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畫扇 煩請題詩畫扇。
陸齊光掀瞼, 打量面前眼神閃爍的賀松。
還說什么不情之請,擺明了就沒給她拒絕的余地嘛。
陸齊光倒是不吝做這代牽紅繩的冰人。只不過,她對賀松橫看豎看,總覺得他與冰清玉潔的長姐擺在一道, 哪里不大相配。
“倒也并非不行。”她眨了眨雙眸, 思量一番, 拖長了音道, “不過……”
“不過什么?”賀松急不可耐,“小姑奶奶, 有什么條件你隨便提!
大抵是同賀松說得多了,陸齊光撲哧一笑,順嘴占了便宜:“省試將至, 不求我的乖孫兒奪得會元,至少得是個貢士。不然,將你介紹給我長姐,我可嫌丟人!
賀松原先還當陸齊光要提什么苛刻要求,神經正緊繃著,一聽與科舉有關,頓時松懈下來。
他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莫教人面相思老, 猶嘆當年不嫁春——這等詩句我都寫得出來,科舉又有何難。只惜秋風無情,把我新寫的手稿卷走了, 后頭還沒寫呢!
陸齊光了然:原是新寫的, 難怪不曾在先前的書稿里看見過。
她知道賀松并非只會寫詩, 嘴上卻不依不饒:“詩賦與策論大有不同,你這話可別說得太滿!
“一點兒也不滿!辟R松信誓旦旦,“不奪個會元、再考個狀元, 自然也配不上慧公主。”
提到狀元,陸齊光的神色閃過剎那的不自然。
雖然賀松確實才華橫溢,但上一世的狀元確實是居正卿。這兩人是同屆考生,還心有靈犀似地寫過相同的詩,此間謎團尚未解開,她也不知這一世的狀元花落誰家。
不過,按照賀松的才華與本事,通過省試、成為貢士總歸是沒問題的。
陸齊光拍了拍賀松的肩膀,鼓勵道:“大丈夫言出必行,我靜候佳音。”
她盤算好了:上京城歷來前往酒樓茶座聽科舉放榜的風俗,待放榜那日,她就約上牧懷之、陸玉英與賀松三人,一同到上京城內最好的酒樓聽榜,順勢將賀松介紹給陸玉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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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賀松分別后,陸齊光沒有立刻返回公主府,而是前往了城北的學文館。
學文館是舉子們進京趕考時的寓居之所,包括賀松在內的所有舉子應當都暫住在那里——言下之意是,身為這屆舉子之一的居正卿,也會出現在那兒。
趕往學文館的這一路上,陸齊光的心跳得很快。
上一世,她被居正卿毀容挖眼,哪怕如今重生,也時常因夢魘而重回當日的痛苦之中;貞浧疬@段經歷時,除了欲將居正卿碎尸萬段的恨意,恐懼也如影隨形。
若說晁鴻禎是利欲熏心的盜賊,那居正卿就是道貌岸然的禽獸——禽獸遠比盜賊更加危險。而她現在正在做的事,就是孤身一人追尋禽獸的下落。
為了緩解這股緊張,陸齊光甚至在途徑朱雀街時,隨意買了一把素面折扇。
可當馬車在學文館附近停住時,她的掌心仍在本能地冒汗。
她走下馬車,邁出的第一步就有些發軟,仿佛踏在一團無法承重的棉花上,險些跌倒下去,幸虧被公主府的車夫及時攙了一把。
面對車夫的關切,陸齊光只是揮揮手,示意車夫將馬車駕往稍遠的街口。
應當沒事的。她寬慰自己。光天化日,居正卿應當不敢胡來。
陸齊光整頓精神,抬首打量起面前的學文館。
說是館,倒不如說是宅——她率先看到的,便是圍在四周的黑瓦與紅墻,一間間木屋的尖頂鱗次櫛比地冒出墻外,隱隱約約的攀談聲與讀書聲正自內傳來。
一看便知,這學文館是由許多間小宅組成的大宅院子。
學文館的大門敞開著。陸齊光向內投去一眼,發現正對著門的是一片開闊的庭院,木屋與木屋之間排列得很擠,左鄰右舍密不可分。
她走到大門邊,悄悄向內探頭,視線逡巡一圈,沒看見居正卿的身影。
興許居正卿此刻不在學文館內,陸齊光有些猶豫,是否要入內和人打聽打聽他的情況。
一道溫潤的男聲自身后傳來。
“小娘子是要尋人?”
陸齊光如遭雷擊,頓時僵在原地。
無需回頭,她就知道——說話之人正是居正卿!
她曾設想過無數次與居正卿重逢的場景,也預料到對他的恐懼在所難免。
可她完全沒想到,自己竟被萬狀的驚恐吞沒,好似被一雙手扼住喉嚨,連如今完好無損的雙眸都不受控制地涌出淚水。
咸澀的淚水滾上嘴唇,陸齊光的心緒難以平靜。
她本能地想逃。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縮。
“小娘子……不要緊吧?”身后的聲音有些遲疑。
陸齊光蜷曲手指,死死掐住掌心,在手中印出極深的紅痕,用巨大而尖銳的疼痛刺激神經,才終于穩下心緒、讓身體恢復了些許力氣。
她慢慢地轉身,梨花帶雨地對上了那雙極具標志性的柳葉眼。
“不要緊……”陸齊光的話音仍在打顫,襯著一張梨花帶雨的面容,顯得愈發楚楚可憐,“我、我只是,有些頭暈……”
看見陸齊光的面龐時,居正卿明顯地恍惚了一剎。
陸齊光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居正卿注視她的目光,與上一世如出一轍——始于皮囊、流于表面、終于病態,他又一次拜倒在這張冰肌玉骨的芙蓉面下,成了陸齊光的裙下之臣。
“近日天涼,小娘子切莫害上風寒!本诱湮⑽⒁恍,溫儒道,“此去不遠便是醫館,可要在下陪小娘子同去?”
