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紅眼兔子
清晨,露水輕點泥土,含笑著敲敲芽兒,望它能快些出來感受陽光。
光爬在紗窗上妄圖擠進去,卻被布簾擋得死死的,唯有晃動著身軀,找準機會,透過縫隙去瞧床上的女孩。
葉伶舟被一道細小的陽光擾醒,朦朧間睜開雙眼,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柔軟卻陌生的被子。
望著頂上與夜間感覺截然不同的天花板,她逐漸清醒的大腦被碩大的陌生感侵蝕。
她掀開被子,小腳落在毛毯上,忘了去穿鞋,等她回過神,她已經慌張地打開了房門。
屋子里一片寂靜,沙發上的毯子一半掉在了地上。
一時之間,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她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踩在大理石上的冰冷緩慢地向上侵入,周圍一切都是陌生的,唯她孑然一身。
哪怕是那個人也好,只是想有個人在。
眼前逐漸朦朧,她感到莫名的委屈,感覺自己又一次被拋下了。
淚珠欲落之時,門鎖扭動的聲音打斷了她清晨的小小矯情。那個被她一直尋找的身影順著被開啟的門重新出現在她的眼前。
那人身著輕便的運動裝,額間綁著運動發帶,梳著利落的馬尾,手上拿著一袋東西走進家門。
似乎是瞧見女孩呆站在房門口的樣子,她愣了一下,握著門把手遲疑著沒動,迷茫地看著葉伶舟。
這是怎么了?
一大早回到家就撞見紅眼兔子。
眼淚在見到宗逸的那一剎那沒收住,滑了下來。
葉伶舟慌忙抬手擦拭,只見宗逸已經走到她的面前,注意到她的淚水時更是神色一凝。
“怎么了?做噩夢了?”
怕惹得面前小兔再眼紅幾分,宗逸下意識地輕聲細語,語氣柔和。
葉伶舟一下子被迷惑住,忍不住輕輕點頭,沒一會又搖了搖頭。
許是還沒徹底從睡夢中清醒,亦或者眼前人的溫柔太有欺騙性,葉伶舟的警惕信號一直沒響,甚至在見到宗逸的那一刻,情緒被莫名安撫了下來。
宗逸一臉疑惑地看著原地發呆的她,揮著手掃開夢的迷霧,短暫夢境被面前纖手打破。葉伶舟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的樣子很傻,她的臉霎時蹭上紅云。
她慌忙后退,一溜煙躲回了房間。
她洗漱完,換上校服后以清醒的狀態走出房門。宗逸坐在飯桌前,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見她出來,揮揮手讓她坐在自己對面。
葉伶舟剛一坐下,宗逸便站起身,她指向桌上的早餐。
“吃完。”
撂下一句話后她便從沙發上拿了套衣服走進洗浴間,五分鐘前那個暗含關懷的宗溫柔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是“包吃包住”的第一餐,葉伶舟摸了摸塑料杯壁,滿滿一杯豆漿,還是溫熱的。
一碗皮蛋瘦肉粥,一顆雞蛋,都是宗逸從外面買的。
宗大小姐的早餐竟像小小市民般普通。
葉伶舟住的地方距離學校有一個小時的車程,公交車發車時間很早,而且相隔許久才會來第二趟,她必須起得很早,才不至于為了趕車而顯得慌忙狼狽。
有時起晚了,早餐便是不用再想了的。
看了眼墻上的時鐘,這個點已經算起晚了,要是以前,這個時候她就要轉好幾趟車才能趕在早讀前到校。
現在居然還能悠哉游哉地坐下吃早飯,葉伶舟拿起勺子,攪了攪碗里的皮蛋,輕輕一吹,嘗上今天第一口溫熱。
宗逸快速地洗了個戰斗澡,出來時葉伶舟一碗粥還沒見底,她也不催促,毛巾一甩,坐在沙發上玩起了手機。
