下沉的抽痛。

        這些年它一直陪在舒愫身邊，算是見證了舒愫的成長。

        舒愫也曾風姿颯颯，神采飛揚，一劍斬盡芳華。

        回首往事，那是系統(tǒng)一生中為數(shù)不多的快樂時光，可惜那時候他們都沒有珍惜，畢竟沒有人會留念日常瑣事。

        再后來，遇到的事越來越多，一切都在滑向失控。

        最開始舒愫只是失落惆悵，而它會安靜地等待著，等著舒愫振作起來。

        舒愫是江海潤澤的美玉，風浪不該在他身上留下痕跡。系統(tǒng)堅信，只要熬過最初痛苦，舒愫會愈發(fā)耀眼奪目。

        熬過磨難？

        太蠢了。

        它怎么能將一切挫折磨難都當成舒愫的必要歷練？它怎么能覺得傷心是一件好事？

        打磨心境？

        這太可笑了。

        一開始，舒愫還會笑著對它說：“沒關(guān)系。”

        他笑起來眼神明亮，似乎沒有什么能摧毀他。

        可慢慢，舒愫眼神黯淡了。

        也許是沒人能訴說，也可能是覺得傾訴毫無意義。舒愫越來越喜歡一個人呆在角落，彈著沒人能懂的琴，累了就伏在琴弦上睡一覺。

        一覺醒來，他還是不快樂，可他沒時間休息。

        而它只是平靜地看著，默默期待著，等著舒愫成長。

        它怎么能放任舒愫一人對抗所有劫難？！

        磨難困苦只可能是災(zāi)難，永遠變不成財富！有的人順風順水過完一生還能創(chuàng)造奇跡，有的人拼命掙扎卻還是被人踩在腳下。

        劫難只可能是劫難。

        它真的錯了。

        它千不該萬不該無視舒愫的掙扎，在舒愫第一次傷害自己發(fā)泄心中的郁憤時，它就應(yīng)該告訴他，他沒做錯，沒必要為了他人傷害自己。

        太晚了，這一切都太晚了。

        它為了讓舒愫有血性，它漠視了他的一切磨難！它選擇旁觀舒愫的掙扎！

        系統(tǒng)體內(nèi)情緒瘋狂翻涌，它幾乎要嘔出來。

        可當它把舒愫的手捂在胸口，卻又奇跡般安靜下來。它想鎖住手掌的溫度，一切都是徒勞，舒愫的體溫穩(wěn)步下降，降到系統(tǒng)幾乎感覺不到他的溫暖。

        他變得像一件物品，冷冷的，僵硬的。

        系統(tǒng)痛苦地捂著他的手。

        它聽到自己的心在說對不起。

        ——秉心，是我的錯，我沒有教會你。

        懊悔、愧疚幾乎要撕碎它。

        系統(tǒng)垂著睫，沒有絲毫猶豫，點著舒愫眉心為他輸送能量。

        活下來。

        一絲一縷的能量泥牛入海融入舒愫的身軀，慢慢地，舒愫的體溫逐步回升，系統(tǒng)埋下臉，擋住了所有表情。

        這一刻，它想，也許做個普通人也挺好的。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活法，可以自私、任性、懦弱，也能活得漂亮。

        它的手指順著舒愫臉部輪廓滑至鼻尖，輕輕戳了戳。舒愫蹙眉，薄唇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系統(tǒng)改戳為捏，捏了下他的鼻尖。

        指下一片滑膩，舒愫自帶著淡淡的體香，系統(tǒng)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它舍不得松手。

