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塵其實也不想說這些悲觀話，可這是當下的現實，要是顧塵說一切可逆，破鏡能重圓，壞的東西也能修好，那不等于說人死可以復生了，這不科學，不利于接下來的研究開展。

給了一個蘇雨清安心的眼神后，顧塵接著道：“我們還是說回神經醫學方面，畢竟我們主要的項目是這個，也不用聊得太廣泛。”

“余老師你給我看的那些病歷，大部分都是神經組織或器官嚴重受損，導致其癱瘓，這樣的病例基本就是無解的。畢竟我們沒有能力去修復那些損傷的器官或組織。”

“所以逆行二字，對醫生真的太過沉重，每一分鐘都是在逆天而為。”

余瀾對顧塵的認識總結還是很滿意的，不過她還是沒有聽到有干貨的東西，若是顧塵就這個水平的話，怕是有點對不起他天才少年的名聲了。

“顧塵，你說這么多，總不會是叫我們什么都不做，選擇認命吧？這可與我們的醫生準則相違背。”余瀾道。

顧塵笑了笑：“當然不是，我從來都是最喜歡難題了，要是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題，我還不樂意做。”

“今天我們就是要聽聽你要怎么做這道難題，你就別賣關子了。”余瀾笑道。

“現階段破鏡重圓確實是未解的難題，可是未來未必就沒有解，當人類對微觀世界足夠了解，比如統一弱力強力，這時我們基本具備了造物主的能力，這個時候我覺得這些問題應該都不難。”

余瀾輕笑道：“這是不是有些遠，我作為一線醫生，我還是更關心自己手上的病人。”

“這不是剛剛嚇了下雨清嘛！總要安慰一下。”顧塵用手拱了拱旁邊的女友，又接著道，“雖然我們現在沒有能力去破鏡重圓，但我覺得我們是有能力將破鏡重新拼接起來，甚至能讓它跟新的一樣的。”

“就說余醫生你給我看的那些論文，大多是神經刺激，保持療養，這些在我看來都是尋找重新拼好鏡子的手段。”

“我覺得這些路都是可以走的，比如通過藥物，能否喚醒神經，讓其再撐一陣，不求巔峰狀態，至少讓人站起來。”

余瀾點點頭：“所以你覺得我們課題組還是該走原來的這條路，通過神經刺激的方式重新激活神經？”

“這條路對于那些損傷不大，尚有活力的患者我覺得是十分可行的，近些年來你不也治好了很多患者嗎？”

余瀾嘆氣道：“可是這終究是治標不治本，我是讓不少患者站起來了，可也僅限于讓他們站起來，根本算不得治好了他們。”

“每個醫生都想治本，可是治本哪有那么容易，對于大部分的情況而言，指標已是唯一的選擇。”

余瀾看了看蘇雨清，最后還是道：“你知道雨清媽媽的情況吧？我不知道你能將我們原本的研究項目推進到何種地步，但我個人的經驗告訴我，我們走的這條路，對雨清媽媽是沒用的。她癱瘓了十多年，而且最開始便受損嚴重，如今情況還在不斷惡化，再往后可能連話都說不了了。”

蘇雨清心中又是一顫，這回顧塵卻緊緊握著她的手，很快開口道：“我丈母娘的問題用這個方式解決不了，即使我們有合適的神經刺激手段，她的身體也是承受不了的。”

“所以你應該有別的想法？”余瀾問。

雖然顧塵外界傳言風流花心，但余瀾看這兩人的樣子，顧塵絕對是萬分在乎蘇雨清的，而且蘇雨清也和自己說過與顧塵青梅竹馬，所以如果可能，他肯定是不會放棄的。

顧塵點頭：“余老師記得我剛剛說了器官移植吧？既然同樣是組織器官受損，為什么癱瘓就不可以通過移植來解決呢？”

余瀾與蘇雨清都長大雙眼看著顧塵，這就是你的方案嗎？用移植來治癱瘓，這不是開玩笑嗎？

顧塵接著解釋道：“心臟可以裝儀器提供動力，血管也可以裝支架，為什么到神經系統這邊就不行了呢？”

余瀾似乎有點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們人造一個神經系統，替代掉原有壞死的那套，就像你說手機換屏幕一樣。”

“沒錯，在我看來，這才是真正的移植，過去醫學上的那種移植，往往需要真正的活體，這催生了大量的黑色產業，本質上是以命換命，讓生命有高低貴賤之分，這不是現代醫學該做的。”

余瀾與蘇雨清都在緩緩消化顧塵的話，過去的移植技術確實帶來了很多問題，但是顧塵這個設想就沒有問題嗎？

若是其他器官，人造個心肝脾肺腎倒是可以理解，可是神經系統這種，確實不是機械飛升，這樣的人是人？

“年輕人，后生可畏。”余瀾感嘆，“你這個設想要是真的實現，或許數字生命這種東西真的會成為現實，到時的世界真的不敢想象。楚凇教授之前一直說文心誕生最大功勞是你，現在我有點相信了，畢竟你能有這種想法。”