在宗逸出來后,葉伶舟便有意識地加快了吞咽速度,要不是宗逸給的要求是吃完,她這會已經停下口時刻準備出門了。
她并不喜歡被人等,怕耽誤別人時間。
敲碎雞蛋殼,葉伶舟偷偷看了宗逸一眼,她正盯著手機緊蹙著眉,仿佛面臨著什么難題。
她似乎在服裝上改得有些徹底,盡管不再穿惹眼的衣服,卻也沒有往別的風格上用心打扮,硬要說的話,她現在應該走的是簡約風。
一件白襯衫,一條黑色百搭短裙,就完成了今天的打扮任務。
她以前的品味讓人一言難盡,雖然現在也不怎么樣,全靠那張臉撐著,但到底是現在更順眼一些。
葉伶舟收回視線,咬下一大口雞蛋。
細嚼快咽,腮幫子鼓了一塊,還沒來得及都吞下,一只手直接掐住了她的臉蛋。
宗逸不知何時走到了飯桌前,逮著機會就往小倉鼠的臉頰來了這么一下,葉倉鼠猝不及防,忘了咀嚼,一臉震驚地看著妨礙自己吃飯的壞蛋。
被兩指掐著細嫩的臉,并不疼,宗逸眼神里的含義她沒讀懂,不等她深究,拇指便移了位,抹向她的唇角,用了點力度,片刻摩挲。
打掉作惡的手,葉伶舟后仰躲開了她,一臉古怪地捂著嘴唇不許她再靠近。
宗逸的手背微微發疼,沒有惱怒,小報復后的快意從眼底一閃而過,她一臉平淡地略過了剛才的鬧劇道:“你會騎自行車嗎?”
葉伶舟下意識想應,猶豫了片刻,遲疑地搖了搖頭。
宗逸點頭,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機,在葉伶舟以為可以安心吃飯的時候又道:“以后可以不用起那么早,慢點吃,吃完還能再坐一會。”
聽聽,離學校近就是這么為所欲為。葉伶舟感慨著喝了一口豆漿,轉念又想到了明明起得更早的人是她,有些好奇她去做什么了。
而且買早餐這種活,理應是由她這個“仆人”來做不是嗎?
“那以后的早餐?”
“我會順便買回來,怎么樣,合胃口嗎?”
葉伶舟忍不住看向宗逸,她說話時依然注視著手機,沒有抬頭,似乎并沒有言語中那么關心她的胃口。
趁著她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葉伶舟不禁由上到下打量了這位大小姐一遍,重新打量。
她猶記得第一次起沖突,夢魘的開始,不過是課上老師先后點了他們倆回答,宗大小姐開了小差,而她只是將書上的知識點念了一遍。
隨后她就被堵在了衛生間,荒繆,可笑,那張濃妝艷抹的臉上卻流露出了她做了滔天錯事般的厭惡。
恍然大悟,小姐面子千斤重,丟不得。
那一天,她穿著濕透的衣服上完了課。
噩夢沒有因此結束。
她曾痛苦萬分地深思自己還做錯了什么,也曾為了不再招惹麻煩不露一絲圭角。
可沒用,有時候被找茬的理由甚至就只是一句“看不順眼”,便能折騰她一天。
她痛恨那群爪牙,痛恨這罪魁禍首,更痛恨軟弱的自己。
宗逸的抬眸打斷了她的追憶,那雙杏眼帶著一絲沒得到回應的茫然,卻不再流露過絲毫記憶中的敗壞與不耐。
過去與現在仿佛就被這雙澄澈而又堅定的眼睛所切割。
真的有人改過得那么徹底嗎,眼睛真的不會騙人嗎?
葉伶舟低下頭,捧著杯子,暖意溫和掌心,她小聲回應。
“……嗯。”
吃過早餐,坐下消化了一會,兩人出了門。司機早已在小區門口候著,掙扎無果,葉伶舟被宗逸拎上了車。
車后座很寬敞,是能讓人拉直了伸懶腰的那種寬敞,兩人一左一右靠著窗,中間起碼能坐下一只巨大的熊。
本想集中注意力看著窗外,身旁深吸一口氣的動靜惹得葉伶舟禁不住悄悄轉頭,這人又在看手機,手機貼了防窺膜,看不見內容,只知道宗逸正在用一副面對奧數題的表情盯著它,腮幫子輕顫,好像正咬牙切齒。
不是很好奇,只是一點點好奇。
葉伶舟小心翼翼地挪了挪,還沒有所行動,就被人無情地戳穿了。
“別看我,看路,記路。”
葉伶舟迅速把腦袋轉向前方,皺了皺鼻子,紅著臉小聲念叨:誰看你了,自戀!
