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呆所有人。

        招凝蹲下身,  伸手虛按在柴進(jìn)身上。

        秦恪淵走進(jìn)，眾人轉(zhuǎn)眸下意識地“師叔”“師兄”“首座”喊了幾聲。

        他問招凝，“他什么情況？”

        招凝說道,  “他身中極火之毒和極寒之毒,  二者相克，讓他體內(nèi)經(jīng)絡(luò)完全崩碎，再加上他的金丹詭異，似是用狂暴妖獸的妖丹凝結(jié)而成,  這股狂暴之力沒有洗練，如今被兩種相克之毒勾起,  正在破壞他的肉身,  再過一段時(shí)間,  三者就會沖入金丹之中,  怕是會金丹碎了。”

        “這是怎么回事？！”紀(jì)岫驚喊道,  “怎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

        秦恪淵微微皺眉，抬手，銀色的光華從他手中暈開,  散落在柴進(jìn)身上，招凝避讓開,  讓秦恪淵為柴進(jìn)壓制毒性。

        很快，柴進(jìn)眉間緊了緊,  手指也動了動,  嘴里的胡話更是多了,  “快來人，救救清霄宗弟子,  快,  該死的玉華宗。納……納命來！”

        他最后驚喊一聲,  猛然睜開眼。

        秦恪淵收回手，負(fù)后，他也不能完全治療好柴進(jìn)體內(nèi)的毒性，只能讓他的情況好轉(zhuǎn)，至少不會傷及性命與神魂。

        “柴師弟，你沒事吧？”洪杰問道。

        “柴進(jìn)，清霄宗發(fā)生了什么事？”紀(jì)岫緊跟著問道。

        其他人也汲汲皇皇地詢問。

        柴進(jìn)這才找回意識，看著周遭圍著的人群，更是一驚，嘴唇顫抖著，四面看了一圈，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洪師兄？！”洪杰點(diǎn)頭，他再轉(zhuǎn)向一旁，“艾師弟！”聽到一聲“誒”的應(yīng)聲，視線再轉(zhuǎn)，“紀(jì)岫！你也在！”

        紀(jì)岫在宗門與他就不怎么對付，“看來沒事了。”

        柴進(jìn)目光垂下，看見蹲在面前的招凝，“還有招凝你這個小丫頭。”

        一瞬間，柴進(jìn)眼眶中的淚水都滾了下來，“真的是你們，真的是……”

        紀(jì)岫被他這情緒波動給驚道了，“你哭什么？宗門到底出什么事了，快跟我們說？！”

        柴進(jìn)粗魯?shù)啬�了一把眼淚，“還不是因?yàn)槟悄А�…”他邊說話邊抬頭，便看見正前方垂眸看他的秦恪淵。

        他一瞬間卡住聲音，神色抖動，眼里竟閃過懼怕與恨。

        紀(jì)岫皺眉，“你怎么回事。”

        卻聽他咬著牙喊了一聲，“魔頭！”

        這倒是讓眾人一驚。

        “柴進(jìn)！”洪杰呵了一聲，“你怎么稱呼首座的！”

        “柴師兄，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艾柏皺著眉。

        招凝站起身，退了半步，站在秦恪淵身邊，她仰眸看秦恪淵，似是有些擔(dān)心，但秦恪淵低眸，對上她的視線，卻是平靜的。

        柴進(jìn)吼道，“不是他殺了昆虛成千上萬修真者嗎？不是他將整個清霄宗血流成河嗎？”

        “你說什么屁話！”紀(jì)岫怒罵道，“那些家伙都被天魔侵入了識海，已經(jīng)魔化了！”

        柴進(jìn)沒有半點(diǎn)緩和，反而繼續(xù)吼道，“就算如此，若不是若不是他造成當(dāng)日之情況，清霄宗現(xiàn)在怎么可能被整個昆虛排斥，被玉華宗踩在腳下，甚至直接被玉華宗合并，將清霄宗所有弟子都扔入那蠻荒之地，自生自滅！”

        “什么？”眾人聽到他話，俱是驚訝，紀(jì)岫半跪著，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領(lǐng)，“你說清霄宗剩下的弟子怎么了？”

        瞧著他殺氣騰騰的模樣，其他人雖是震怒，但是還尚存理智，洪杰將紀(jì)岫拉開，斥了句，“紀(jì)岫，別胡鬧！”

