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鋪天蓋地，阻擋視線，天地之間，除了瓢潑大雨，什么都看不見。

        雨下的這么大，自然不能繼續前行。

        顧緲坐在地上，取出隨身攜帶的毛毯，裹住女戰士身軀。

        毛毯已經濕透，裹在身上，既不能御寒也不能遮雨，也就起個心理作用而已。

        “我們，抱著吧。”女戰士抱住顧緲，啞聲說，“用我們的體溫，相互取暖。”

        體溫，是草地上唯一的熱源，顧緲抱住女戰士，身軀緊貼著她，努力感受彼此身體散發的微熱溫度。

        小石頭許是顧忌著男女有別，他沒有蹲下來一起取暖。他舉著木盆，遮擋住顧緲和女戰士頭頂稀里嘩啦墜落的雨水，盡自己所能，遮擋風雨。

        “你坐下！”顧緲對他下令，“雨下的這么大，一個破盆子，能起到什么作用？那是洗腳盆，你用洗腳盆擋雨，不像話。”

        小石頭笑嘻嘻，“阿姐，我就知道你們這些文化人，挺講究。盆子又沒有挨著你的頭頂，是洗腳盆也無所謂啦。盆子作用不大，總能遮擋一點雨水嘛！”

        下雨，致使草地上氣溫驟降，方才烈日炎炎時，還酷暑難耐。現在，已然是寒冬臘月，寒氣襲人。

        顧緲衣服本就單薄，再被雨水浸透。她瘦弱身軀坐在暴風雨中，如同置身冰窟，身體不停顫抖。

        嚴寒帶走她身體內外的體溫，一條條冰冷雨絲抽打在身上，就像無數條帶刺鋼鞭，在對她嚴刑拷打。

        冷到極致的感覺，不是冷，是透骨奇寒的疼痛感。冰冷雨絲和低氣溫仿佛交織成漿糊，籠罩著顧緲周身，凍僵她的身軀骨骼，凝結住她血管里奔流的血液。

        當身體徹底僵硬，寒冷連并著疼痛一起消失，剩下的，唯有行將就木的麻木感。顧緲想活動一下手臂，卻發現自己動彈不了。

        手臂腿腳，都沒發動彈。她已經凍成一具木頭，一具沒有體溫的石雕。

        出于激勵她的心理，小火柴在系統空間里開口：【宿主，受不住了吧！咬牙堅持哦，你不過是首次體驗，很多紅軍戰士，經常受嚴寒侵襲，比你凄慘得多。】

        紅軍長征的歷史，顧緲較為了解。以前她在書里影視劇里目睹紅軍戰士饑寒交迫，已對他們生出敬佩之心，如今親身體驗風雨侵衣，她心中的敬佩指數，激增到九千九百九十九。

        這還是草地上風雨交加帶來的刻骨嚴寒，之前在零下幾十度，風雪肆虐的雪山上，紅軍戰士，又承受著怎樣的周天寒徹呢？

        她腦海里，浮現出《長征組歌》之《過雪山草地》的唱詞：雪皚皚，野茫茫，高原寒，炊斷糧。紅軍都是鋼鐵漢，千錘百煉不怕難。雪山低頭迎遠客，草毯泥氈扎營盤。風雨侵衣骨更硬，野菜充饑志越堅……

        顧緲思緒逐漸拉遠，她想到更多的畫面。上個副本里，她附體在周靜萱身上，所看到的一幕幕情節再現。

        她永遠記得，她策馬奔騰，路過西北某地，所看到的悲慘畫面：人人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半大孩子，不論男男女女，一律光著屁股蛋子，擠在草堆里瑟瑟發抖，手里抱著白森森的干裂骨頭啃咬。

        更有甚者，為了填飽肚子，拿觀音土充饑。

        觀音土沒法消化，吃進肚子里積攢在腸胃中，撐的肚子越來越大。

        很多人，四肢枯瘦，手腳如同鳥爪，卻挺著一個個狀若西瓜的圓溜肚子，滿臉痛苦，艱難前行。

        當地的植物，被災民禍害的面目全非。一片樹林，樹葉捋光，樹皮也剝得光溜溜。幾百顆樹木，以樹皮剝盡的袒~露姿態，組成饑荒年代的奇觀異景。

        當時，小火柴告訴過她，她看到的悲慘，不過是表面。當地，還有更悲慘的內幕——易子而食！

        顧緲思緒再度拉開，想到更多更多。那些街頭林立的秦樓楚館，被迫淪落風塵的年輕女子，凄苦哀唱：“爹娘，生下了奴，就沒有照管，為只為，家貧寒，才賣了小奴身……天涯漂泊，受盡了欺凌，有誰見，逢人笑，暗地里抹淚痕……”

        她們飄零滄桑的唱腔，唱著哀慟悲泣的歌詞，聲聲入耳，字字泣血。

        城市之中，散兵游勇肆意橫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年過半百的白發商販，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老總，我辛苦半生，就積攢這么點家業，你們手下留情，別給我毀了，給我留點希望吧！”

        回答他的，只有當胸一腳狠踹。

        年輕女子，被幾個地痞流氓摁在地上，瞬間從清白無暇的黃花閨女，摧毀成殘花敗柳……

        民國啊民國！軍閥豪門的天堂，平民百姓的十八層地獄。

        顧緲曾親耳聽到，某個有權有勢的猖狂之徒叫囂：“草民草民，草木之民。如同草木，隨便殺隨便砍！”

        敵寇鐵蹄未曾踐踏神州大地，民國已是風雨飄搖，百姓民不聊生。等到侵略戰爭全面爆發，又會是怎樣的悲慘境地？

        民國萬劫不復的糟糕局面，但凡是有點血性的青年，看在眼里，必定生出舍身報國的心思。

        也許，正是被“敢教日月換新天”的信念理念激勵著，那支由渺小發展到壯大的紅色隊伍，才有著非比尋常，正常人無法想象的鋼鐵意志。

        暴雨漸停，四周水霧彌漫，依舊透著茫茫寒意。

        顧緲緊摟在懷里的女戰士，受雨水嚴寒侵襲，體溫再次升高，又發起高燒。

        小石頭放下木盆，抓住顧緲右手來回猛搓。

        身體凍僵，揉搓身體，是最好的回暖方式。

        顧緲麻木僵硬的手指，被他來來回回搓了十幾下，逐漸恢復感知力。

        搓完右手，小石頭又搓她左手，竭力給她溫暖。

        倏然之間，顧緲明白，小石頭為何說：紅軍隊伍，很好很好！

        這是個戰友親密友愛，情誼堪比真金的溫暖隊伍。雖然生活艱苦，可這個大家庭里，有外界沒有的真情溫暖，真的是一支“很好很好”的隊伍。

        雙手恢復活力，顧緲想給女戰士打針。那個燒得迷迷糊糊的女戰士，開口說道：“不要松開我，抱著我，我發燒了，身體很燙，正好讓你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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