她還沒看,不算數。
宗逸聽到了,不作聲,微蹙的眉眼卻因此舒展開來。
宗逸當時提出搬出去的理由便是離學校太遠,所以新家選址離學校很近,不過校區規劃中,機動車卻是要繞多幾條路,大概二十分鐘到校,如果步行估計會更近一些。
葉伶舟老老實實地記著司機行駛過的路徑。
車沒停在校門口,隔著還有一小段距離,宗逸帶著葉伶舟下了車。
一開始兩人并排著,但中間能塞下一個宇宙,慢慢地葉伶舟便落在了后頭。
是葉伶舟有意走得慢,她依然無法接受與無數次欺凌她的人并肩,她低著頭數著地上的格子。
一雙錚亮的馬丁靴出現在眼前,面前有人,她沒有撞上去,止步抬頭。
宗逸看著有些不高興,面無表情地站在她面前道:“你走前面。”
不知自己又哪惹了這人,但這時候不觸霉頭才是上策,葉伶舟向左一避,繞過她往前走。
沒走兩步,身后的人又說:“別低著頭走路,容易撞樹。”
葉伶舟眉頭一皺,步伐又快了兩步,像是打算甩開后面那個討厭鬼,頭微微向上抬,視線看向了更前面的地板。
聽話了,又沒完全聽話。
宗逸見她越走越快,輕輕抿唇,她剛下意識想用訓練新兵時的語氣,卻又在開口時憋了回去,話語在嘴里繞了半圈,出口時依舊有著教育人的味道。
待宗逸走到校門口時,那兔兒早就蹦得不知所蹤。
李玉靈一直守在門口,左顧右盼。看見宗逸的身影,她呼出一口氣,趕忙湊上前。
“伊姐,早上好。”
宗逸神色平淡,禮貌地回了句早。
李玉靈的父親是宗氏名下企業的小股東,硬要算她也配得上青梅之稱,只不過李玉靈是李家小女,長大了也不掌權。
沒有繼承權的她自小就不被原身放在眼里,直至高中同班,原身都沒記起小時候見過她。
她應著家里要求作宗良煜的眼線,記錄原身的一舉一動,看多了原身所做的荒唐事,也覺得她無腦、好拿捏。
現在不一樣了。
她端詳著宗逸的表情,試圖從中獲取些信息,但面對銅墻鐵壁,自然一無所獲。
“伊姐,保鏢已經撤掉了。”
昨天他們跟著宗逸,卻被她利用著在夜市鬧了一番,最后直接就把人跟丟了,報告給宗良煜的時候自己都覺得丟人。
宗良煜聽了沒多大反應,而且還笑出了聲,隨后便把人撤了,只留下李玉靈一人。
李玉靈被迫繼續加班,心里嘆了一口氣,在快要與宗逸對視的時候又趕緊低下頭。
不知為何,她現在不太敢看宗逸的眼神,心里怵得慌,在她父親面前都沒感受過這種壓迫感。
宗逸點點頭表示聽到了。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教室門口,剛踏進門,就感覺到教室氛圍不對勁。
葉伶舟背對著她站在自己的座位前一動不動,她面前是笑得肆意的黃毛。
蛇紋看見宗逸,連忙喊了一聲:“伊姐,你來啦。”
她聲音不小,像是故意讓某些人聽到。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宗逸,她沒有吭聲,只是望著葉伶舟。
女孩緩緩回頭。
蕭索的深淵樹林,枯草一地,遠處一道影。
她恍惚間,耳聞林深小鹿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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