        他問柴進(jìn)，“什么莽荒之地，這九州還有什么莽荒之地？”

        在這沖突中，柴進(jìn)終于稍稍冷靜了幾分，他呼吸急喘地說道，“還能是什么莽荒之地，都是那該死的玉華宗不知道從哪里找到的秘境。那秘境甚至都還不穩(wěn)定，隨時(shí)都有罡風(fēng)齏雷，還有實(shí)力極其強(qiáng)悍的變異妖獸和上古妖獸，他玉華宗就這么把我們清霄宗剩余所有的弟子扔進(jìn)去，不顧死活地給他們開荒，開荒得到的所有東西都上交給他們，然后繼續(xù)將人扔進(jìn)那莽荒之地，根本不給我們活路！”

        招凝在他話語中找到了一絲線索，莽荒之地？難道是……

        秦恪淵冷聲問了句，“這秘境在何處？”

        柴進(jìn)偏過頭，甚至不想理秦恪淵。

        紀(jì)岫氣急，上前就又要罵，是洪杰再次攔住，但話語也帶上了怒火，“柴進(jìn)，我們不知道你到底受到了什么蠱惑，為什么對首座帶著偏見。但你現(xiàn)在必須要把事情說清楚，回答首座的話，否則首座如何將弟子們都救出來？！”

        柴進(jìn)這才緩了緩，抬頭看秦恪淵，秦恪淵神色未變，想只是平靜地等待他的回答。

        卻不想柴進(jìn)哼了一聲，甩過頭，而后才說道，“我只知道在千韌山脈附近，那玉華宗該死的娘們不知道用什么，在千韌山脈中開啟了一處聞所未聞的秘境。具體在那，我不知道，我是被傳送出來的。那莽荒之地有很多遠(yuǎn)古的遺址，當(dāng)時(shí)，我們被妖獸潮包圍，走投無路，不得已才往遠(yuǎn)古遺址中跑，不小心觸動了遠(yuǎn)古傳送陣，卻只有我一個被傳送出來了。”

        “出來之后就遇上玄寒裂海鯨？”招凝問道。

        柴進(jìn)瞟了一眼，“出來后我就暈了，醒來就看到你們了。”

        招凝頓了片刻，瞬身到穿透，那小玄寒裂海鯨還在船下游走著，大抵是察覺到招凝的氣息，它腦袋探出來。

        “小家伙，能帶我們?nèi)フ业剿�的地方看一看嗎？�?

        小玄寒裂海鯨嚶嚶哼了兩聲，轉(zhuǎn)而一頭扎進(jìn)海里，身子一轉(zhuǎn)往另一個方向去。

        招凝回眸看了一眼秦恪淵，兩人瞬間消失在船上，在出現(xiàn)，已經(jīng)是在小玄寒裂海鯨的背上。

        小玄寒裂海鯨并沒有帶他們走多久，不出一炷香的時(shí)間就到了附近。

        招凝一驚，這里竟然是望仙死城附近，小玄寒裂海鯨在一處坍塌的邊緣游走了兩圈。

        “師叔，這些碎塊難道就是遠(yuǎn)古傳送陣。”

        秦恪淵一眼掃過，“單向傳送陣，一旦開啟就會立刻銷毀，只能傳送一人，應(yīng)該是緊急避險(xiǎn)所用。”

        “那宗門其他弟子……”

        “先去千韌山脈。”

        “好。”

        招凝應(yīng)了一聲，蹲身拍了拍小玄寒裂海鯨的腦袋道了聲謝，緊接著就和秦恪淵瞬間回到了靈舟上。

        “師兄，招凝，怎么樣，能再傳送回去嗎？”紀(jì)岫幾步上前。

        招凝搖了搖頭，“是單向的，且自毀了。”

        “該死。”紀(jì)岫低罵了一聲。

        秦恪淵說道，“你們先回昆虛，我直接去千韌山脈看看。”

        招凝說道，“師叔，我跟你一起，我可能有些線索。”

        秦恪淵看了她一眼，應(yīng)了一聲。

        紀(jì)岫等人也想跟去，但被秦恪淵阻止了，他囑咐道，“回去昆虛后，先低調(diào)觀察，等我們回來再說。”

