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藏眼眸動了動，神情卻依舊呆滯木訥，眼睛里也沒有光，黯沉一片。

        夜九汐嘴角的笑容漸漸凝結，怎么回事？難道他的神智還未恢復？

        “本是該死之人，沒想到還能重見光明，可我心中的光已經熄滅了，活著等于死了。”他沉寂的深眸中閃過一絲悲痛之色，嘴角卻勾起了一抹自嘲笑意。

        夜九汐怔了一下，繼而一笑道：“圣僧，你終于清醒了，我總算是沒有白忙活。”

        “清醒了又如何，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變不了。”唐三藏好似想到了什么痛苦絕望的事，目光又暗淡了下來。

        夜九汐心想，他大概是想到了自己慘遭迫害的四位徒弟了吧。

        “圣僧，誰說……”

        “不要叫我圣僧，我現在不過是行走在這世間的一坨爛肉罷了。”他坐起身，面無表情地下了炕，望著當空驕陽，他臉上又露出了嘲弄之笑。

        夜九汐望著他落寞孤寂的身影，輕嘆一聲，走上前道：“好，我不叫你圣僧，我叫你大法師總可以了吧？”

        唐三藏沒有說話，目光依舊望著蒼穹發呆，嘲笑。

        他一心向佛，不畏艱險求取真經，可就在他以為就要功德圓滿，功成身退時，卻發現這不過是一場騙局，而他不過是局中的一顆棋子。

        最主要的是，與他同生共死的四位弟子，也都遭遇了不測。

        他以為天代表的是人間正義，能平世間一切不公。

        他以為佛能普度眾生，能引人向善，能撫平世間疾苦。

        可他以為的不過是他以為。

        那住在九天之上俯瞰眾生，主宰萬物的神明，那住在西天享受眾生香火的佛陀，只會玩弄人心。

        眾生祈福，而他們只會降災。

        肆意踐踏，玩弄著仰望他們的信徒。

        在他們的眼中，眾生不過是玩弄于鼓掌之間的螻蟻罷了。

        夜九汐看見他這副模樣，便知他的信仰可能已經崩塌，即便靈智重回他的體內，也和行尸走肉沒什么區別。

        看來，得想辦法幫他重拾信念才行。

        就在她準備將孫悟空還沒有死的消息告訴他時，小李哥卻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走了過來。

        看見唐三藏后，他頓時欣喜萬分，滿臉恭敬地行禮道：“小人李鐵錘拜見恩公，不知恩公可否記得小人？”

        唐三藏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便轉身離去。

        李鐵錘頓時不知所措，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話，惹怒了恩人。

        夜九汐看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嘆息說道：“李大哥，不是你的錯，圣僧他只是心情不好，你去照顧虎娃吧，將飯菜交給我就好。”

        李鐵錘抓耳一笑：“原來是這樣啊，那你去開導開導圣僧，我去給你的那位驢朋友拌草料去。”

        “李大哥辛苦了。”夜九汐實力抱拳，便從他手中接過飯盤，出了房門。

        剛出去，就看見站在院子里的唐三藏，正對著掛在棗樹上的那張老虎皮發呆。

        昔日的一幕在他面前重現，他那雙疲憊無光的眸子中，竟涌出了淚花：“悟空，是為師對不起你……”

        夜九汐知道他看見這張虎皮后，又在想他的大徒弟孫悟空了。

        “大法師，這虎皮是李大哥剛從我斬殺的那頭虎精身上剝下來的，可能還熱乎著呢。”夜九汐將飯菜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道。

        唐三藏從虎皮上收回視線，現在的他衣不蔽體，鞋不裹腳，坦胸，胡渣滿嘴，一臉滄桑，眼睛里流露著被時光歲月蹂躪過的悲愴故事。

        “李大哥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還沒回過神就跑去給你準備吃的，可不要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夜九汐雙眸顧盼生輝，笑聲說道。

        “這里是陀螺莊？”唐三藏看著熟悉的院子，又開始追憶他和四位弟子取經的崢嶸歲月，臉色也越發煞白起來。

        “沒錯，我們所在的這個院子，就是李老漢的家，可惜他老人家已經去世了，這飯菜就是他人家的兒子準備的。”夜九汐盛了一碗湯，輕放在了他的面前。

        唐三藏神情卻沒有多少變化，盯著面前的湯碗說道：“有的人明明該死卻還活著，有些人死了，就永遠死了。”

        “大法師，你難道對我就不好奇嗎？”夜九汐看著他問道。

        “姑娘之事與我何干？”他苦笑一聲，埋頭喝了一口銀耳湯。

        夜九汐：“……”

        為了他，她差點丟掉性命，他竟然這樣說這樣的話，扎心了啊老鐵。

        不過看他是心死之人的份上，就先原諒他了。

        “現在三界都在謠傳你們師徒據佛經為己有，還被冠上了禍世妖僧的罪名，想必其中的原委你現在也不想對我說，我雖然好奇，但也不會勉強你。”夜九汐拿起筷子，給他的碗中夾了一根清炒空心菜。

        唐三藏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依舊是面無表情，好像外界的一切都與他沒有關系。

        不過，他接下來的舉動卻差點驚掉了夜九汐的眼珠子。

        他盯著碗里綠油油的空心菜發了一下呆，竟將它放回了盛菜的碗中，夾起了一塊紅燒肉，直接扔進了自己的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來。

        夜九汐驚愕地張大嘴巴，手中的筷子直接掉地。

        唐三藏竟然吃肉了！

        這可真是驚天奇聞！

        桌上有三個素菜，兩個葷菜，素菜是李大哥專門給他準備的，葷菜是給她吃的，可他竟然主動破了葷戒……

        而且，他吃完一塊還不夠，直接端起了盤子，將肉汁鮮美的肉疙瘩，全部倒進了他的碗里。

        而后，一陣風卷殘云，眨眼間的時間，就吃光了碗里的肉……

        夜九汐徹底傻眼了。

        圣僧是不是腦子受了嚴重刺激后，有毛病了？

        “你吃不吃？不吃我繼續了。”

        唐三藏問完，不等夜九汐回答，就端起另外一盤白蔥炒臘肉，大概他覺得往碗里倒起來麻煩，索性直接端起盤子開干。

        夜九汐已經不知該怎么形容此時的心情。

        看著桌上剩下的三個清湯寡水的素菜，她嘀咕道：“我已經三天沒吃肉了，好歹也給我留一塊啊……”

        而這時，剛給驢哥拌好料的李鐵錘也從后院走了過來，當他看到圣僧端著盤子狼吞虎咽吃肉的畫面時，他還以為自己看花眼了，使勁地揉了揉眼睛，揉完繼續揉。

        “這……”他瞪大眼眸，已然驚的說不出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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