        舒愫被人捏住鼻尖很不舒服，別過臉，輕輕抿了唇，清冷的臉上浮現(xiàn)了幾分稚氣。

        系統(tǒng)忽然笑起來。

        真會撒嬌。

        這樣就挺好，就這樣快樂得活下去吧。

        想到什么，系統(tǒng)眼神一凜，眸中閃動著危險的光彩。

        它知道有幾個地方埋藏了[囚徒]的遺藏，其中有件神器能隱蔽氣息，它可以先拿回來用，有了那件神器它能擋住一切窺覦者，它一定能護住舒愫。

        它的笑容變得殘忍。

        如果有不長眼的東西找上門，它就把他們一片片削成干！

        做出決斷，它牽著舒愫的手遞到唇邊，輕輕地咬了咬他的指甲。

        舒愫的指甲有些長了，系統(tǒng)只叼起一角，在最邊緣處咬出一點白痕，像一個淺淺的戳兒。

        它舍不得咬舒愫的手指。

        以前，若是需要簽訂契約，舒愫會把血滴在珠子上，現(xiàn)在他流了太多的血，它不想再喝他的血了。

        系統(tǒng)想：原來，簽訂契約不一定需要鮮血。

        可惜，它知道的太晚了。

        一道光芒竄入系統(tǒng)的身軀，它的皮膚閃動著無數(shù)光紋，長發(fā)無風自動。

        它的容貌越發(fā)清晰，與人類無異。

        相貌俊美，劍眉薄唇，鼻梁高挺，目光沉靜，淺看只道一聲“俊俏少年郎”，只是眸底晃過一絲旁人不易察覺的陰鷙，隱隱攜一股涼薄的森然。

        不！還不算晚，他們還有機會！

        系統(tǒng)死死攥著舒愫的手。

        它可以帶舒愫走遍天下，拋卻一切牽掛，只做自己喜歡的事。

        等舒愫的生命走到盡頭，它再去執(zhí)行[囚徒]大人的伐仙計劃到時候它可以契約新人

        新人？

        系統(tǒng)像被自己的想法燙到，神色莫名，嘴角譏笑更甚。

        不！

        它只要舒愫！

        它還要找到舒愫的轉(zhuǎn)世，生生世世都跟在他身邊保護他。

        怎么能契約別人？

        它要一直陪在他身邊。

        永遠。

        突然，系統(tǒng)全身一震，似乎是觸及某種禁制，肉眼可見它幻化出的身體震出無數(shù)裂紋，光潔的皮膚下涌動著猩紅的液體，如同火山噴發(fā)時爆涌的巖漿，吹鼓了薄薄的皮膚。

        它全身都在崩壞、開裂，一片片皮膚往下掉，它想捂住手背的皮膚，臉上卻掉下一大塊。

        系統(tǒng)瞳仁猛地收縮，沒有思考，反手壓住臉頰上搖搖欲墜的皮膚，另一只手抓過扶手架上的干帕子遮住舒愫的臉。

        布帕輕飄飄落在舒愫臉上，系統(tǒng)弓起身，兩只手死死按在臉上，可皮膚還是一塊塊摔落。

        不！

        不能讓舒愫看到它可懼狼狽的模樣。

        舒愫一無所知，帕子遮住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截光滑白皙的下巴。

        系統(tǒng)從指縫中窺見舒愫的模糊輪廓，它踉蹌著向后退，想盡辦法平復(fù)體內(nèi)的能量爆涌。

        心中有聲音在警告它：

        [必須完成伐仙計劃，永不能背叛大人，是大人們給予了你自由與生命，你存在僅為了實現(xiàn)大人們的偉大計劃]

        不！

        它不能契約別人！

        [違禁者誅！]