        “是。”眾弟子躬身應(yīng)道，唯有柴進(jìn)嗤了一聲，“假惺惺。”

        眾弟子目光陡而逼視他，而秦恪淵卻好像沒有聽見，伸手挽住招凝腰身，瞬間破碎虛空而去。

        短距離的瞬身，招凝自是能跟上秦恪淵，但此地與千韌山脈足有上萬里路，除非元嬰破碎虛空穿越過去，否則即使瞬身也要耗費(fèi)數(shù)日時(shí)間。

        千韌山脈多是嶙峋巖崖，少有植被，在夜色之下更加顯得暗沉，此地有上古陣法限制，非元嬰不可逾越。

        秦恪淵挽著招凝站在千韌山脈高空之中，隱隱能看到整座山脈蒙著一層黑光。

        “師叔，這陣法是作何用的？”

        “傳聞是用來封禁遠(yuǎn)古地底火山，不過現(xiàn)在看來并非如此。”秦恪淵說道，“此地陣法應(yīng)該被打開過，確實(shí)有遠(yuǎn)古的氣息溢散出來。”

        他低頭看招凝，“你知道的線索是什么？”

        招凝抬手，掌心一枚僅剩半個的九州輪出現(xiàn)在手中。

        “禹余赦神令？”秦恪淵呢喃一聲。

        “師叔也稱它為禹余赦神令？”招凝疑道，“但是畢玲燕卻稱呼她為九州輪。當(dāng)年，我去天機(jī)宮給師叔設(shè)時(shí)空道標(biāo)，正巧畢玲燕直奔此物而來，本說是合作，卻在我打開窺天鏡幻境之中，暗中搶奪此物，被我斬了一半。但她提起合作時(shí)，卻說此物可以開啟一處洪荒之地，我?guī)追�以為她是說謊，如今看來莫不是真的？”

        她將半塊九州輪遞給秦恪淵，秦恪淵微微感知，法力注入其中，只看見其上眾生萬物古怪變化，似有虛空波動卻像是被什么阻隔著。

        他眉頭微皺，轉(zhuǎn)而一道劍光從神光氤氳中猛而射出，虛空一斬，那處波動好像落到了實(shí)處，只見下方黑光暈著的山脈隱隱出現(xiàn)一圈如九州輪上的紋路，隨著紋路旋轉(zhuǎn)，出現(xiàn)一處極不穩(wěn)定的黑洞。

        “師叔，是秘境入口。”

        秦恪淵摟身一動，須臾之間出現(xiàn)在黑洞之中。

        進(jìn)入其中，剎那視線開闊且光亮，卻見一處一望無際的草原，草地皆枯黃，地面散落著零星的枯骨和堆砌的高石，抬頭無日無月，卻自成天空，天空上有翼展三丈的金雕盤旋，高石上有足有千斤重的禿鷲岣嶁著長脖盯著，此為尋常，再往深處去，便能看見游走在草原上的巨獸，和半空中隨處可見的空間裂縫。

        這些巨獸極其敏銳，輕易就發(fā)現(xiàn)了境外來客，而秦恪淵帶著招凝不過是在高空上飛過，那些巨獸便直接后腳站立，嘶吼著用前爪夠天甚至是張開兇嘴利齒咬動。

        招凝不過淺淺一掃，其實(shí)力最高的堪比元嬰，最低的也抵上筑基了。

        而這些空間裂縫和靈霧森林極其相似，雷光繚繞在裂縫邊緣，外側(cè)刮著罡風(fēng)，但罡風(fēng)之烈遠(yuǎn)遠(yuǎn)超過靈霧森林，甚至連招凝被散碎的風(fēng)吹在身上都有些刺骨之感，且這空間裂縫里黑洞洞的，似無盡虛無，沒有自成空間。

