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淡淡的看著蕭易如臣子一般對他跪拜行禮，然后邊臨摹桌上擺放著宣紙上的字跡，邊和蕭易說話。

        “起來吧！”洛輕銘的聲音剛剛好，威嚴又不失親和。

        蕭易看洛輕銘略帶沉悶的態度，心里隱隱覺得會有事情發生。

        “謝陛下。”蕭易聽了這話，直直起身，走到了洛輕銘身側。

        除了剛開始的那一眼以外，洛輕銘再沒看過蕭易，而是專心致志地模仿著字跡。

        蕭易不好出聲，便在一旁候著。

        “你看這字如何？”洛輕銘描完，詢問蕭易。

        蕭易定睛一看，筆鋒凌厲，看著似是得過名師指導，比起洛輕銘來說，還是差些火候。

        “臣瞧著像是個少爺寫的，少年意氣缺了些安穩自持。”摸不清洛輕銘想些什么，他謹慎發言，生怕說的不如意，給自己找麻煩。

        洛輕銘點了點頭，緊接著拿起自己臨摹的那張問道：“可有幾分相像？”

        “回陛下，至少有八分相似。”若不是見了洛輕銘親自臨摹，他會以為那就是洛輕銘寫的，哪里會知道只是模仿。

        洛輕銘聽了這回答十分滿意。

        “這是遠在苦寒之地的皇侄前些日子抄撰的禮法。”洛輕銘出言點醒蕭易。

        “原來是小郡王，恕微臣失禮。”蕭易心里一驚，思索著怎么回話才算合宜。

        早些年先帝薨逝，這位皇子帶兵謀反，當今陛下以鎮壓之名與其一戰，最后大勝而歸，隨后將這位戰敗的皇侄送去極為苦寒之地鎮守江山，明抬暗貶，偏偏說不得任何。

        讓他沒想到的是，洛輕銘居然如此精算，相隔甚遠都能拿到近日的手作，實在是手段高明。

        洛輕銘的目的不難猜測，怕只怕洛輕銘用這事試探自己，可不能輕易回答。

        “無妨，他本就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將，所以朕讓他守門去了。”洛輕銘倒是毫不在意，手下敗將而已，他還是有辦法治的。

        此番同蕭易說這事，是想探探蕭易的底。

        因為他始終覺得蕭易此時效忠他，并不是為了他們之間的交情，更像是其他的。

        “陛下英明。”自從蕭易進門，洛輕銘對他公事公辦的態度，蕭易也開始公事公辦。

        這下洛輕銘反而自討沒趣了。

        “你沒什么想說的？”洛輕銘挑了挑眉，言語間有些說不出來的別扭。

        他總不能說他不希望和蕭易疏離吧！坐上這個位置就應該清楚什么是孤家寡人，人聚人散，再平常不過。

        “臣愚鈍，不甚理解，求陛下明示。”蕭易進退兩難，和洛輕銘幾年的兄弟情不假，可他輪回只為了阿酒，只能為了阿酒。

        只聽得洛輕銘嘆了口氣道：“罷了，剩下的事叫王讒去辦吧！”

        “那臣去知會王侍衛。”蕭易得了口令，向后退了一步，已經做了跪安的準備。

        “何時輪到你去傳話？進寶去即可。”洛輕銘揮了揮手示意蕭易上前。

        蕭易聽令往前走了幾步。

        “陳蘇葉如何？”洛輕銘壓低聲音問。

        “過了考核，等著陛下吩咐。”蕭易無時無刻都在思考洛輕銘問這話的意義是什么，因此看上去有些恍惚。

        “不過狀態欠佳，似乎是考核時傷了身。”蕭易又補充了一句。

        這句話算是說到了問題的根本上，洛輕銘想聽的也是這些。

        畢竟在飯堂鬧了那么大的動靜，這會子裝什么都不知道，未免過于刻意。

        蕭易和洛輕銘同時想到了這點，卻都默契的閉口不談。

        “祭天大典在即，可不能在這般無能下去。”洛輕銘沒有明說，但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陳蘇葉該回去了。

