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城去食堂找到李辛的時候，李辛聽完驚呆了。

戴老師果然回來了，只是……

“哇！”

他不顧滿嘴的饃饃和素菜就哭出了聲。

這一哭，引得食堂里的人紛紛轉頭。

胖大廚更是拎著飯勺就沖了出來。

“辛娃子！你哭什么哭！？啊，你爹你娘早就沒了，你號喪呢啊！”

李辛擦著眼角的淚，想把嘴里的饃饃吐出來卻又不舍，死命的咽下去才哭著喊道。

“戴老師回來了，可他……可他快要死了……”

轟！

整個食堂一片安靜。

胖大廚更是拎著飯勺再說不出話，只剩下一聲深深的嘆息。

“走！快走，文景！咱們快去通知同學們……”

李辛卻已轉頭就跑。

他是班長，比秦文景更有責任通知所有同學，要更快的趕回班里。

葉城嘆息著邁步跟隨，誰知被胖大廚喊住。

“等等！”

他轉身，凝眉看去。

胖大廚嘆息說道：“狗娃，你等等，我給老戴打點飯菜和米湯，你幫忙給送過去吧……”

葉城無奈搖搖頭：“吃不上了！”

說完，徑直轉身離開。

胖大廚愣住，食堂里眾人一陣沉悶，看著貴如黃金的食物，竟都沒了任何胃口。

他們也想起身去探望戴老師的情況，卻左思右想根本不敢。

很快。

李辛通知所有的同學，眾人全都哭喊著跑往教室。

說是所有，卻也只有六七個男生女生。

畢竟，自從戴老師出事以后，大多數的同學都已不敢跟著老師上課，只剩下這幾個被稱為愚蠢至極的家伙。

當眾人跑到教室后，哭著越發厲害了。

但見大家朝思暮想的戴老師，正癱坐在講臺處。

有人給他搬了張凳子，將他靠在黑板上不讓其摔倒下去。

那些幫忙抬過來的人早已離開。

戴老師正拿著被鮮血染紅的毛巾，一遍遍擦拭著臉上的污漬和血跡。

只是那渾身腳印和破損的衣服，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曾經被毆打的慘狀。

“老師……”

眾人撕心裂肺的沖了過去。

戴敬之卻見眾人來了，大松了口氣，勉強笑道：“我還以為……還以為你們不來了呢。”

“別圍過來了！上課，趕緊上課……”

他擺著手，用虛弱的目光看向李辛，面露哀求。

那意思很明白。

你是班長，維持一下秩序行嗎？

不要浪費時間，我真的撐不下去！

李辛只好強忍著哭泣，招呼眾人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當葉城關上教室的門后……

“起立！”

李辛撕心裂肺的喊了出聲。

“老！師！好！”

眾人同樣聲嘶力竭。

戴敬之靠著黑板，欣慰的看著這些孩子們，喘著粗氣抬手下壓。

“坐，請坐……”

眾人全部坐下后，他深吸一口氣。

“孩子們，老師倉促把你們喊回來，可能有的人沒有吃飯，有的人正在午休……是老師對不起你們。”

“但沒辦法，  老師真的沒有時間了！”

“并且，老師這次也沒有顧得上備課，只能想到哪里給你們講到哪里……好嗎？”

“好！”

眾人哭著回應，就連坐在下方的葉城眼眶也紅了幾分。

什么叫蠟炬成灰淚始干？

或許，這就是吧。

戴敬之已繼續說了起來。

“那么好，老師今天就給你們講講你們感興趣的物理學……就是那個老師之前不愿講，怕你們聽不懂的物理……”

“咱們只說最簡單的一個東西，那便是……光！萬物的構成，光！”

“……”

“……”

戴敬之拼盡全力，訴說著光的本質和它的由來，以及這幾百年來人們對它認知的不斷進化。

可惜，臺下的同學們卻已聽的蒙了。

光？

光線？

光是粒子，也是波？

它竟然還是一種電磁波？

光年不是一種時間單位，而是一種空間單位？

光速是我們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速度，它可以一眼萬年？

……

一幫只接觸過基礎教育的孩子們，如何能聽懂這么繁瑣枯燥的物理學知識？

可孩子們盡管聽不懂，依舊在拼命的聽，拼命的記，拼命的學。

只可惜，或許因為老師身上的傷痕原因，他們的心思時不時放在老師這里，對洶涌磅礴的知識卻記不住多少。

戴敬之如何觀察不到。

他看著孩子們，尤其認為最優秀的學生李辛，都露出茫然的眼神，他就知道。

自己講述的東西，或許這幫孩子只吸收了不到百分之一。

秦狗娃，或者說秦文景吸收的還多一些，因為對方的眼睛始終明亮。

但其臉上關切的表情告訴戴敬之，他的心思也沒在課堂之上。

無奈之下，戴敬之只好停下講述，嘆了口氣說道。

“孩子們啊！老師知道你們聽不懂，聽不明白……”

“但只要你們記住老師的話就行……永永遠遠記住就行，今后終有明白的一天。”

“光是什么？”

“光是波也是粒子，它在……的時候是波，在……的時候是粒子，它具有波粒二象性，它……”

“……”

戴敬之喘著粗氣說完，厲聲要求眾人立刻背誦。

孩子們卻傻傻愣住。

悲傷和絕望始終伴隨著他們，他們能成為孤兒，無不是擁有著慘痛的回憶。

如今，被視為父母一般的戴老師又將離開他們，如何還能記住剛剛那一大段長長的話？

“背，背啊……”

戴敬之見眾人默然不語，焦急低喝起來。

他已無力再復述一遍，只能求孩子們多記一些。

可惜，包括李辛在內，眾人仍是茫然失措的表情，并要再次失聲痛哭。

最終，竟然是秦狗娃，也就是秦文景高聲喊了出來。

“光是波，也是粒子，它在……的時候是波，在……的時候是粒子……”

秦文景喊了一遍，絲毫不差，又繼續喊了下去。

所有同學見狀一愣，趕緊跟著秦文景一起嘶喊。

眾人一連不知喊了幾遍，終究記住了這一段話。

戴敬之贊許的看向秦文景，也就是葉城。

孩子，我沒想到，最后是你滿足老師的愿望！

那么……我也該……

他滿足的閉上雙眸，靠在曾站了一輩子的講臺上，再也沒了呼吸。

“老師！”

孩子們發現不知何時，戴老師已沒了呼吸，再顧不得背誦，再顧不得上課，全都哭著圍聚過來。

李辛哭的最撕心裂肺，好像失去整個世界。

葉城站在眾人身后，嘆息的看著，無力阻止任何一切。

后面發生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眾人痛哭一番后，攆走了要來收尸的孤兒院大人們，用課桌抵住門，商量著如何安葬老師。

最終，決定就在教室里挖個坑將其埋葬。

這一挖就挖到了深夜，直到一束光悄無聲息的籠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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