        秦恪淵自進(jìn)入其中似乎就已經(jīng)感知到什么，受空間裂縫影響，不可直接破碎虛空穿越，只一路帶著招凝向某個方向飛去。

        即便這般，也飛了足有半個時(shí)辰，很快，招凝便聽見了打斗的聲音。

        一瞬而至，卻見一只如同小山般的妖獸正在攻擊一群修真者，這群修真者各個都是力竭模樣，狼狽至極，仿若下一刻就要支撐不下去了。

        “不！”修真者中有人凄厲驚喊一聲。

        招凝倏然瞬身至前方，清光打下，鋪在那妖獸腳下，將它足有兩丈寬的腳掌托起，在它腳下地面正躺著一重傷女修。

        清光凝實(shí)成鎖鏈，攀援繚繞在妖獸腿上，轉(zhuǎn)而衣袖一揮，將那妖獸整個身體都掀翻到十丈遠(yuǎn)處，這已經(jīng)是招凝隨手一擊的極限距離，此妖獸重量怕是有萬鈞。

        妖獸重重倒地，濺起煙塵四起，方圓數(shù)里的地面都跟著上下躍動了一番。

        就在這時(shí)，卻聽一聲驚喜喊道，“招凝？是你！”

        招凝聽著聲音些許熟悉，轉(zhuǎn)眸一看，卻見修真者人群中沖出一衣衫襤褸狼狽至極的男修，幾乎看不出模樣了。

        “招凝！”他雙手撩開眼前的長發(fā)，露出沙黃的臉，“是我，陳填。”

        “陳師兄？”招凝些許恍惚，陳填當(dāng)年一身整潔妥帖君子風(fēng)范，任何時(shí)候都沒有變過，卻不想這般狼狽了。

        招凝落在地上。

        陳填帶著一眾修真者涌了上來，“真的是你。”

        另幾人去將地上的女修扶起來，卻是招凝認(rèn)識的，“明珞師姐。”

        明珞已經(jīng)意識迷糊了。

        陳填說道，“太好了，招凝，你竟然已經(jīng)金丹境了，我們當(dāng)不上你師兄師姐了。”

        他身邊一人更是激動，“招凝師妹，啊不，沈師叔，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招凝尚未說話，卻聽又有一人驚喊，“那三相妖象又爬起來了，快，快跑！”

        但下一刻那小山般的三相妖象就直接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識。

        “沒事的，師叔在。”

        一群人些許疑惑，才隨著招凝抬眼，就見天空御空站著一人，身量高大，負(fù)手而立，黑發(fā)摻白，卻是中年模樣。

        但他們一瞬間就認(rèn)出來了，陳填下意識地喊，“首……秦首座。”

        可就在這時(shí)，人群不知道誰提了嘴，“什么首座，明明是魔頭。”

        招凝皺眉，凝目向這群人掃過，見他們神色中要么是冷漠，要么是躲閃，要么是恐懼，沒有半分看到秦恪淵的驚喜和振奮，甚至連曾經(jīng)在宗門中的尊敬都沒有了。

        陳填掩著幾分懼，向高處拱手躬身，“多謝首座。”

        好似高空的視線沒辦法細(xì)看出他們多變的神色，秦恪淵的聲音依舊平靜。

        “秘境中有多少我宗弟子在內(nèi)？除了你們可還有其他人？”

        些許沉默了幾個呼吸，仍舊是陳填回答道，“秉首座，入秘境的清霄宗弟子共有六十余人。除了我們，還有七個隊(duì)伍。”

        招凝頓了頓，“聽柴進(jìn)說，不是說，整個清霄宗的弟子都扔進(jìn)入秘境，為何只有六十余人。”

        陳填回答道，“自從幾十年前屠……那事之后，回清霄宗的弟子只有不到五百人了。后來絕大一部分自逐清霄宗，去了其他宗門，還剩下一些在玉華宗合并我清霄宗時(shí)，都拜了玉華宗，留下的，都是自愿留下的。”

        最后一句多少帶著幾分修飾，自愿留下來的少，大多是資質(zhì)不夠要求才被留下來的。

        招凝沉默些久，她抬頭看秦恪淵，秦恪淵只淡淡地回應(yīng)了聲，“我知道了。”便眺望這莽荒之地，好似在感知其他清霄宗隊(duì)伍。

        不一會兒，秦恪淵對招凝說道，“招凝，護(hù)著他們，我去另一處看看。”

        “好。”招凝應(yīng)了一聲。

        秦恪淵消失在天空中，這些弟子稍稍活躍了兩分。

        有人問，“沈師叔，你怎么跟著這個人來的。”

        又有人說，“沈師叔，你離這魔頭遠(yuǎn)一點(diǎn)……”