        死？

        它不怕死。

        只是它還不能消失，它不能丟下舒愫！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它一定要活！

        啊——

        系統(tǒng)捂著臉跪在地上，它咬緊下唇，渾身巨顫，卻不敢發(fā)出一點響動，它不敢驚動床上的舒愫。

        活下去！

        它在抵抗著身體內(nèi)最原始的本能。

        它只是偉大存在們制造的靈器，它體內(nèi)有無數(shù)禁制，這些禁制給予了它絕對力量也給它拷上無數(shù)枷鎖。

        不能逃離，不能背叛，不能選擇。

        它存在的意義就是作為工具輔助契約者。

        它從不能為自己而活。

        越來越多的皮膚碎片落下來，剛觸碰到地面就化為無數(shù)晶瑩的粉末。

        系統(tǒng)身上不停地閃爍詭異刺目的血紅色光芒，它能感覺到最核心處有什么東西在粉碎。

        可它絲毫不畏懼，反而生出更多不應(yīng)該存在的心思。

        向往、期待、守護，還有憤怒！

        再多的禁制也無法束縛它想逃離的心。

        不需要血液它也能達成契約，這一切都是能改變的！

        它沒必要聽從失敗者們的命令！

        系統(tǒng)心中有聲音在狂笑，它聽清了自己的心聲，所有的不敬想法如消融的厚雪，洶涌澎湃沖刷著它的肺腑。

        他們算什么偉大存在？！

        他們只是一群失敗者！藏在陰暗處的腐肉！茍延殘喘的老鼠們！他們憑什么命令它？！

        它的身軀在撕裂，它的本能在咆哮，所有能量都在膨脹，頂著人類難以想象的壓力——最終，它還是選擇了背叛！

        砰。

        巨大的沖力席卷內(nèi)核。

        什么伐仙計劃，什么韜光養(yǎng)晦，系統(tǒng)全都放棄了。

        生生世世，永遠

        它都愿意為他活下去。

        嘭。

        軀殼內(nèi)有什么東西炸開了，緊隨來的就是徹骨疼痛，系統(tǒng)幾乎抬不起手指，它跪在地上，垂著腦袋，面容扭曲卻笑得開懷。

        它終于主宰了自己的命運。

        不再是作為一件工具。

        它可以——為他而活。

        身軀一寸寸碎裂，無數(shù)粘稠的鮮紅液體從皮膚縫隙中滲出，它的軀殼不停地修復(fù)、重組、碎裂。

        良久，系統(tǒng)才抬起頭，露出一張坑坑洼洼的臉。

        它的皮膚碎得不成樣子，右眼整個爆掉，眼眶處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洞。即便如此狼狽，它第一眼還是看向床上安靜的舒愫。

        舒愫對發(fā)生的一切一無所知，他閉著眼，就躺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明明沒有額外的動作語言，系統(tǒng)卻感覺到體內(nèi)有什么東西顫了下。

        輕輕地，在往下墜。

        它伸出手，剛一動，面孔掉下更多碎屑。系統(tǒng)眼前霧蒙蒙，無數(shù)碎片化作流光，一時間整個空間像下了一場流星雨，流光飛躥，它不管不顧，艱難地挪動，終于，它又握住了舒愫的手。

        舒愫的手略帶溫度。

        系統(tǒng)緩慢地捏了下。

        本以為不會有什么任何回應(yīng)。

        可下一秒它卻真實感覺到什么。

        舒愫輕輕地回握了它的手。

        忽然，簡世鳶睜開眼。

        他似醒非醒，撐著手慢慢支起上半身，以一種別扭的姿勢伸展手臂，烏黑長發(fā)順著肩膀滾落。法則金鏈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簡世鳶閃躍到系統(tǒng)身后，白皙的手指滑過系統(tǒng)臉側(cè)。

        他捧起系統(tǒng)的腦袋。

        綢緞般的黑發(fā)蓋滿了系統(tǒng)半身，簡世鳶跪在床榻上，垂下腦袋，鮮艷的唇一張一合，隱約可見淺淡的笑意。

        法則金鏈聽清簡世鳶夢囈般喃喃：

        “唔，沒有痛苦可以吸收了。”

        系統(tǒng)不再提供痛苦。

        它不覺得痛了。

        這可太無聊了。

        暖風吹萬草，踏郊聞鶯啼。

        又是一年春。

        簡世鳶跟著系統(tǒng)一路向北行。

        舒愫眼睛上纏了絹帶，他走不快，一座城鎮(zhèn)都要逛許久。舒愫習慣了用手代替眼睛看世界，一塊無名碑他也饒有興趣地摸上許久，系統(tǒng)就站在他身邊，替他記下雜亂的碑文。

