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前朝之人
苦夙眼中含淚,抬頭望向絮妍時,額上已經紅紫。
“五年前,先生令我等潛進朱全忠族中,隱姓埋名暗藏身份,是以防患朱賊逆反。多名‘建業’中人藏匿于此,可朱賊奸猾至極,竟在謀朝之前將族中異姓悉數絞殺。苦夙因得朱全忠養子康勤庇護,這才躲過一劫。”言及此處,苦夙眼中仇恨之意肆掠,提及傷心事這種痛苦掩飾不住。
“那現今‘建業’所出,余還幾人?”
“尚有健全之身的,只剩苦夙一人矣。”說到這,苦夙又是狠狠一磕,額撞擊地面的聲音猶為懾耳。
“你這是,話中有話?”絮妍自小便跟著師父熟讀書卷,雖不及建業暗里栽培的謀士們半分,可也算些許掌握了察言觀色之能。
“我……苦夙斗膽,求少主開恩,救救于苦夙有同窗之誼的木悉君吧!”
木悉君?這般陌生的名,為何竟還覺得有些耳熟。
啊!想起來了,是他。在她還如茯茶而今那般年紀時,曾收得一方信函。雖是些求偶之意,確也書得一手好字,特別是落款處,那灑脫赫然的‘木悉奉上’四字。
“為何求我救他?”
“當年遭絞,為救隱于朱友珪身邊的同門,他犯險入府被當做刺客生擒。后而得知,他還活著,正囚于郢王府中。”苦夙眼里滿是期望,“先生并無搭救之力,苦夙自當知曉。可現下少主不同,只要少主愿意,那郢王府便可光明正大進出……”
“此事干系頗深,容后再說。”絮妍頭痛并無緩解,聽苦夙這一番敘來,竟還有些費神。
“是。”苦夙抹去眼角淚花,向絮妍作揖。
“明日將那來歷不明女子帶來見我,切記勢必掩人耳目,此事還不能聲張。”
“是!”
“退下吧,木悉之事,還需仔細斟酌后,方可行事。”合上雙眼,她實在太累,無限的壓迫自四面八方聚來,擠的她呼吸都有些困難。‘師父,我好累。’
眼看絮妍佯裝睡意來襲,苦夙深深看一眼她的愁容,轉而徑直退下。
第二日入夜,昏睡的女子被拷在暗角一處樁梁上。
屏風后,絮妍一襲鑲珠紗裙在燭光下煜煜生輝,恍若一副美人燈下病臥圖。
女子在幽暗中轉醒,香爐氣味襲來,氤氳裊裊充斥腦中,讓她仿佛置身幻境中。
絮妍察覺女子異樣鼻息,率先問道,“小娘子醒了?”
“誰?”女子語氣中滿是警戒。
“你不是早早便認識本宮了嗎?這才些許時日未見,竟這般快忘了本宮。”絮妍緩緩起身,行至屏風前,燭光印出美人輪廓若隱若現。
“是你!”女子本就偏白的面色,在認出絮妍后,瞬間煞白的可怕。
“只消告訴我,你身后布控之人是誰,我可保你周全。”絮妍疲于周旋,直接開門見山。
“一個連自己棋子身份都擺脫不掉的人,談何保我周全?可笑!”女子不屑的模樣竟有幾分茯茶的神似,透過屏風鏤空木雕眼口,絮妍看的相當真切。
“……想必你也不傻,不然如何能受得了別人指令,來設套陰害大梁博王妃。”從屏風后移身暗角處,絮妍絕色之姿著實讓女子驚艷。“你的案底在府尹竟然被抹得干干凈凈,想必你身后之人,必然身居高位。”
“哼,就連你能猜到的,也不過如此。”女子不知何處生來的傲慢,這幅嘴臉真叫她討厭。
“我猜,那人并沒向你透露過身份吧!”絮妍有條不紊的問,反而那女子一番嘲諷,在絮妍面前顯得用力過猛。“這般看來,小娘子芳心算是錯許了呀。”
“你稀里糊涂到底要說什么?”
“呵呵,惱羞成怒可不招人疼。”絮妍掩嘴輕笑,叫那女子有些許惱火。
“哼,蕩婦……”
“很快,你便能體會我當時的心境,哈哈哈哈……”說完,絮妍大笑著轉身而去。
在女子的謾罵聲中,絮妍面色悠然的走出屋門。
“去。”隨著絮妍一揮手,十名相貌奇丑的乞丐被侍衛推入屋中。
隨之而來,屋門在女子嘶喊聲中徐徐關上。絮妍聽著這刺耳的叫聲,臉上竟無半分不適,反而眉頭舒展,笑意下掩藏起某種陰深。
其實這女子隱瞞的背后之人,絮妍早已辨明。只是,她既歸來,何不抓著那人留給自己的這條線開始,順著走下去呢?