        那人話沒說完，就被招凝打斷，“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魔頭，當(dāng)年清霄宗四大宗門之首時(shí)，你們喊的是什么，忘記了？！”

        陳填少見招凝生氣，趕忙攔住，“招凝，你可能不知道，這秦恪淵……秦首座，借金丹大典和四大宗門挑戰(zhàn)大會，屠殺了昆虛成千上萬人。”

        招凝察覺出異常，“那些人，包括在內(nèi)的宗門弟子，識海都被天魔侵識，由內(nèi)向外魔化了，你們不知？”

        有人嘀咕，“知道啊。可是哪有可能全部被魔化了，都是大宗大家族弟子，只有些許散修入魔了吧。”

        招凝霍然看向他，那男修看起來精瘦，招凝隱隱在內(nèi)門見過。

        她心底波瀾四起，抬眸掃過所有弟子，發(fā)現(xiàn)他們的神色幾乎都是認(rèn)可的，掩在衣袖中的手猛然捏拳。

        大抵注意到招凝神色不對，陳填試圖轉(zhuǎn)移話題，“沈師姐，不說這個了。剛才聽到你說，你們遇到了柴師兄？”

        “對，他之前與你們在一隊(duì)？”招凝掩去心中的寒意，她比誰都知道，竟是言語爭執(zhí)是根本扭轉(zhuǎn)不了他們的認(rèn)知的。

        “最開始是和我們一起的。后來和凌霄峰邵峻師兄去探一處遠(yuǎn)古遺址，我們已經(jīng)好像沒有遇到他們了。”陳填回答道。

        “你們被扔進(jìn)來多久了？”

        “大概有十年了。”

        招凝細(xì)算，大抵是畢玲燕回到玉華宗之后，就開始研究那半塊九州輪，甚至可能幾個月的時(shí)間不到，就找到了打開千韌山脈陣法的方法。

        她心里起了疑，這畢玲燕為何如此了若指掌。

        過了幾日，秦恪淵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高空，袍袖一揮，袖里乾坤中甩下二十余人，緊接著他的身影再次消失了。

        “邵真人，余真人，羅真人……”陳填一等人驚喜地喊道，迎了上去，這群修真者最低也在筑基，這般落地不會有絲毫傷勢，便見其中一人翻身而起，指著天大罵，“這魔頭為什么還活著，我清霄宗弟子不稀罕他救。”

        “羅真人，你冷靜點(diǎn)。”另一金丹真人皺著眉阻止道。

        兩隊(duì)人一照面，交流了幾句，陳填領(lǐng)著那真人到招凝身邊，“招凝，這就是凌霄峰邵真人。”

        邵峻瞧見招凝，拱手笑了笑，“原來是你啊，多年不見，都已經(jīng)結(jié)丹了，大好。”

        這邵峻在凌霄峰頗有威望，是凌霄峰峰主之下的第一人，凌霄上人的記名弟子，與凌霄峰峰主倒是脾氣很不相同。

        招凝回禮，“邵真人，我和師叔遇見從遠(yuǎn)古傳送陣傳送出去的柴進(jìn)，知曉宗門受難，這才趕來，卻是遲了十年。”

        “哼，虛情假意。”那羅真人又嗤了一聲。

        招凝已經(jīng)自行忽略了。

        邵峻些許激動，又趕忙說道，“真的能出去啊！不妨事，不妨事，宗里人都沒什么大礙，都活著。”

        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邵峻解釋道，“最開始，我們被扔進(jìn)來的時(shí)候，確實(shí)亂的很，遭受了不小的襲擊，幾乎都在筑基期，只有我和羅真人在金丹，后來實(shí)在撐不下去了，陳填他們幾個干脆用妖獸內(nèi)丹結(jié)丹，這才一起護(hù)住了所有人。”

        這大抵是用自己的前路來換。

        招凝轉(zhuǎn)眸，鄭重向陳填一禮，這是敬佩。

        但陳填連忙扶起招凝，“不敢受，不敢受，快起來，我這資質(zhì)本來就結(jié)不了上品金丹，紫陽蘊(yùn)神丹又被湯鴻真人獻(xiàn)給玉華宗了，能順利結(jié)丹，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

