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考試，在半月之后。

        考試前的這些天，顧緲在城里四處閑逛，領略京城風光。

        畢竟是京城，民國初葉的燕京市，比顧緲一路之上經過的諸多城市，要繁華許多。

        城里，古樓輝煌，條條胡同兩側，四合院林立，鴿子群飛過，灑下嘹亮鴿哨聲。

        街邊，小販或是挑著菜籃，或是推著手推車經過，留下富有時代特色的吆喝聲：“香菜、芹菜辣蓁椒、茄子扁豆嫩蒜苗、好大的黃瓜你們誰要，一個銅子兒拿兩條！”

        “冰兒鎮的凌嘞雪花酪，讓你喝來你就喝，熟水白糖桂花多！”

        街邊，有不少小攤小販，做露天生意，賣當地吃食兒：糖葫蘆，鹵煮火燒，驢打滾，炒肝……

        吃貨小火柴被勾起饞蟲，它花言巧語，各種慫恿顧緲：【宿主，天子腳下美食多，既來了京城，咱去吃當地美食。品嘗一下老年間的燕京吃食，和二十一世紀吃食的區別。】

        顧緲心有所動，她找了一個人多的攤位擠進去，立馬聞到撲鼻香味，聽到老板在念：“一筷子，一枚大子兒。”

        一群人，圍在鐵鍋邊，幾個身穿長衫短褂的中年人，拿著筷子，探進湯汁洶涌翻滾的鐵鍋里，撈起一塊豬皮或是豬肝，就著玉米餅子烙餅細嚼慢咽。

        這多人混在一個鍋里撈食吃的吃法，顧緲有所耳聞，名曰“瞪眼食兒”，類似于21世紀的開盲盒玩法。

        那鐵鍋里煮的食物，是攤主從酒樓飯店里搜集來的剩菜，加上些內臟下水，丟進鍋里煮，專門賣給貧苦百姓吃。

        食客手拿筷子，在鍋里任意夾取，夾到啥吃啥，不得更換。一塊食物一文錢，吃飽后由攤主統一結賬。

        鍋里食物有好有壞，夾到肉丸排骨之類的好食物，這一文錢花的值。

        要是運氣不好，夾到大骨頭或者帶毛豬皮，這一文錢，就花的太冤了。

        食客想夾到好東西，瞪大眼睛盯著鍋里，所以這種街頭小吃名曰“瞪眼食兒”。

        顧緲打趣小火柴：【你想吃嗎，我給你買幾塊。要說老年間特色，瞪眼食最有特色，僅限民國時代有，21世紀絕對沒有。】

        小火柴搖頭晃腦，腦袋搖得像波浪鼓：【不吃不吃！我才不吃剩菜，也不吃沾了別人口水的食物。這些人，擠在一個鍋邊吃別人的剩菜剩飯，不嫌臟嗎？】

        顧緲嗤笑：【嫌棄啥，這些個貧苦百姓窮嗖嗖，能開次葷不容易。嘗到葷腥味他們心滿意足，哪顧得上臟不臟的講究。】

        小火柴：【他們不講究我講究，宿主，我們不吃街頭小吃，吃烤鴨去。】

        顧緲也想品嘗老年間的燕京烤鴨，烤鴨店距離她所在的位置挺遠，怎么過去呢？

        進京路上，顧緲天天策馬狂奔，她的美腿都磨出繭子，一身骨頭都要顛散架了。如今，她出門，再也不想騎馬。

        正巧有個車夫，拉著黃包車經過，顧緲對他招了招手，“哎，黃包車！”

        車夫拉著顧緲，在街道上極速奔跑，沖向烤鴨店。

        一路之上，顧緲見到不少面黃肌瘦，走路直打哈欠的男男女女，鼻涕眼淚口水齊流，形象狼狽不堪。

        這癥狀，是……

        顧緲還沒判斷出所以然，小火柴嘆氣說：【唉，大煙鬼，這個時代的大煙鬼好多啊！】

        它說的沒錯，民國街頭，煙館林立，還分三六九等。

        低檔煙館破敗雜亂，屋內光線昏暗，空氣渾濁。

        中等煙館條件稍好，癮君子可躺在銅床上吞云吐霧。

        高等煙館豪華氣派，有伙計貼身伺候，還給癮君子伺候茶水蔬果，并提供依紅偎翠的特殊服務……

        在當下，吸食鴉片，并不像二十一世紀嗑藥那樣，偷偷摸摸，藏著掖著。

        吸鴉片，反而是社會上的流行風氣，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足，人人都有“吸兩口”的嗜好。

        家里來了客人，主人也要送上煙槍煙泡伺候，猶如給客人遞香煙遞茶水般自然隨便。

        有資料記載，民國時期，癮君子數量達八千萬以上，占總人口的168％。

        想到歷史記載上記載的數據，再看看街頭巷尾那些丑態百出的癮君子。顧緲又聯想到她這一路之上，親眼見證的種種陰暗悲慘面，她越發覺得“民國是歷史上最浪漫年代”這句話，是多么的可悲可笑。

        有些人說：你說民國浪漫，說的是那歌舞升平的上海灘，還是血肉橫飛的火車站？

        這句話，揭露民國殘酷，只揭露了一星半點。

        民國殘酷面，又豈止是戰亂？

        愚昧、封建、腐化、迷信、饑餓、天災人禍、窮困、文盲遍地、軍閥混戰……種種殘酷，數不勝數。

        燕京街頭，頭上插著草環，被親生父母販賣的男孩女孩（以女孩子居多）隨處可見。

        父母衣衫襤褸，更慘的，一身衣服全是破碎布片。表情僵硬，仿佛已被摧殘的麻木不仁。

        剛開始，剛穿越過來的那幾天，顧緲還有拯救天下百姓于危難之中的壯志雄心，見證到全國各地的陰暗面之后，她有種“無力回天”的深深挫敗感。

        問題太多太多，憑一己之力，解決不了什么。

        就像一篇文章，有幾個錯別字還可以更改。滿篇皆是錯別字，邏輯混亂，語句不通，語法錯誤，漏洞百出，這篇文章要怎么改？不如刪了重寫！

        改編整個國家的局面，不像重寫文章那么簡單。還好，有不計其數的民眾覺醒，他們如同星星之火般齊聚，逐漸形成燎原之勢，齊心合力，要改天換地，將那日月換新天！

        黃包車拐進一條胡同，顧緲乍然見到一個個掛著牌匾的院落，一群身穿貼身旗袍，身子妖嬈，拿著繡花手絹兒，滿臉堆笑的女子，拉扯著一個個男人，風情萬種嬌笑：“先生，里邊玩兒啊！”

        我去，這地方是……

        顧緲剛剛反應過來，小火柴咋咋呼呼大喊：【宿主快跑啊，這狗娘養的黃包車夫，把你拉到八大胡同來了，準備賣給倚翠院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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