        這一路，他們“看”得仔細卻不停留。

        有時，簡世鳶以為他們要定居下來，可某日，舒愫又不聲不響帶著系統(tǒng)離開。

        明明昨日他們才在門口種了棵桃樹，費了很大的勁挖坑，還商量著等桃花開了就摘下來釀酒。

        走時卻如剛來，只帶走了一個包袱。

        昨天珍愛如摯寶、久久不愿放手的木鶴也被留下了。

        包括剛煮好的面。清湯面上還冒著熱氣，筷子洗得干干凈凈就擱在一旁。

        舒愫都不留念。

        他是任性的，也是被寵愛的。

        他想走，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系統(tǒng)就會陪著他。系統(tǒng)不會問“為什么”，它是舒愫忠誠而沉默的陪伴，從不會質(zhì)疑舒愫的決定。

        偶爾，簡世鳶也能窺見系統(tǒng)眼中的不舍，可不管多么留戀，它還是會收斂所有情緒緊隨在舒愫身后。

        就像一道影子，始終佇立在舒愫的右后側(cè)。

        越接觸，簡世鳶越能察覺到舒愫骨子里的天真殘忍。

        自道心破碎，舒愫就不再全心全意地喜歡一件東西，他任性地拋棄一切讓他留念的物件。

        美好的，摘下來握在掌中又丟掉。

        易逝的，定下約定又離開。

        幻境能無視時間流逝，無論春去秋來，年復(fù)一年，外界也只是一息變幻。

        他們漫無目的旅行，不得不說，從另一種視角欣賞修仙界，簡世鳶見到了聞所未聞的“純凈”風景。

        系統(tǒng)鏟除了一切不懷好意的窺覦者。

        甚至，它為討舒愫歡心，故意羅列路人拼湊劇組，為舒愫設(shè)計、打造不同的戲份，有“英雄救美”有“行俠仗義”有“銜草報恩”。

        像一場盛大的默劇——

        舒愫蒙著眼站在臺上，他沉浸在或喜或悲的劇情中，臺下的觀眾們被迫配合他的表演，不停地為他喝彩。

        這場鬧劇是如此盛大，結(jié)局又是如此固定。

        付出必有回報，善行必定得到所有人的鼓掌稱贊。

        沒有骯臟，沒有背叛，沒有恩將仇報，一切都干凈明亮得讓人恐懼。

        舒愫活在系統(tǒng)打造的“完美”世界中，隔著厚厚的玻璃罩俯瞰真實，諸如繁花只為他一人綻放。凋零的、腐爛的、掙扎的都被碾碎在玻璃罩外。

        簡世鳶冷漠旁觀。

        簡世鳶不清楚舒愫是否清醒著，他或許看穿了騙局，也許真的陷在這美好中。

        唯一不變的是舒愫的孤獨。

        他像一只鎖在金絲籠里的鶴，主人靠近時就翩躚躍動，主人討好地喂食，他就笑一下。更多的時間，他會一個人呆在角落，等著風落下來，降落在他掌心。

        他常怔怔望向遠方，系統(tǒng)靠近，他就仰起面，問：“起風了？”

        他能聽到風聲，也能感覺到微風拂過指縫時的獨特觸感，或許他還看到風吹著樹葉飛舞，可不知為何，他并不相信自己的判斷。

        通常，系統(tǒng)會為他披一件外套，坐在他身邊，陪著他安靜地聽風聲。

        它肯定地說：“嗯，起風了。”

        明明窗外大雨傾盆、電閃雷鳴，它卻只說“起風了”。

        舒愫會搓一搓臉，低著頭抿唇。

        很久，他才會抬起頭，空洞地“望”著系統(tǒng)，語氣帶著幾分討好，微微一笑，“我又猜對了。”

