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是該交代后事了
而就在內(nèi)城陷落的半個時辰之前。
皇宮深處,冬日的天色依舊昏沉。
長夜漫漫,似乎太陽永遠不會升起。
“嘶……王大伴何在,幾時了!”
乾清宮內(nèi),整個大殿充斥著刺鼻酒氣。
崇禎皇帝朱由檢揉著腦袋醒來,看著空蕩蕩的大殿一陣失神。
該死!
天怎么還沒有亮?
不!
該死,朕怎么還活著?
昨夜亥時,朱由檢發(fā)現(xiàn)闖軍已開始圍攻內(nèi)城的時候,回到寢宮酩酊大醉。
他想著不如就此醉死過去,直接在睡夢中被闖軍活活砍死,也好過眼睜睜目睹國破人亡。
可誰知,一覺睡醒,竟還活著。
這讓年僅三十三歲的朱由檢不由越發(fā)痛苦。
難道,老天爺真就如此狠心,真要朕眼睜睜看著闖軍刀劍加身嗎?
聽著宮外隱隱傳來的喊殺聲,炮火聲。
朱由檢的頭越發(fā)疼了。
“萬歲爺……”
一道凄苦的聲音在旁響起。
原來是忠心耿耿的太太監(jiān)王承恩在說話。
時隔十七年過去,王承恩也已經(jīng)老了,年過六旬,滿頭白發(fā)。
他昨晚到現(xiàn)在一直未曾離開,就守候在皇帝身邊。
此刻一臉哭容走到朱由檢面前,撲騰一下跪了下去。
“爺!如今已經(jīng)過寅時了,外面的闖軍正在攻打內(nèi)城!內(nèi)城岌岌可危,還請爺趕緊逃吧!
“老奴誓死,也要護送萬歲爺,平安離開京城……”
王承恩哭著伏在地上,磕頭苦勸。
“呵呵!寅時了嗎?已經(jīng)寅時了啊……”
朱由檢對這老太監(jiān)勸自己逃離的話充耳不聞,卻在意此時的時刻。
“是該上朝了吧!”
“承恩,來,你去打點水來,伺候朕洗漱干凈,咱們?nèi)セ蕵O殿上朝!”
說著,朱由檢從軟榻上起身,剛要站起卻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顯然是昨夜喝酒太多,還沒有緩過勁來。
“陛下啊……”
王承恩見狀再哭,慌忙上前扶住皇上。
“還上什么朝!逃吧,陛下!如今城內(nèi)官員都在家中避難,誰還能來上朝議事?”
“陛下,求求您了,快些逃吧,好嗎?”
“逃?”
朱由檢冷冷笑了,煩躁的一把推開王承恩,站起身子。
“哈哈哈,還逃什么逃!承恩!”
“年初的時候,朕想南遷,可群臣不許!”
“月初的時候,朕還想南遷,可無一人響應!”
“就在昨日,朕還要和那闖賊議和,封他為王,讓百官籌措出銀兩一百萬來,暫借于朕!”
“可他們呢……”
“一個個只會哭窮,說家中已無一文余錢,一百萬兩乃是天文數(shù)字,如何籌措出來!”
“封王也不許,湊錢也沒有,你讓朕還逃什么逃!逃去何方?”
“啊!說話啊,告訴朕,逃去何方!!!”
朱由檢的咆哮聲響徹整個乾清宮。
王承恩哭著垂下了頭。
陛下啊陛下。
您太要臉面了。
這種事情,還需要群臣上奏嗎?
還不是您力主就行。
您一走,您看那個官員不拖家?guī)Э诟S。
不說群臣無人敢提議南遷。
就說昨日,誰敢答應您封賞李自成為王的話頭。
崇禎十七年來,您剛愎自用,多疑猜忌,內(nèi)事不決殺尚書,外事不決殺總督。
十七年間,內(nèi)閣首輔換了五十個,刑部尚書換了十七人,誅戮總督七人,誅戮巡撫十一人。
屠刀滾滾,斬落多少人頭?
所有人都摸清了您的性子了!
但凡張口勸遷,或是主張議和。
您后面都得要了人家的命。
主戰(zhàn)?
主戰(zhàn)也不行,袁崇煥、盧象升、孫傳庭之慘劇,仍歷歷在目。
如今成了這樣,誰敢多提一嘴?
再說湊銀!
沒人是傻批,沒人看不清如今的形勢。
大明已徹底救不回來,誰愿舍家拋業(yè)的給您湊錢?
留著這些錢,給繼任者買條全家性命不好?
若是九千歲魏忠賢在就好了。
若他還在,這幫天殺的文官,就算不想掏錢也不得不拿,安能有昨日之窘狀?
