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深深，鳥雀呼晴。看在這大好春光的面子上，池清終究沒舍得拒絕秦昭的用膳申請。

        一起用過午膳，秦昭便又重新處理起已經被耽擱良久的高文一事。按理說高文手下之人貪贓枉法，致使江源郡百姓傷亡慘重，此事證據確鑿無可爭議，本該立刻革除他的職務，下獄審理。只是之前秦昭一直擔心高文會在江源郡埋下暗手，破壞當地秩序，所以才一直按而不發。

        如今，池清既已先一步替他除掉了這個禍患，那高文這顆毒瘤還是徹底鏟除為好。

        想起池清到底是為什么會和高文結盟并坑害他，秦昭就忍不住道：

        “你這算盤打得可真是太厲害了。既借了高文的手脫離了困境，又讓他給你送了信，結果到最后你承諾人家的替他背鍋沒做到不說，還把人家的名聲給徹底搞臭，并直接送他上了刑場。嘖嘖，果然夠狠。容卿，你說你下手這樣狠辣，若是朕以后惹了你，你不會也這樣對付朕吧？”

        秦昭隨手寫下對高文的簽押手令，將它交給聽從命令進來的下屬后，揶揄道。

        “不過，你這信里究竟說了些什么，我看著好像也沒那么字，你怎么就交代了那么多事情？”

        秦昭知道池清不會回答他前面的調侃，所以沒有停頓地就接著問了下去。

        “這信里我其實只交代了一件事。”

        池清伸手將那張紙從奏折下取出，略微一折，就在秦昭面前就地取材，只用了一些簡單的材料就配出了一種特殊液體，接著往信上一灑，上面就顯出了四個大字。

        ——百姓為重。

        秦昭看著他面色復雜，他確然沒有想到，在那種困境下，池清送出的唯一一封信竟也不是為了自己。

        秦昭心想，這個人總是這樣，總會帶給他一層又一層的驚喜，就在他自以為已經了解了他的全部之后。

        “主人，屬下辦事不利。那高文實在是個廢物，他的把柄已經被抓牢了，恐怕以后都翻不起什么風浪。而且江源郡那邊不知為何，一直沒有太大風波。我們的人又不知為何折損了一批又一批，實在是無法探聽到任何消息。”

        依舊是那個充滿著異域風情的碉堡，黑衣人單膝跪在主人腳下，負荊請罪。

        “廢物！”一只周邊繡滿了金色細紋，鞋頭還綴著一顆碧色寶石的長靴狠狠踹在了黑衣人的肩膀處，將他整個人踹得向后退去。

        蘭訟冷冷地看著自己的下屬慢慢地從地上爬起，重新跪回在原位，冰冷的瞳孔中閃過一絲殺意。若不是自己身邊真正忠心的人不多，像這樣沒腦子還總是辦砸事情的廢物就該被丟到狼群里活活撕咬至死，哪里配活在這世上。

        “既然這些計劃都沒有生效，那我們便不能再等下去了，一旦大啟的政權交替穩定下來，我們就再也不會有這樣好的機會了。傳我命令，大軍壓境，這一次我一定要從他們身上狠狠地撕下一塊肉來。至于你——”

        蘭訟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已經面色慘白的黑衣人，聲調冰冷，“本王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去最前線戰斗，如果你能活過這場戰役，本王便不再計較你之前的過失。”

        “是——”黑衣下屬以頭磕地，皮肉與地面碰撞間發出沉悶的聲響。

        …………

        “站住。”

        長明宮外，陳言自從上次被池清看到后就一直繞著他走路，結果沒想到今天還是湊巧遇上了。

        “容相大人。”陳言躬身行禮，頭壓得極低。

        “你倒是還敢出現在我面前。”池清在陳言身前站定，眼神中是久未有過的冰冷。

        陳言聞言身體壓得更低了些，大氣不敢出一下。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池清身上的威壓愈來愈重，就在陳言即將無力抵擋之時，身上威壓突然一散，池清寒聲道：“你有什么話要告訴我，或者讓我轉交的嗎？”

        陳言猝不及防間差點控制不住身體下落，還好及時憑借著高超的武藝穩住了身形。直到他聽到池清方才所說后才微微苦笑了一下，囁嚅著道，“沒什么好說的，各為其主罷了。如果……他問起，您便告訴他這句便可。”

        池清泛著寒意的眸子盯住他，開口道：“就這一句？”

        “就這一句。”陳言的回復終于堅定起來。

        “好。“池清看向陳言，語氣越發漠然，“我會在他墓前將這句話燒給他的。”

        “您說什么？！”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令他極為震驚的詞匯，陳言一直彎曲的腰肢猛地挺直，一雙漆黑的瞳孔直直地盯著池清臉上的每一寸表情。

        “他……他怎么了？”

        池清嗤笑一聲，“你不會以為他犯了這么大錯，將我在皇宮內的勢力盡數折損，還能沒有一點懲罰嗎？”

        “不……不可能的。”陳言搖頭不敢置信道，“您一向待他如至親，怎會因這種事便賜死他……”

        “你在騙我是嗎？！”

        池清毫不留情地扯開他揪著自己袖擺的雙手，聲調中的冷笑和譏諷絲毫不加掩飾，

        “早知如此，你當初故意接近騙取他信任的時候干什么去了。我確實不想殺他，可他自己覺得對不住這宮中無辜枉死的兄弟姐妹，只留給我一封信后便自縊了，連最后一面都不敢見我。”

        陳言聽罷終于控制不住自己，剛剛在重壓之下也沒有彎曲的脊背頹然倒下。“怎……怎么會？”

        “我今日叫住你本也沒想故意苛責，只是要告訴你這件事，以及一句話——他留給你的最后一句。”

        “是什么？”陳言抬頭，滿眼的希冀中透著絕望后的最后一點曙光。

        “他說——今生已成孽緣，來世愿永不相見。”

        轟——最后一絲曙光悄然崩塌，陳言眼底滿是一片死寂。

        池清冷漠地看了眼地上那個臉色灰敗的男人，毫不留戀地走開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但凡那人在他心中的位置再重一些，他便不可能做出這種毫不猶豫地告密之后，還將他的親人朋友盡數斬殺的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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