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等張迎把阿凱的袖子全都擼上去露出他的胳膊的時候，張迎還是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又連忙輕手輕腳地把阿凱的另外一條胳膊上的衣服也擼了上去，這條胳膊的情況和剛才那條胳膊相差無幾，簡直是血淋淋的一片，用血肉模糊來形容也不為過，還有大片大片的青紫色痕跡做底，就像是深秋時節山里變得枯黑枯黑的落葉，讓人不禁通體發冷。

入眼的全是觸目驚心的傷口，有的流著血，有的已經結了痂，就算是結了痂，周圍還伴隨著之前流出來的血跡，暗紅暗紅的，看起來十分猙獰，像一條條黑乎乎的毛毛蟲從皮膚里鉆出來，又惡心又可怖。

張迎看到這個情景，難免有些目瞪口呆。

“你……你身上這傷都是別人打的？”

阿凱見他一臉震驚，反倒是勾了勾唇角，語氣里有些嘲諷。

“像你們這種有著好的職業，好的命運，好的家庭的人肯定沒見過我這種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求生的人吧，我身上的這些，就是我為了活著的代價，甚至僅僅是我能填飽肚子的代價。”

別人可能要買到喜歡的東西，吃到可口的食物有著幸福美滿的家庭才會滿足，可是對他來說，有一口飯能短暫的填飽肚子，就已然知足了。

張迎張了張唇，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半晌后他才找回他的聲音：“你為什么不去找個工作？”

阿凱冷冷地勾了勾唇：“找工作？你說得這么容易，你覺得我這樣的廢物還能找什么工作？”

因為吃不飽穿不暖，阿凱的身體都不好，就連對能力要求最低的力氣活他都干不了，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地方會要他這樣的乞丐？

聽見他這么說，張迎也不說話了，因為現在大環境越來越不好，找工作也越來越難，更何況像他這種沒有學過什么東西的流浪漢了。

“行了，你也不用可憐我，對我這種茍合于世的人來說，我進這里可是個好事，有飯吃有地方住，不比我在外面逍遙快活？”

阿凱似乎對于自己未來的命運并不擔心，想到自己以后過得都是吃飽穿暖的生活，他那張蒼白的面孔因為激動，竟然隱隱有了變紅的趨勢。

張迎這才明白為什么有句話叫做“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眼前的這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也需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張迎如今真是切切實實的體會到了。

阿凱似乎是不想再繼續坐在這里了，所以開口道：“你們該問的都問完了吧，可以對我進行處理了。”

張迎回過神來，轉頭看著姜濤：“姜哥，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姜濤的神色隱隱綽綽，看起來有幾分莫名，他看向阿凱，阿凱也與他坦然對視，看不出來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吧，姜濤并沒有再多說些什么。

他搖了搖頭：“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

說完這句話之后，他就直接站起身出去了。

張迎并沒有看出姜濤的不對勁，畢竟姜濤平時也是這樣的性子。

既然都已經結束了，張迎也沒有繼續在這里待著的必要了，他也站起身看著阿凱：“到時候會有人帶你去別的房間，我會叫人來處理你身上的傷口。”

阿凱頓時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似乎是沒想到這個剛才還和自己怒目而視的年輕警察此刻還會想著給自己處理傷口。

注意到了阿凱驚訝的目光，張迎不難看出他的心思，他臉上的神情有些別扭。

“你別多想啊，我就是純粹看不下去你這個傷，到時候被別人看到了，還以為是我們虐待你似的，到時候我們局被人在背后蛐蛐了那可怎么辦，我可不是可憐你。”

阿凱點了點頭，神情有些認真，他輕輕開口：“謝謝。”

張迎聽到他這聲“謝謝”神色頓時有些別扭：“我告訴你，你既然殺了人就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我們不會因為你身上的傷還有你所謂的“失手”就憐憫你。”

阿凱點了點頭：“我明白，我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張迎見他一副知輕重的模樣，露出了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行了，你知道就行了，我也沒空和你多說了，走了。”

張迎也不再多留，直接出了房間。

他回到辦公室后下意識便想去尋找姜濤的身影，但是卻并沒有看到，他看向在一旁盯著電腦屏幕的陳雨萌，開口問道：“陳雨萌，你看見姜哥了嗎？”

陳雨萌搖了搖頭：“沒有啊，姜隊不是和你一起去審嫌疑人了嗎？”

張迎搖了搖頭：“是啊，但是我們剛結束了，姜哥比我先出來，他現在怎么不在辦公室。”

陳雨萌搖了搖頭：“不知道，興許是去了衛生間吧。”

張迎點了點頭，覺得陳雨萌說這句話也有些道理，于是他也沒再追問，只是想到姜哥在衛生間蹲著上廁所的樣子，他竟然有點不敢想。

這邊的姜濤并不知道他在張迎心中的形象因為上廁所而悄然崩塌。

他出了剛才的訊問室之后，就往周無漾待著的那個訊問室走。

他的手放在了門把手上，他并沒有立刻打開，而是慢慢收緊，遲疑了三秒之后，他才終于暗暗發力，打開了這道門。

打開房門之后便是一片漆黑，姜濤摸了摸墻壁，打開了燈，很快，狹小的室內便被燈光充斥。

姜濤瞇了瞇眼，很快便適應了明亮的環境，他下意識看向周無漾的方向。

周無漾此刻依然是保持著他們離開時的姿勢，抱著雙臂，仰著頭閉著眼，即使昏暗的環境突然變得明亮，他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像是全然沒有感受到光亮的變化似的，燈光灑在他的臉上，給他整個人帶上了一層光，可是姜濤看著這張熟悉的臉，想到他之前所說的話，卻覺得無比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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