王承恩只是哭,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朱由檢聽著耳邊尖細的哭聲,越發(fā)煩躁。
“行了!行了!王大伴,別哭了。”
“朕給你說的,你聽清楚沒有!”
“速速打些水來,伺候朕上早朝!”
“大明尚存一天,早朝的規(guī)矩,就不能壞在朕的手中。”
說完,見王承恩依舊不動,朱由檢大怒,執(zhí)著起身。
他披了赭黃袞龍袍,戴上黑翅翼善冠,竟大步往殿外走去。
“罷罷罷!王承恩,你不去便罷,朕自己一人去上早朝!”
說完,朱由檢走出乾清宮,直奔前面皇極殿。
“陛下……”
王承恩愣了一陣,才哭喊著追了出去。
可追了一陣,再不用追了。
但見朱由檢已站在皇極殿大殿之外,御階之上,形影孤單。
三十多歲的皇帝正在發(fā)呆,看著空空如也的殿前廣場發(fā)呆。
為何,為何沒有一個人出現(xiàn)。
“呵呵呵!呵呵呵……”
“一幫該死的東西,明明過了寅時,卻都不來早朝!”
“你們都在家中干什么?等著看朕的笑話嗎?還不趕緊商議國事!”
朱由檢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只是張嘴怒罵。
“朕該讓錦衣衛(wèi),將你們一個個抓到朕的面前,打你們廷仗!”
“將你們打的皮開肉綻,打的哭爹喊娘,看你們還能不能看朕的笑話?”
“來人!來人!錦衣衛(wèi)何在,都指揮使駱養(yǎng)性何在!給朕將他們?nèi)甲テ饋,全都抓進詔獄。!”
朱由檢扯著嗓子大喊,凄厲的聲音在廣場上來回的飄。
這一幕,看的王承恩心都要碎了。
皇上的精神狀態(tài)顯然已出了極大問題。
他難道忘了。
錦衣衛(wèi)早已名存實亡。
都指揮使駱養(yǎng)性,也于上個月被你斥責回家反省,再沒出現(xiàn)在朝堂之上。
如今闖軍攻城,人心惶惶,驚懼交加。
大明朝這最后一次早朝。
誰還敢來?
“沒人是吧!沒人是吧,朕親自叫你們,就不怕你們聽不見!”
朱由檢喊了一陣,索性走到一旁的銅鐘面前,狠狠撞起了鐘。
這銅鐘本是禮樂,每日寅時敲響,提醒百官上朝。
如今被朱由檢砸的咚咚作響,聲音回蕩在整個紫禁城內(nèi)。
嗡!嗡!嗡……
可惜敲了半晌,仍舊無一人前來。
整個殿前廣場上,除了幾個探頭探腦的小太監(jiān)外,只剩下朱由檢、王承恩兩人。
以及搖曳的氣死風燈不斷晃動,似乎在嘲笑朱由檢的窘狀。
皇上!
看到?jīng)]有。
這就是大明的皇上!
“人呢!人呢!你們都死哪里去了啊,來人啊!”
朱由檢幾乎撞碎了銅鐘,卻無一人相應,不由氣的再次怒罵。
身旁的王承恩有心想勸,可實在不敢。
沒看到陛下已經(jīng)拔出了腰間寶劍,舉目四視。
這個時候若上前勸阻,恐要被陛下活活砍死!
可……
終究是有人敢勸,敢上前阻攔。
“陛下!”
一聲凄厲的呼喚,一道身穿鳳袍玉冠的身影飄過。
竟是大明皇后周氏來了。
“梓潼!梓潼……你……你來上朕的早朝了嗎?”
朱由檢見媳婦周盈盈竟然趕來,咧嘴露出笑意,上前一步摟住她,又牽著她的手。
“走!走!梓潼!”
“朕帶你進殿議事。雖然太祖爺嚴令后宮不得干政,但現(xiàn)在也顧不得了!
“咱們商量商量,如何抵御闖賊,如何化解京城之!
說完就要帶著周氏進殿。
周氏卻哭著,一把掙脫夫君,嘶聲大喊。
“陛下!醒醒吧!”
“您已沒時間了!闖賊即將踏入皇城之內(nèi),您為何……為何還不交代后事?”
“難道真要被闖賊所俘,效仿那英宗朱祁鎮(zhèn)?”
轟!
朱由檢腦袋都要炸開,整個人像被瞬間抽空了力氣一般,失神的看著面前的妻子。
英宗朱祁鎮(zhèn)?
被擒受辱?
百年笑談!
不!
朕絕不會如他那般!
朱由檢忽然清醒過來,終于意識到自己沒時間了。
他眼神變得清明,重重吐了口氣。
“呼……梓潼……多虧你!
“對虧你趕來提醒了朕,不然朕真要成遺臭萬年的笑談……”
“是該安排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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