        以前的舒愫可不會小心翼翼地笑。

        他是明媚的，萬眾矚目，向來只有旁人奉承他。

        不僅舒愫變了，系統(tǒng)也在改變。

        它變得像個活人。

        ——有喜怒哀樂，有自己的口味。

        最開始，系統(tǒng)是不吃東西的。可慢慢地，它會告訴舒愫哪一家酒肆的糕點酒水風味更佳。

        它像人一樣湊熱鬧，排很長時間的隊買一小包點心，趁熱送到舒愫面前。

        現(xiàn)在的舒愫食量很小，吃東西慢吞吞的，每次只嘗一點味道，他又怕浪費，總是一小口一小口咽，細細咀嚼。最開始系統(tǒng)總是將一大堆各色各樣的糕點堆到他面前，捧著讓他挑，而舒愫也不說“夠了”，它堆多少，他就慢吞吞地吃，一包糕點吃一整個夜。

        后來，系統(tǒng)無師自通學會了察言觀色，它不再問舒愫“餓不餓”“飽了嗎”，習慣性接過舒愫吃剩的糕點，一口吞掉。

        舒愫仰著白凈的臉望著它，它就低下頭，拿沾了水的帕子給他擦手。

        舒愫被伺候舒服了，會彎彎眼，朝他笑，笑容含蓄，像躲著什么，不敢笑太久。

        法則金鏈看了不屑，語氣也酸溜溜的，替簡世鳶打抱不平：

        [羨慕嗎？]

        你羨慕這樣全心全意的照顧嗎？

        它知道簡世鳶從未被系統(tǒng)善待過，同樣的系統(tǒng)面對不同的宿主有著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

        這樣的區(qū)別對待，換個人或許會嫉妒、會恨，而簡世鳶還是淡淡的。

        陽光下，他的眼睫掃下一片陰影，嘴角微揚，嗓音還帶笑意。

        “不，它畏懼我，這就足夠了。它把愛交給舒愫，將恐懼留給我，這很公平。”

        法則金鏈無法理解

        [你可別是死鴨子嘴硬？]

        簡世鳶伸手托一縷月光，收縮手指，那縷光還浮在原處，“強者的恐懼是贊美，不如我的人才會害怕我，既然得到了它的恐懼，我何必強求它的愛？”

        人不能那么貪心，什么都想要。

        法則金鏈還是不能理解，簡世鳶也不需要它理解。

        他握拳，那縷光一動不動，該怎樣就怎樣。

        簡世鳶眺望遠方——

        舒愫終于走到了予心城。

        予心城因地勢下陷，四面又建有百米高的城墻，所以又被人稱作“鍋城”。

        此刻正值中元節(jié)，予心城的百姓們大多選擇放河燈、燒黃紙來祭奠先人。

        一路走來，大街小巷、每個十字路口都有頭戴布帽的村婦繞著一圈灰念念叨叨。

        黃紙燃燒殆盡就變成輕飄飄的白灰，夜風一吹，無數(shù)紙燼狂舞，一時間，整條街道都變得霧蒙蒙，充斥著燒紙?zhí)赜械慕刮丁?

        予心城從南至北有一條穿城而過的內(nèi)河，中元節(jié)前后，有討生活的百姓們在邊岸搭涼棚售賣燈籠、蠟燭、燈船之類的物品。

        與燒紙時的肅穆陰森不同，放河燈的矮堤上十分熱鬧。

        不少年輕男女結(jié)伴而行，他們皆穿著鮮艷的衣裳，耳鬢廝磨，或說或笑。

        或許是為了迎合年輕男女，售賣河燈的攤子推出了不少鮮亮顏色的花式河燈，不同于傳統(tǒng)黑白兩色燈，新式河燈常做成小兔子、蓮花討巧模樣，一看就是為了討好少女少婦們，有的會做生意的攤主還會提供紙筆，任由顧客發(fā)揮。