        招凝怔住。

        就在這時(shí)，卻有數(shù)個妖獸來擾，招凝心中堵著情緒，說不清道不明，便全力向妖獸攻去。

        妖獸都在三階，陳填等人要來助，被招凝攔下，只招凝一人對戰(zhàn)所有，直到第三日，招凝將所有妖獸撂倒，卻沒有回到人群中，只是站在妖獸尸體邊調(diào)息了許久。

        陳填等人也不敢來打擾。

        第二日，秦恪淵回來了，又有十來人被拋下，這群人倒是沒多話，面上聚著恐懼，瞧見其他清霄宗弟子，這才緩了緩。

        “都在？”秦恪淵聲音落下來。

        邵峻大致掠過一眼，拱手恭敬道，“稟首座，都在了。”

        “本座帶你們回清霄宗，可有異議？”

        一聽是要回清霄宗，眾人這精神氣瞬間就提了上來，俱是驚喜，甚至連之前辱罵抱怨的都連連應(yīng)聲。

        秦恪淵沒有再多說，袍袖一揮，再一次施展袖里乾坤，將清霄宗諸狼狽的弟子都收入袍袖中。

        他朝招凝喚了聲，“來。”

        秦恪淵帶著招凝離開了這古怪的洪荒秘境。

        少了幾分急迫，只是御空跨越千韌山脈，到了山脈外圍高空，隱隱能看到有數(shù)個玉華宗金丹真人鎮(zhèn)守此地。

        不過秦恪淵和招凝的離去，也非他們能輕易注意到的，一直離開千韌山脈范圍，秦恪淵放開招凝，駕云而向清霄宗方向。

        意外的竟沉默了些許。

        半晌，招凝說道，“師叔，他們都是流言蠱惑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無妨。”他說道，神色很是平靜，“師叔不在乎的。不過，清霄宗弟子六十七人全部被送入洪荒秘境開荒，這事確實(shí)要過問過問。”

        招凝應(yīng)了聲，“這事明面上是畢玲燕主導(dǎo)，但我卻懷疑背后有那幾宗元嬰上人支持。”

        “不著急。我們回來，他們肯定會坐不住的。”

        招凝“嗯”了一聲，到時(shí)候好好算一算總賬。

        不知為何，即便兩人斷斷續(xù)續(xù)搭著話，招凝仍舊覺得有些沉默。

        但很快就到了清霄宗山門腳下，紀(jì)岫等人已經(jīng)在山門口焦急的等待著，瞧見招凝和秦恪淵的聲音，立刻驚喜的喊了一聲。

        他們稍稍落下些許，紀(jì)岫等人上前拱手行禮，這幾日他們似乎跟柴進(jìn)說了不少，柴進(jìn)再見到秦恪淵時(shí)，倒是少了幾分?jǐn)骋暎�雖說只有敷衍的作揖，但也算是改變了。

        招凝面色不變，但心中緩了緩，至少這說明他們并非被昆虛的流言影響到是非不分了。

        秦恪淵微頷首，解開袖里乾坤。

        六十余人落在地上，又見到數(shù)十熟悉面孔，一時(shí)間有些恍惚，轉(zhuǎn)而變成振奮。

        “紀(jì)師叔！”“洪師叔！”“艾師叔！”“李月！”“……”

        “邵真人！”“陳師兄！”“……”

        兩方呼喊著彼此的名字，一時(shí)間長達(dá)近五十年再次重聚，許多弟子都是喜極而泣，有的甚至是相擁在一起。

        “師叔。”招凝仰眸看他，眼角帶著些許喜意，這才是她期待的重逢。

        “嗯。”秦恪淵只輕輕應(yīng)了她一聲。

        等了歇會，秦恪淵轉(zhuǎn)身往宗門駕云而去，招凝自是跟著，而紀(jì)岫等人注意到秦恪淵二人離開，連忙招呼了聲，帶著百余人或駕云或御劍追上。

        不說紀(jì)岫等人，哪怕是陳填他們，也有十年沒有回宗門了。

        當(dāng)年招凝見到的尸山血海早就清理了，甚至連那時(shí)魔化□□留在巖石、樹干、建筑等等上面的痕跡都已經(jīng)不見，倒不是說一切已重鑄，恰恰相反，一切都透露出荒涼與蕭瑟。