這難道是天意,居然和茯茶會有如此機緣。這竟似一個計中計,可她就算知道是計,卻還是對此奮不顧身。師父啊,這世間予你之情深,還有誰能比我更甚。
三日后,郢王登門,舉兵持械。
面色鐵青的年輕王爺正坐于堂下,桌上泡好的雀舌茶生是未動一口。
“郢王殿下莫不是嫌博王府茶水寒磣,難以下咽否?”苦夙笑意相稱。
“府相言過了,本王現無心飲茶,今日是來商榷要事,還請博王妃出面一敘。”郢王即使心慌意亂,面下表現出的確實老練沉穩。
“……那郢王殿下到底是‘無心飲茶’,還是‘不敢飲茶’呢?”絮妍人未見到聲先聞,言語間滿是酸意。
花弄影明知故問,惹得朱友珪對其生出惱火。
“嫂嫂清楚,還需本王言明嗎?”
“妾身女流之輩,整日游覓府中不得見世間寬廣,自然是心思狹隘又目視短淺。”從幔簾處行至堂前,她渾身散發著風韻佳人之氣。“郢王若是不做言明,妾身唯恐捉摸不清。”
“咳,既然嫂嫂不愿開門見山,那老三只能得罪了”。
“得罪?妾身獨守王府也不是三兩天光景,王爺赴職期間,多少登徒子暗地造次,終不是身首異處?”曼妙身姿微傾,花弄影毫不避諱在堂前側臥。旁人眼里,此處便一芳春色撩人。
朱友珪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面上是毫無破綻的貪婪,心底卻對花弄影滿是厭惡。
“天佑元年間,圣穆景文孝皇帝仙逝。”看一眼側臥的花弄影,朱友珪繼續說,“同年,元貞皇后病逝,甘州回鶻番邦生亂,后經查實乃殘唐余眾借此鬧事。”
“郢王殿下所言,何來得罪之說?”
“看來,嫂嫂當真不知此間關聯,那老三愿為嫂嫂詳盡一二。”
“愿聞其詳。”
“甘州內患,原起于種族之爭。吐蕃望族玄氏族人,流遷甘州回鶻轄內,一行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回鶻王為除此害,只得發兵圍剿玄氏于山野澗地。不料玄氏頑劣,竟暗中勾結前唐殘部殊死抵抗,這便將小小內患公諸天下。”
花弄影面上毫無波瀾,聽著朱友珪顛倒黑白,也一副坦然。
“吐蕃玄氏,的確頑劣。”纖手托起杯盞,任茶香浸入口鼻,舒適感讓她忍不住垂目。
“這玄氏一族,比之前唐殘部,頑劣九牛一毛。”
“何以見得?”
“甘州內患以玄氏余孽焚身荒野而止,可事后風波久久不息。歷經月余,終得回鶻王明察秋毫,將期間煽風點火如跳梁小丑般的前唐余孽一網打盡。”
“哦?那豈不快哉?”花弄影繼續飲茶,儀態大方還頗有些江湖兒女的豪氣。
朱友珪見此,心下對博王妃又生一絲嫌隙。
“嫂嫂何不大方承認?便是在老三面前話明乃前朝之人,老三也不敢造次。”
“殿下此話不可胡言,妾身早年流落江湖,徘徊荒尸野裹中才得以存活,更是蒼天垂憐才有今日造化。郢王殿下這一句‘前朝之人’,可是冤屈了妾身。”
“哈哈,玩笑話兒,嫂嫂不得當真。”朱友珪嘴角扯出一抹邪笑,眼下更是斷定了花弄影于前唐尚有瓜葛。
“看啊,茶都涼了,郢王殿下此來滴水未進,可是博王府招待不周?”花弄影指著桌上已經沒了熱氣的茶水,一臉無辜看向他。
“……確實有些渴了,急渴需溫涼,多謝嫂嫂款待。”端起已沒了熱氣的杯盞,朱友珪一飲而盡。
得朱友珪飲茶間隙,花弄影面色霎時驟變。“郢王殿下若無其他事,就恕妾身不遠送了。王爺近日不在府中,多有不便妾身就不挽留殿下了。苦夙,備轎輦護送郢王回府。”
“不勞苦夙兄,本王府外備有親兵,可自行。”
臨行,郢王再回頭諂笑,“對了,老三還有一事好奇。不知嫂嫂當年持一雙寒光刃,血洗甘州死牢時,可曾如今日這般畏首畏尾?哈哈哈……”
說完便轉身而去,留下門口埋頭作揖的苦夙和一群下人。
朱友珪行遠,苦夙急急奔至堂內,只見她神情凝重,孤寒之意甚濃。
“少主何事惹得這番肅目?”
“‘花弄影’身份敗露,順著這條線索,玄氏一族和擁護師父的舊部便會曝露。是我低估了朱友珪,竟讓他查到這般層面。”
“梁賊朱友珪陰險狡詐至極,少主可要萬分小心。”
映在窗沿上的余暉折射著暖意,她端著溫涼的杯盞若有所思。
‘如此設計是何目的?若單單只要博王均王反目,且無需事事迫害要挾自己。現今將我把柄抓住,處處牽制,到底是何居心?朱友珪!且看來日方長,今時你加諸在我身上的一切,來日,定要你剜心來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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