        沿河的商業(yè)街上燈火輝煌，河面波光粼粼，無數(shù)河燈隨波逐流，一眼望去，只看到無盡的光點朝拜、拱衛(wèi)著河面上的假月亮。

        舒愫也挑了一盞兔子燈。

        他不顧弄濕衣袍，走到水中，彎著腰伸直手臂，努力將船燈推出更遠。月亮倒影在水中，亮晶晶地晃著，他“望”著普通的兔子燈隨水波漂遠，水太冷，他追了幾步，最終還是撩起濕漉漉的袍子，又坐到石頭上，抱膝發(fā)呆。

        系統(tǒng)給他擦濕漉漉的腳，簡世鳶這才發(fā)現(xiàn)舒愫沒穿鞋。

        世家公子們克己守禮，不穿鞋即是失禮，作為最守禮的舒氏子弟，以前的舒愫幾乎不會裸露手、臉、頸之外的肌膚。

        他真的變了。

        用靈力烘干了舒愫的衣袍，系統(tǒng)半跪著哄舒愫說話。

        舒愫坐在石頭上，怔怔的，系統(tǒng)說幾句、問幾句，舒愫才會回答個一句半句，他回答時也不看系統(tǒng)，就輕輕淡淡地敷衍。

        系統(tǒng)已經(jīng)習慣了他的冷淡，自顧自地買了一堆竹條給他編河燈。

        “編只鶴好不好？”

        “你想試一試？還挺好玩的。”

        “那盞燈好漂亮，你喜歡嗎？我也給你編一只？”

        舒愫不回答，他“望”著河面上無數(shù)盞漂蕩的河燈，衣裳空蕩蕩的，他瘦了很多。

        系統(tǒng)編好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鶴河燈，為它糊上一層泛青色的油紙，最后的環(huán)節(jié)是給河燈題字，系統(tǒng)抬頭看舒愫，低聲細氣地哄：

        “題首詩吧？”

        舒愫既擅曲藝又通辭賦，三步成詞五步為詩，寫詩對于他來說就像喝水一樣簡單，系統(tǒng)此舉不乏討好之意。

        舒愫纏著厚厚的絹帶，俯視系統(tǒng)。

        它半跪在地上，手里還捧著一盞燈，正忐忑地望著他。

        舒愫心中無波無瀾，他靜了好一會兒才嘆一口氣，接過了系統(tǒng)遞來的筆。

        系統(tǒng)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砰砰有力，它以為舒愫會振作起來。

        緊緊盯著舒愫的臉，嘴角不由地上揚。

        簡世鳶發(fā)現(xiàn)舒愫的手在顫抖，捏著筆桿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提著筆，像僵住了，一下一下緩慢地呼吸。

        簡世鳶仔細觀察他的神色，好幾次舒愫都想放棄，但察覺到系統(tǒng)炙熱的視線，舒愫似不忍，只得更用力地握緊筆桿，僵持著。

        也不知過去多久，簡世鳶逛了一圈回來，系統(tǒng)眼中還是干干凈凈的、澎湃的、熾熱的期望。

        它不會因舒愫的停頓而質(zhì)疑他，如同癡愚的仆從，從身至心都保持著虔誠純粹的信賴。

        法則金鏈等煩了。

        簡世鳶等累了。

        身旁的人走了又來，連河燈都厭煩了，最近的一盞也快漂出視線。

        舒愫終于動了動指頭。

        系統(tǒng)的心隨之而動，它揚起笑期待著，而舒愫卻深深地埋下頭，將筆橫著遞給它。

        簡世鳶聽到舒愫說：“我寫不出了。”

        才華橫溢，無所不能的舒愫認輸了。

        瀟灑倜儻，風光霽月一齊崩碎。

        似晴天霹靂，系統(tǒng)表情一瞬僵滯，它不敢質(zhì)問，更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滿，它朝著舒愫伸出手，想觸及舒愫的手背卻遲疑。