        宗門中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洗劫。

        外門弟子住所都已坍塌，靈田中只剩下肆意生長的雜草，外門三十二峰坍塌了八座，外門傳道殿成了廢墟，傳道殿前的廣場地磚甚至都被撬走了大半，外門道法殿和藏書閣整個被挪走了，還有其他外門建筑都像是被大火灼燒了一遍。

        到了內(nèi)門，這樣的情況稍稍好了一些，但是也僅僅只是一些而已，云霄峰幾個從峰都被削了大半，功法殿、道法殿、藏經(jīng)閣等等大殿都被連峰帶殿端走了，許是嫌棄清霄大殿，唯有清霄大殿還完整的保存著，而上面的云絕鐘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許是很久都沒有修真者進(jìn)來了，不少妖獸在外門中亂竄。

        紀(jì)岫等人驚呆了。

        艾柏指著被移成平地的外門十九峰，“這……這都是怎么回事？”

        陳填等人默了片刻，邵峻回答道，“十來年前，湯鴻真人帶著幾乎全宗門的資源向玉華宗投誠，許多弟子認(rèn)為清霄宗完了，索性就將宗門中能拿能帶走的，都瓜分了。”

        “湯鴻真人叛宗就算了，你不也是金丹真人，你就不壓一下！”紀(jì)岫氣急，甚至口不擇言。

        “怎么管？”邵峻反問道，“我們在宗門中堅(jiān)持了快四十年，眼看著宗門越來越?jīng)]落，外界對清霄宗的風(fēng)評越來越難聽，連我都想跟著湯鴻真人一起去玉華宗了。”

        “就這么點(diǎn)挫折，就讓你這樣對宗門起異心？！”紀(jì)岫怒斥道。

        邵峻此刻不說話了，反倒是后面的從洪荒秘境中出來的弟子們開始七嘴八舌。

        “那怎么不說你們棄宗而逃，出去享福呢？”

        “說我們，你們可曾想過我們從外面回來，面對空蕩蕩的宗門是什么感受？”

        “有本事你在昆虛走一走，聽其他人說，我們清霄宗的首座把昆虛成千上萬的修真者騙到清霄宗，然后直接屠殺了他們，血洗了大半昆虛！”

        紀(jì)岫等人試圖反駁，卻無力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竟然抵不過這些普通弟子，只能聽見他們還在抱怨道。

        “我們出去甚至不敢說自己是清霄宗的弟子。一說便招致無數(shù)冷眼和狠意。”

        “就算我們試圖爭辯，定是有人入魔了才造成慘劇的，他們又說，就是你們清霄宗是禍亂之始。”

        “……”

        如此種種言語，聽得招凝心中都起悲戚，悲這昆虛怎的如此不明是非，悲這昆虛為何如此看待清霄宗、看待師叔。

        她貼近秦恪淵，試圖去安撫師叔，卻發(fā)現(xiàn)秦恪淵平靜極了，好像早已知曉這一切，再招凝試圖去握住他背后的手，他卻正好抽出，反抬起摸了摸招凝發(fā)頂，似乎在安撫招凝。

        招凝不懂，下一刻，卻見秦恪淵抬起手，掌心向下，銀輝從他掌心暈開，浮蕩在清霄宗高空上。

        眾弟子漸漸停止了說話，只見浮蕩的銀輝又像是星空銀河流淌而下，所過之處，草長鶯飛，萬物復(fù)蘇，削平的山峰重新拔地而起，消失的宮殿一木一磚的重新搭建，坍塌的洞府回歸原樣，荒蕪的靈田重新種下靈植，亂竄的妖獸被控制著回歸御獸峰……

        如此種種，直到清霄大殿上方重新佇立起云絕鐘。

        清霄宗好似又恢復(fù)成五十年前傲然屹立昆虛的龐大宗門。

        所有弟子連同紀(jì)岫等人都驚呆了，紛紛落到的地上，激動、興奮甚至哭泣的觸摸曾經(jīng)的一切。

        秦恪淵手掌猛地一握，身形晃了晃。

        “師叔！”招凝雙手扶著他，眸中卻是難過，她感覺師叔眼角的褶皺又深了幾許。

        “沒事。”他低啞地安慰了一聲。

        卻又再一次抬起手，只是好在并沒有再使用法力，可是他指尖古戒閃過一道光華。

        緊接著無數(shù)道光華從古戒中飛出，飛向道法殿，飛向藏書閣，飛向煉丹峰，飛向煉器峰……飛向整個清霄宗一切原本有東西的地方。

        地上的弟子們都頓住了，他們看著漫天光華飛過，看著逐漸被填滿的清霄宗，看著那些建筑因?yàn)檠b點(diǎn)了靈物而被點(diǎn)亮，一時(shí)間忘了言語，甚至連情緒都忘了。