        蕭易當然清楚洛輕銘的意思，可眼下放陳蘇葉回去，和推她去送死，沒什么區別。

        “陛下，陳答應此時回去怕是不妥。”蕭易趕忙進言道。

        “你應該明白，若是她不回去，損失很大。”洛輕銘反著提醒蕭易。

        他不可能和蕭易坦白柳瑩拿羊皮卷保陳蘇葉，但他看蕭易的態度，心里有些不悅。

        蕭易對他來說是可用的一個盾，也是朋友，拋開朋友不談，蕭易對他還有用處。

        不能因為陳蘇葉的介入，使二人產生嫌隙。

        但蕭易無條件的保護陳蘇葉，確實讓他有了懷疑。

        “陳答應舊傷未愈，臣只怕留了把柄給其他人，尤其是櫻貴嬪，她與陳答應是至交好友，真鬧起來不好收場。”關鍵時刻蕭易沒辦法的搬出了柳瑩。

        卻沒想到出乎意料的好用，洛輕銘的表情明顯緩和了不少。

        “你盡快為她調理，順便去傳消息，朕明兒去看她。”聽蕭易提到柳瑩，洛輕銘總算是從剛才的情緒中走了出來。

        他覺得蕭易說的不無道理。

        去看陳蘇葉是假，探虛實才是真，他不信陳蘇葉能做到如此程度，能騙過寒刃和蕭易為她做事。

        不過究竟如何還得親自察看。

        蕭易得了命令，再次發出想離開的請求。

        可洛輕銘還是沒放人，并且問了個讓蕭易十分驚詫的問題。

        “你是不是喜歡陳蘇葉？”洛輕銘問完，自己也覺著奇怪。

        他怎么會問這種蠢問題？這不是讓蕭易笑話嗎？

        蕭易沒有回答，反應過來之后笑了幾聲，隨即認真回答。

        “臣與陳答應只有兄妹之誼，之所以勸慰陛下是想陛下顧全大局，凡事小心為上。”蕭易低著頭，沒有看見洛輕銘的表情。

        許是剛才那番話和那聲笑讓洛輕銘覺得輕松了些，他的表情有所緩和。

        “你是鐵了心要占朕的便宜了？”洛輕銘調侃蕭易，算是為剛才的沖動找個理由。

        “臣不敢。”蕭易適時的給了洛輕銘臺階。

        二人淺談了幾句，像是回到最初相識的時光。

        蕭易又向洛輕銘告辭，這次洛輕銘沒有攔他。

        卻在蕭易推到門邊之時說了句：“朕不想你也離開。”

        蕭易收住腳步沒有轉身的回道：“答應陛下的事，臣不會食言，臣告退。”

        說完這話大步走出殿門。

        洛輕銘沒有攔他。

        蕭易走的坦蕩，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對洛輕銘完全沒有虧欠。

        要說真有虧欠，那也是對陳蘇葉。

        回了藥廬后，用鴿子給陳蘇葉傳了信。

        蕭易的腳步聲逐漸消失，洛輕銘微微嘆了口氣。

        聲音輕的，他自己完全沒有察覺到。

        剛才那一瞬間，他想起很多事情。

        他想到早些年前，自己被大皇兄派的殺手打得奄奄一息被蕭易救了，他想到程素衣決絕的走出宮門，他擔心蕭易和他們一樣，最后離他而去。

        蕭易算是為數不多還站在他身邊的人了。

        他不愿意同蕭易走到決裂的那一步，還僅僅是因為一個女人。

        想到這里他想起了陳蘇葉。

        陳蘇葉對他而言沒什么用，但卻是屬于他的東西，這宮里的女人都是，哪怕他不喜歡，也不能屬于別人。

        又是微微一聲嘆息。

        連程素衣都不知道蕭易的存在，偏偏這個陳蘇葉和蕭易的關系親密，

        世事還真是無常啊！洛輕銘收起臨摹的字帖，回了榻上休息。

        陳蘇葉可沒這般幸運了，在睡夢中也不得安生，噩夢連連。

        不是柳瑩就是那兩個被她殺死的獵物，甚至還有洛輕銘。

        他們一個個面目猙獰的找陳蘇葉賠命，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或是分別撕扯她的身體，最后將她拼成一個怪物，丟進了滾燙的油鍋。

        “啊——”陳蘇葉一聲慘叫，從榻上驚醒，差點滾了下來。

        她趕忙摸了摸自己的臉和手腳，檢查自己有沒有受傷。

        還好是個夢。

        陳蘇葉驚魂未定，緩了幾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準備喝點水醒醒神。

        剛下了榻，發現鴿子站在窗邊，看見陳蘇葉后咕咕的叫了兩聲。

        陳蘇葉趕忙從鴿子上取下信件。

        打開一看發現是蕭易傳的急信，可能是沒想到陳蘇葉早早睡下，所以并沒親自通知，而是傳了信。

        陳蘇葉此時突然慶幸自己夢魘這事，不然一覺睡到天亮，第二天早上洛輕銘到了自己毫無準備才是真的完蛋。

        她仔仔細細地看完了信，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洛輕銘這狗男人準備讓她回去大殺四方，可蕭易和她自己都認為此時不是回去的好時機。

        但眼下沒有更好的時機了，若是現在不回去，祭天大典之前也必須回去。

        可她如今還病著呢！怎么回去？回去干嘛？送死嗎？

        洛輕銘就算給她時間，也不會寬限多久，陳蘇葉要是不能盡快克服這個問題，苦的還是她自己。

        “x的，就不能好好的。”陳蘇葉在心里罵了一句，然后翻起了古籍。

        她不信古代人完全沒有解決辦法。

        陳蘇葉這一看，直接熬了個通宵。

        好在并不是完全沒有收獲，陳蘇葉還是找到了些許苗頭，雖然暫時沒發現解決辦法，但也沒白忙活。

        她伸了個懶腰，絲毫不覺得疲憊，反而起身給自己倒點水，準備洗漱過后接著研習。

        卻沒想到洛輕銘不合時宜的到了。

        “奴才參見陛下。”陳蘇葉當然察覺到洛輕銘的存在，她趕緊跪拜行禮。

        洛輕銘沒有進門，在門口夸了一句：“身手倒是好了些。”

        他不進門的原因是之前的一地狼狽讓他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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