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枷鎖被徹底切斷一般，面前的這座雕像忽然從正中央開始龜裂，而飛濺出的并非巖石的殘屑，而是如海潮一般源源不斷的奧術洪流。

　　緊接著，整個王座，整個石階，每個碩大而沉重無比的棺槨都開始出現裂紋，仿佛一切虛妄的幻覺將要被分解一般，三人站在漩渦的中央，而四周，只有崩壞，方才那個羅茲納爾家族成員的尸首，此時如同被這方世界拋棄一般墜入深淵。

　　“這是……什么。”

　　在無盡的震顫中，卡爾茫然地抬頭，而四周的墻壁、天頂剝落之后，展現在他眼前的，竟是一片浩瀚無垠的星空，三人懸浮其上，費倫卻已在腳下。

　　而三人的正前方，也有一座懸空豎立的黑色方碑，方碑尖端，一卷書冊，正被一頁、一頁永無止境地翻動著。

　　“是幻境嗎？”

　　卡爾回過頭，可莉莉安與雷納的雙眼中同樣充滿惶惑，這番景象顯然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范疇。

　　但很快，在這方如同幻境的世界里，他們看到了另外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漆黑的側影，從另一個方向步伐堅定地靠近方碑，唯一能判斷他身份的，便是那雙從兜帽中延伸出來的精靈的長耳——同樣，也是漆黑色。



　　“怎么跟上來了？”

　　那道黑色的身影并未轉頭，卻仿佛已經感知到了卡爾三人的到來，沒什么情緒地向著空處問道。

　　但這個聲音，又讓卡爾的神經瞬間緊繃。

　　“賈什？！”

　　被卡爾叫住名字，對方也自然地停下了腳步。

　　他轉過身子，雙手放在兜帽上，緩緩將那最后的偽裝揭下。

　　“是啊，但也不是。”

　　他的語氣依舊從容不迫，從容不迫地將一部分真相展現給卡爾。

　　此刻，賈拉索的容貌已完全與人類毫不相干，他的皮膚是如同拋光黑曜石一般的色彩，雙眼是充滿殺意的猩紅色，而他的頭發，則是閃耀的銀白。

　　只有純粹的墮落生物才能有如此容顏，而再看他的雙耳，那么答案就已經昭然若揭。



　　“你是卓爾！地底的墮落住民，被稱作黑暗精靈的東西！”雷納幾乎毫不猶豫地抽出了他的武器，甚至卡爾與莉莉安這次沒有來得及阻攔。

　　雷納踏在星空之上，卻又仿佛如履平地，他與賈什之間仿佛相隔萬里，卻又轉瞬即至。

　　他靈巧的身形以極快的速度逼近“賈什”，后者，則同樣從腰間抽出刺劍，極其輕松地一個橫檔，便化解了雷納凌厲致命的攻勢。

　　“賈什”的聲音在雷納耳邊響起：“雷納·無燼。如果我還是十年前的自己，你如今應該與那個羅茲納爾的蠹蟲一樣消失在世界上了。但如今，殺了你這件事本身，并不能給我帶來什么價值。”

　　他靈巧而寫意地規避著雷納源源不斷的進攻，同時與他對話。

　　“你以為你能夠追尋你所謂的正義與自由，但你能夠在深水城活到現在，唯一的原因卻只有一個，那就是你永遠不原意承認的——你的姓氏，你的家族，你不愿意稱之為父親的父親，達格特·無燼而已。”

　　“賈什”淡然著說道，一詞一句卻讓雷納更加瘋狂。

　　“你以為你比你的父親高尚許多？你以為你比你的父親有更強的能力還是更偉大的抱負？”他搖著頭，忽然只伸一只手直接握住了雷納的雙劍，“不是的。你不清楚你的父親究竟為人民、為劍灣做了什么，而你，只會幼稚地在自己的幻想里進行扮家家的游戲……如果我沒猜錯，恐怕當初你父親所謂‘貪污公款’的事情，也是你檢舉給領主聯盟的吧？”

　　“你給我閉嘴！”

　　雷納此時已然完全失去理智，見雙劍無法抽出，便干脆直接松手，然后對著“賈什”的胸口一腳踢出。



　　但這擊，“賈什”甚至只是微微側身，便閃到一旁。

　　“你可以抱著你的幻夢老死，如果深水城永遠有人愿意收留你的話……哦，我希望你別忘了，之所以有人愿意收留你，同樣不是因為你的能力，而是因為你有一個身份是無冬城護國公的父親。”

　　說完，“賈什”便將雷納的雙劍直接丟棄在這星空之間，繼續走向那個方尖碑。

　　盡管不明白他的目的，但這一舉一動，讓卡爾本能地感到了危險，他朝著賈什咆哮著：“賈什！你要干什么？”

　　對方有些不耐煩地又一次停下了腳步，他看著卡爾：“恩……我想我還是重新介紹一下自己吧。我的名字是，賈拉索·班瑞。至于賈什……你們應該不介意一個身份敏感的人在與不信任的家伙交往時使用假名吧？”

　　“賈拉索？”

　　“賈拉索！”

　　如果說卡爾對這個名字仍帶著疑惑的話，莉莉安則是已經驚呼出聲。

　　“你是在幾年前大肆宣揚自己是千帆之城——路斯坎秘密領主的賈拉索·班瑞？！”

　　“我喜歡你的博學，小姑娘。”賈什……或者說賈拉索這次相當滿意地點了點頭，“但這已經變成了事實，而不是傳言。我與我的卓爾同胞們為路斯坎，這座原本已經無法無天的城市……或者說海盜黑灣帶來了新的秩序和規則。這座混亂無比的城市在卓爾的統治下過得很好。”



　　“不要讓他得逞！無論他想做什么！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莉莉安有些語無倫次。她握緊法杖開始念誦咒語構筑公式，卻發現在這片星空之中，魔法仿佛聽不見她的呼喚，沒有絲毫波動。

　　“你的評價讓我很心寒。你們對卓爾的刻板印象和愚蠢的歧視就是我來此的原因，難道我的目的不高尚嗎？”賈拉索將目光轉向卡爾，“你覺得呢？我想我們更可能是一路人？為龍族和人類帶來新的可能？就像卓爾那樣？”

　　卡爾對黑暗精靈了解不深，但他非常認真地在思考賈拉索的提議。

　　同樣是被所謂的秩序文明歧視，同樣是在各自的社群中充斥著混亂。色彩龍與黑暗精靈，的確有著這樣那樣的相似之處。

　　“當初找你，我依舊相信自己的判斷。退一萬步，哪怕你對我的做法有什么誤解，我也不希望，我會和你成為徹底的對立面。”賈拉索換了一副堅定無比的口吻，“不要質疑地表之上，每一個卓爾的決心。”

　　“那你告訴我，那個方尖碑，那本書，是什么。”

　　“這個啊……”賈拉索語氣漸漸輕松，“這個啊，它叫做《禁忌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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