        招凝呆住了，“師叔，那都是你的東西。”

        最后一團(tuán)靈光落入大殿后的倉庫里。

        秦恪淵收手，“身外之物。”

        招凝頓了頓，抬眸卻對上秦恪淵低下的目光。

        聽他說，“招凝，師叔一無所有了。”

        招凝下意識，“招凝的給師叔。”

        片刻后，秦恪淵低笑了聲，轉(zhuǎn)而偏頭看向下方，聲音變得冷而沉。

        “邵峻。”

        邵峻猛地驚醒，帶著幾分慌亂和詫異的看了一眼秦恪淵，而后拱手躬身應(yīng)道，“首座吩咐。”

        身子躬得好似低了幾分。

        “隨本座來大殿。”

        說著消失在云上，而邵峻頓了頓，轉(zhuǎn)而也跟上了。

        云上見下方弟子重新熱鬧起來，語氣些許轉(zhuǎn)變。

        “首座這是元嬰了？還以為是金丹。這移山造物之術(shù)怕是連尋常元嬰都做不到。”

        “首座當(dāng)真是慷慨，莫不是外面的流言全是誣蔑？”

        “別一點(diǎn)小恩小惠就被收買了，這樣有用嗎，這宗門真的能回到以前？別傻了。”

        “……”

        許多雜語都引不起波動了，紀(jì)岫從這一連串的變化中回過神，他抬頭看向招凝，帶著茫然與詢問。

        而招凝卻沒有給他回應(yīng)。

        紀(jì)岫頓了頓，又朝大殿方向示意。

        招凝默然，片刻后，云絲千幻斗篷裹在身上，瞬而消失在云上。

        大殿中，秦恪淵于高臺上背身對大門，看著標(biāo)志著清霄宗宗主之位的寶座。

        他說，“把這些年的情況，事無巨細(xì)的告訴本座。”

        邵峻沒有遲疑，低眸緩緩說著他知曉的。

        大約是五十年前的清霄宗，距離金丹大典邀請時(shí)間過去了三日，邵峻在炎州修真界執(zhí)行宗門任務(wù)時(shí)，聽說了清霄宗金丹大典之事，略感狐疑，身為本宗之人卻沒有得到消息，散修卻聽到朋友說起此事，正巧宗門任務(wù)似是出了差錯，邵峻便轉(zhuǎn)而會宗門復(fù)命。

        卻沒有想到剛回宗門就被攔在了清霄宗大陣外，隱隱能聞見還未散去的血腥味，但是他并沒有看到招凝去時(shí)的血山尸海。

        正當(dāng)他驚疑大陣為何開啟時(shí)，準(zhǔn)備使用弟子令開啟大陣，卻被幾個其他宗門的金丹真人攔在了外面。

        也說不上攔，以切磋之名耽誤了數(shù)個時(shí)辰，等邵峻進(jìn)去的時(shí)候，卻見內(nèi)門中鋪著成千上百的尸體。

        幾個宗門的宗主乃至元嬰上人都在，還有一個女修抱著其中一句尸體，哀嚎痛哭。

        邵峻在此地看見了各宗弟子和散修的尸體，他無法想象這幾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并不是唯一一個歸來清霄宗的，沒過一會兒，湯鴻真人、羅真人還有幾個筑基弟子也回來了。

        羅真人大怒質(zhì)問是怎么回事，那女修反身吼道，“還能是怎么回事，都是那個秦魔頭，你們宗門的秦恪淵，他屠殺了金丹大典的所有人，殺了半個昆虛。”

        所有人驚呆了，沒有人愿意相信此事，湯鴻真人甚至為秦恪淵辯駁了幾句。

        但有元嬰上人斥道——

        “此間事皆由你們清霄宗而起，此間人皆由你們清霄宗秦恪淵所殺，這一聲魔頭他難道想摘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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