顧塵搖搖頭：“余醫生想得太遠了，而且我不覺得數字生命有什么意義，我向來是唯物主義者，沒有人的生命不叫生命。關于我的這個設想，也只是基于當下科技手段的一種妥協，移植的神經系統也只是輔助，只是讓其重新找回生命的感覺，而不是讓病人一直癱在床上，跟物件一樣。”

余瀾驚訝地看著顧塵，看來是她偏頗了，這個年輕人其實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會考慮事情之后的影響，并非是那種瘋狂科學瘋子。

“你覺得這是治好雨清媽媽的唯一方法了嗎？”余瀾問道。

蘇雨清也是看向顧塵，等待他的答案。

“其實我們的細胞一直是可再生的，也一直在分裂，可是我們控制不了這種再生與分裂，如果能搞懂這些，或許能重新喚起生機。”

“還有基因技術，如果徹底搞清楚基因，或許也能有解。”

“可是，這些在我看來都比移植神經系統要難得多。”顧塵嘆道，“所以如果我們已經沒時間了，那這個方案是我們目前所能嘗試的唯一選擇。”

余瀾也懂，就說顧塵所說的弄明白細胞再生與增殖，真的能做到的話，就不僅是一個癱瘓問題了，連癌癥都可以解決。

至于基因技術，現在人們看到個轉基因食品都怕，一些別有用心的媒體又喜歡宣傳什么基因與生物武器，所以這方面肯定阻力重重。

所以就現在的局面而言，顧塵所說的移植神經系統確實是唯一選擇了，而且在人工智能突飛猛進的今天，真的實踐以后，社會阻力也會小很多。

“顧塵，你不會把我媽媽變成章魚博士一樣的吧？”蘇雨清半擔憂半玩笑地問道。

顧塵拍拍女友的腦袋：“想什么呢？我們是想辦法讓咱媽站起來，又不是要給她裝機械臂，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余瀾也笑了笑，蘇雨清總是可以苦中作樂。

“那我們就把計劃定下來了，由你帶隊，突破神經系統移植，或者說植入技術。”余瀾道，“不過我們團隊人手比較有限，而且這應該需要補很多計算機知識，不知道他們能不能跟得上。”

顧塵道：“我覺得讓大家自由選擇吧！我們兩條路都走，神經刺激這邊也要繼續下去，我也不能保證植入系統就不需要余醫生你的研究成果。”

余瀾遲疑道：“兩條路都走的話，我怕我們人手不夠，而且我不少學生也有醫院的任務，我怕兼顧不過來，雨清媽媽這邊又比較緊急。”

“沒問題的，很多研究不是人越多越好，我與雨清兩個人來負責系統構建及終端設備的研發，余醫生你就繼續帶隊深耕神經刺激，我們隨時保持溝通。”顧塵道，“治療雨清媽媽，需要大家一起努力，而且當醫生，總要為大多數病人考慮，不是嗎？”

余瀾是越來越喜歡顧塵，難怪清北的一眾教授對其贊賞有加，除去他的天才外，或許他為人的態度才是讓眾多老人推崇他的原因。

當然，余瀾還是看著蘇雨清，她已經無私了一輩子，現在是很愿意將私心留給這個努力又聰明的弟子。

蘇雨清道：“余老師，我相信顧塵，我們就這么分配吧！”

余瀾也不矯情，起身道：“行，那我們就聽顧塵的，現在他們應該也下班下課了，我們先一起見個面，拉個群，然后分配實驗室，還有顧塵你需要去醫院嗎？”

顧塵不喜歡醫院的那種氛圍：“我就不去了，醫院那邊既不能看病，也不敢上臺動手術。”

余瀾笑道：“你就折騰雨清吧？要不給你換個人，讓雨清來我這邊。”

醫療方面的研究項目，肯定是不可能完全脫離病例與醫院的，顧塵不跑醫院，那自然只能蘇雨清跑了，畢竟總要看病人的情況，才能更好地搭建系統。

而且不止跑清北的附屬醫院，說不定要全國各地跑，視頻通訊再發達，也是不如實地查看問診的。

顧塵笑著摟過女友：“沒辦法，男朋友膽子小，只能委屈委屈雨清了。”

要是陸南依與唐小禾見到顧塵此刻的樣子，準要大翻白眼，你都殺那么多人，還會毀尸滅跡，還膽子小？還怕醫院？

但事實時顧塵就是不喜歡醫院那種生離死別的感覺，凝聚了人類最深刻的絕望與悲觀，雖然那里也有希望與新生，可終究是苦的更多！

余瀾搖搖頭笑道：“雨清，你這男友可要好好調教一下，醫生的男友可不能怕血。”

蘇雨清沒想到余瀾會說出“調教”這種詞，紅著臉不敢看人，只能偷偷捏下顧塵的手臂，一個大男人，怕什么醫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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