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綾和謝辭離開涼州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附近沒有可以歇腳的客棧，與謝辭商量了一番，決定連夜趕路，直到前面的閔江再停下。

        閔江是湘水的支流，可以一路北上，比陸路要快，以免多生事端。這條路，太像沈綾小時候走的那條了。

        只不過起點更遠，終點更長。

        經過洛川的時候，沈綾一定要去洛川看看。畢竟是他的家鄉，如今這個樣子，也不很著急北上了。

        謝辭都是隨他，雖然他不能理解為何沈綾對他的家鄉有這樣深厚的感情。

        沈綾已經有十年沒有回到故土。戰爭結束后也一直待在京城，如今再來，模樣已經大有不同了。

        還好他沈家的那個老宅子沒被戰爭的鐵騎踏平。當年戰亂，沈綾的父親在外云游，只剩下母親容辛夷帶著沈家兩個孩子逃命。

        中途母親卻被人劫持，可當年沈綾年幼，還不知是誰帶走了母親。只知道母親被抓去充作軍伎，供人觀賞取樂。

        大哥沈觀帶著沈綾一路來到京城，還好沈父在京城給他們留了一個地方，也就是后來的懷笑堂。

        沈觀不愿意做消息生意，與虎謀皮，于是參加了科舉，如今是朝廷命官，與沈綾不常往來。也因為沈綾的身份，兄弟情誼幾乎已經消磨殆盡。

        謝辭跟在沈綾后面，一直都沒有說話。

        沈綾突然就很想知道謝辭的過往。“謝掌教上次說，等見到傅小情就告訴我雁門與十二堂的事。”謝辭沒料到沈綾會突然問起這個。

        “你之前總說，雁門與花間十二堂是跨不過去的血海深仇。”

        沈綾一邊說，一邊打開了沈家的大門。院里已經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謝辭將沈綾護在身后，用短刀一掃，清理出一條路來。

        “對你說也無妨。”謝辭嘆了口氣，知道身邊這位是做消息生意的，也是敬重自己還問一句，若他想知道，哪有尋不來的道理。“當年十二堂壞我一件事，殺了我所有至親。雖然我與他們沒什么感情，但也不能容忍他們就這樣去死。”

        “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們留我一命，我自然也留那傅家幺女一命。”

        謝辭說的簡單，但江湖之間的恩怨，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明。

        沈綾瞧他說的輕巧，說到至親之仇也只是輕描淡寫，不禁覺著這人冷心冷情。

        謝辭看穿沈綾心思，又道：“我不似阿綾一般受過至親照拂。因為我的眼睛，他們將我視為妖異，將我遺棄。我又何必對他們懷抱善心？”

        沈綾愕然，的確，他小時候的家美滿溫馨，他就不自覺的覺得世間所有人合該跟他一樣。

        至于十二堂壞了謝辭什么事，沈綾追問，謝辭卻不肯再說。

        沈家祠堂就在宅子后邊，如今已經凋敝破敗，沈綾毫不愛惜衣服，就跪在落滿灰塵的蒲團上。

        沈綾正準備祭拜，謝辭卻突然將他拉走，方才沈綾坐的蒲團上瞬間多了一道缺口。

        “什么人！”謝辭握著短刀，沈綾驚魂未定，只瞧見后邊露出來一片衣角。

        “別別動手！”從祠堂后邊鉆出來一個人。他的模樣不像是中原人，身上的衣飾也跟沈綾與謝辭的大相徑庭。“我只是落難，在這里歇息片刻，不知道這家原來還有主人只以為是那些追殺我的人來了。”

        那人看謝辭沒再動刀，長吁了一口氣，才拍拍衣服站起來。

        那人雖是男子，可耳朵上卻掛了如墜子一樣的羽飾，腰間也是穿金戴銀，不像是落難之人。

        “我中原的名字喚作簡乘，”那人見他們沒有殺意也放松了些，“驚擾了主人家，還請恕罪。”

        沈綾作個人情，正巧也快到中午，就請簡乘與他們一道吃個飯。興許是餓了許久，又或者是異域人吃飯本就這般豪爽，明明是一個秀氣的年輕人，吃飯的架勢不輸江湖上那些五大三粗的爺們。

        簡乘一邊吃，說的話含糊不清，“我不會白吃你的，等到了京城見我阿姐，銀子定然百倍奉還。”沈綾本就不指望他還，權當做了善事，卻聽得他要去京城，于是多問了一句。

        “為何要去明州？”沈綾吃的不多，謝辭修道，本就不怎么吃飯食，叫了這么多的吃食，幾乎都進了簡乘的肚子。

        簡乘還十分驕傲，“自然是去看我阿姐。”雖然是驕傲，但沈綾一問他本名，他卻再三推辭，支支吾吾。謝辭卻注意到簡乘使的那把劍。

        “那把劍，可否借在下一觀？”謝辭開口很少，此時一說話，簡乘倒愣了一下，而后才道：“自然，自然。”說著便解下遞給謝辭。

        “雖然是仿品，但有七八分像，也很難得。”謝辭看了看，感嘆一句。簡乘聽完雙眼卻亮了，“仁兄真是好眼力，這把劍正是與綺云齊名的名劍長明的仿品，居然一眼就能看出來，真心佩服。”

        綺云劍就是連沈綾這樣對江湖之事知之甚少的也知道，對于長明劍自然也略有耳聞，同綺云一樣，也是不可多得的神兵。

        只是綺云至今還埋在那虛無縹緲的花間秘寶之中，長明卻早已損壞了，今日看見它的仿品，沈綾也有些感興趣，果然是很像的，只是劍身鑲的那顆紅色寶石不如真品那樣顏色飽滿。

        善于制造劍的仿品的，異域還真沒有幾家，再加上簡乘的穿衣打扮，應當是夜支國的風格，便只剩下了最后一個可能。

        那么簡乘口中的那位阿姐，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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