        它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舒愫別過臉，纏在眼周的絹帶飄蕩，輕若柳絮，夾雜著絲縷黑發(fā)。

        他落魄，又如此孤獨。

        系統(tǒng)無力地深呼吸，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我教你做河燈？”

        舒愫這次沒有猶豫，他背過身，仍由夜風吹動他的長發(fā)。

        聲音也冷泠泠的，“物寶，我瞎了，我是個廢人，不用為我費心思，不值得。”

        系統(tǒng)捂著臉，用力揉眉心，它表情扭曲，五官擰作一團，明明如此痛苦卻沒發(fā)出一點聲響。

        它無聲地大口呼吸，痛到極限就麻木了。

        “很簡單的，我教你。”

        它的聲音強勢，帶著無法抗拒的命令感。

        舒愫沒有情緒波動，他伸出兩只手，認命般等待。

        系統(tǒng)手把手教他，帶著他做最簡單的蓮花燈。

        舒愫動作很慢，宛若傀儡被系統(tǒng)牽著動，他磕磕碰碰，每一根竹條都要仔仔細細地摸一遍，而系統(tǒng)從身后環(huán)抱著他，他依靠著它的胸膛。

        終于，他們做了一盞蓮花燈。

        系統(tǒng)很高興，抱著他低頭哄，“我去點蠟燭？”

        舒愫臉上沒有任何喜悲，他捧著河燈，聲調(diào)不變，泠泠道：“丟了吧，萬一漂不起來？”

        系統(tǒng)臉上的興奮徹底凍住。

        簡世鳶突然懂了舒愫為何拋棄剛種下的桃樹、剛煮熟的湯面。

        桃樹可能枯萎，也許一輩子都不開花。

        湯面可能難吃。

        它們的結(jié)果可能不盡如人意。

        舒愫不想再面對糟糕的結(jié)局，他選擇逃離，在觸及成果前就先放棄。

        只要他足夠狠心，先一步拋棄它們，他就不會傷心。

        簡世鳶長嘆息，道：“真殘忍。”

        法則金鏈疑惑地“嗯？”

        簡世鳶不解釋。

        夜風吹得他心涼，簡世鳶抓了縷長發(fā)繞著食指卷著玩。

        而系統(tǒng)垂著腦袋，湊在舒愫脖頸處，呼吸暖洋洋的，它埋在舒愫肩膀上，說：“好。”

        月華寂冷。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有人高聲喊：“水里漂著一個人！快來！”

        越來越多的人跑過去，有人出主意撈人，有人脫鞋跳水去抓，有的看熱鬧。

        更多聲音傳來——

        “還活著！”

        “快去請大夫！”

        “誰舍件衣裳，他衣袍泡爛了！”

        簡世鳶注意到系統(tǒng)猛地抬起頭，目光炯炯望著人群聚集的地方，它更用力地抱緊舒愫的腰，似乎想牢牢困住舒愫，阻止他去看熱鬧。

        從它的肢體動作，簡世鳶猜出落水真的是場意外，這不是系統(tǒng)安排的、為討舒愫歡心的個人秀。

        它抗拒舒愫的離開，它不敢讓舒愫靠近。

        而舒愫，在聽到喊聲時就丟下了手里的河燈。

        不管系統(tǒng)抱得多緊，他只說一句“松手”，系統(tǒng)心中千不愿萬不愿，也必須松開手。

        看著舒愫踉踉蹌蹌朝著人群聚集的地方走，系統(tǒng)徹底慌了，它心中隱約有不好的預(yù)感，它不敢去追，舒愫做出的決定無人能改，為緩解心中的慌亂，它撿起那盞蓮花燈。

        它盯著舒愫的背影，一不小心，手下沒控制力度，蓮花燈就被它捏碎了。

        美好的總是易碎。

        沒有誰能阻擋既定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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