他慣是如此親和,用溫柔的假面來誘惑她。
可這一世,陸齊光不會再受騙。
慢慢地,她從方才那種恐懼中脫了身,逐漸鎮定下來。
陸齊光深諳美貌是自己的武器,伸出蔥指,向學文館外的一棵樹輕輕一點,聲音柔軟:“不敢勞煩小郎君,我找個地方靠一靠、歇一下便好。”
未等居正卿回答,她便徐徐挪步,向那棵樹走去。
不出陸齊光所料,居正卿果然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與她隔著一些距離,同時立于樹下。
居正卿音聲含笑:“不算勞煩。”
陸齊光眨眨眼,睫羽垂長,伸手拂了拂淚,露出一個羞怯的微笑:“小郎君可是趕考的舉子?若是耽誤小郎君溫書應試,就當真是我的不是了。”
提到應試,居正卿的眉宇不著痕跡地抬了抬。
只一瞬,他便恢復如初,巧言令色道:“在下確為舉子,但修習者應先修心,照料小娘子本也是在下力所能及之事。況且小娘子弱柳扶風,任是誰都放心不下!
說話間,居正卿的視線在陸齊光面龐游走,緊緊鎖定在她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上。
陸齊光被他盯得心間發冷,下意識抬手撫了撫心口,指尖卻無意間觸到什么堅硬的物件。
是她先前購置、收入懷中的素面折扇。
她忽然來了主意:既然居正卿上一世送給她的詩,與賀松這一世送給她的詩相同,那只要讓居正卿再為她作一首,不就能看出二人的情況了?
陸齊光當機立斷,作出一副好奇而欽慕的模樣,驚嘆道:“原來小郎君當真是舉子!”
“我常聽阿耶說,科舉難如登天,凡通過者,是為常人之所不能為。料想小郎君,也應當是驚才絕艷之人吧?”
居正卿微微一笑:“小娘子言重了,不過十年寒窗、略知一二罷了!
陸齊光輕輕搖了搖頭:“平日里,我愛讀詩賦,對如小郎君這般學富五車的人也很是欽佩!
她取出那把素面折扇,雙手遞給居正卿,雙眸垂下,瞧著很是柔順溫良。
“這是我今日采買時相中的一把素面折扇!彼咔拥,“若是小郎君方便的話,可否為我在這扇上題詩一首呢?”
居正卿聞言,面龐閃過驚訝之色。
面對陸齊光遞來的折扇,他只是動了動手指,卻并沒有立刻接過,似乎在猶豫、衡量著什么:“敢問小娘子芳名?”
陸齊光早就料到居正卿會打聽她的身份。
“小郎君喚我二娘便好!彼拖骂^,目光閃爍,宛如一只含羞的小鹿,“上京城內的旁人,大多是喚我長樂。”
一聽“長樂”二字,居正卿眉峰一揚,像是遇見了什么福至心靈的喜事。
“在下居正卿,見過公主殿下!彼晕唇幽钦凵,恭敬而穩妥地下拜,話語也越發溫柔,“素聞長樂殿下月貌花容,如今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陸齊光伸臂,虛虛地攙了居正卿一把,有些局促:“小郎君不必如此多禮,倒顯得生分了!
居正卿被她扶起,這才鄭重其事地接過了她手中的扇子。
“若是長樂殿下所托,居某定然沒有推辭的道理!彼x正言辭道,“只是題詩畫扇多要時間。待到放榜日那時,我再將題好的折扇親自送到長樂殿下府中可好?”
陸齊光心下暗想此人狡猾,竟然拿時間和省試來當借口,卻也不好當真逼著居正卿現在就給她將折扇題好,只好輕輕點了點頭。
她眨了眨眼,柔善道:“一言為定!
。
接下陸齊光畫扇的應請后,居正卿沒再對陸齊光過多糾纏,只寒暄一番,便禮貌作別。
陸齊光看著居正卿走入學文館,已完全冷靜下來。
她一盤算才發現,“居正卿送折扇”與“約上三人聽榜”這兩件事,竟又在不知不覺中撞在了一起,簡直就好像是冥冥之中存在著什么牽引,將賀松與居正卿拉向彼此。
可惜,陸齊光暫時沒有更多的線索和頭緒,便決定一面派人向學文館內的其他學子打聽居正卿,一面靜候省試放榜之日。
她離開樹下,正準備走向街頭、乘馬車回公主府,卻被學文館對面一道眼熟的身影吸引了注意。
雪衫,玄靴,墨發高束,凜冽如竹。
是牧懷之!
陸齊光一向牧懷之的方向投去視線,立刻就對上一雙沉靜的眼眸。
她沒由來地有些心虛:怎么感覺,他好像不大高興……
難不成,方才她與居正卿打交道的所有經過,都被牧懷之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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