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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蠱毒


第一次見到楊夫人,茯茶只覺得這是她所見過,除師姐以外姿色亦絕世的美人。師姐生來便能魅惑人心,頗具謫仙皮囊亦骨像精美。而這楊夫人,與師姐之姿相比,盡顯儒雅大方之態(tài)。若說師姐是美人中清麗脫俗的青蓮,那楊夫人之美,便能稱為花中嬌客的山茶。
  茯茶不知這個對她噓寒問暖的美麗夫人,便是那個可惡男人的娘,自那晚被掌事姑姑領(lǐng)進內(nèi)院,她便被安排住在了楊夫人屋下的通房。
  而后大半個月里,她亦不用下床干活,只需靜心調(diào)養(yǎng)。閑不住的她,時常拉著院里做活兒的丫鬟問東問西,這里套幾句,那里問幾句,很快她就知道這里并非什么良所。至少在她能打聽到的有限消息中能判定,此處雖為住宅,卻里外布下多層防線。怕是連只蒼蠅都不容易飛出去!
  都說女人離不開‘長舌婦’這個天賦,果然茯茶在那群丫鬟中得到了證實。原來那個美麗的夫人,居然是那可惡男的娘。那男人十五歲就已經(jīng)娶了兩房小妾,沒過兩年那對小妾又雙雙被賊人擄去,至今下落都沒有。還聽說這男人去年,在府外又金屋藏嬌了一個,可惜半年都沒就香消玉殞了。唉,這是不是傳說中的命里克妻呢?喲,還真是個禍害。
  再想想之前被囚暗牢,那廝可沒少折磨自己,如今又好吃好喝的款待,著實叫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還有阿水,那個娟秀的可人兒。她非說自己是什么族的神女,盡做些怪異的禮節(jié),還真挺唬人。
  要不是她茯茶還有大仇未報,真想叫師父收了阿水,然后給她做師妹,天天陪她做那些有意思的禮節(jié)。思及此,茯茶又想起陳爺爺?shù)倪z身,似乎在她被捉之前,草席裹身還在那博王府外躺著。
  這連日的修養(yǎng),已經(jīng)讓她又變得活蹦亂跳。這日同內(nèi)院丫鬟們一起用過早飯,她未返內(nèi)屋,而是偷摸尋去了后庭。
  她不明白,當日阿水為何不能與她同往內(nèi)院,掌事姑姑硬將阿水攔于后庭門檻,她還來不及問緣由,便被姑姑一行拉走。
  后庭雖被喚作庭,卻未必似一般庭院中的后庭那般陳設(shè)精巧。不消片刻,茯茶便溜到后庭,這一路幾乎無人看守。
  再入后庭,她竟被這之中,如同玄門陣法的假景吸引。這雜亂無序的假山假水,若是一般人,怕是真會被此陣拖延一會兒。只是不巧,師父當年授予玄忌師弟的課業(yè)種,恰恰有這玄門陣法。而她亦因同玄忌往來,多少也耳濡目染些其中玄妙。
  這等雕蟲小技,于她而言簡直愚鈍可笑。茯茶在心底又將那可惡男嘲諷好多遍。
  后庭遠比她想象的大,直到縮進后庭一處舊屋檐下,她才被那百人同場晾洗的畫面驚的目瞪口呆。這里的人,都穿著與當日阿水所著相同粗麻衫,擁擠在分畝之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是與阿水大不相同的,這里的人臉上,皆有一個‘奴’字樣印記。
  阿水生的漂亮白皙,若真在此干活,于這群人之中怕是也很容易認出。茯茶心中雖這般想,可還是收不住目光在人群中搜尋。
  “……要是被我看到你再偷懶,今日便不用吃飯了!”就在茯茶苦尋不見阿水蹤影時,一個女人尖銳的語氣自遠處飄來,接著便是鎖鏈拖動的聲音。
  不知哪來的感覺,茯茶就是肯定阿水在那邊。
  后庭很大,茯茶沿著屋檐越過數(shù)不清的舊屋,就是到不了阿水那處,可是明明那聲音就在咫尺啊。
  “還不快點洗,磨磨蹭蹭的你是想要我洗不成?”尖銳的語氣夾雜著抽打的聲音傳來,鎖鏈剮蹭地面的聲音越來越響。可想而知,那個女人在鞭打阿水,茯茶頓時心中慌張不已,焦躁的情緒一起,她只覺心火難挨。
  她想殺人,想殺了那個欺負阿水的女人。“啊……”一聲怒吼,茯茶只見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就如同跌入萬丈鴻淵。
  ‘師父,師父,書院去年新種的梔花開了,夜里起風(fēng),梔花可香啊?……’
  ‘香……’師父的臉在一片梔花中逐漸散開,茯茶想奔過去抓住,可惜足下似有萬斤沉重,怎么使力都邁不開腳。最后只能哭著看師父笑,那笑好美啊,似天神?還似謫仙?總之,勝過世間一切顏色……
  再醒時,她睜眼便是一張娟秀靈動的小臉。
  眼前還是那派破舊不堪的擺設(shè),枯草垛堆的草鋪,三只腳的矮桌,沒有糊紙的窗。
  “阿水?”
  “啊。”趴在一旁瞌睡的阿水,一直抓著她的手沒放開,直到她開口喚她,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抽回手。
  這時天色比上午時暗了許多,茯茶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有些歉意的看向阿水,她自知這次可能又讓阿水擔心了。
  阿水并不在意,回以她莞爾一笑,輕撫她的額,笑意極溫柔。
  茯茶這些天去了內(nèi)院,算是休養(yǎng)的還不錯。小臉兒比初見時圓潤些了,枯瘦的模樣倒是沒變化多少,但至少不再似起初那病入膏肓模樣。

  阿水拖起茯茶手腕,再幫她號脈,嘴邊笑意竟有些凝固。然后不停翻看茯茶眼睛,捏住她面頰迫其張嘴觀她口舌。
  這番動作茯茶不明原因,問道,“何事竟讓阿水這般嚴肅?”
  若有所思的看一眼茯茶,阿水用一根枯草在地上寫著,‘蠱毒’
  “蠱毒?”茯茶有些不可思議。
  之前甘州一役歸來,讓師父元氣大傷的,貌似也是被稱為‘蠱毒’的東西。她可是真切的知道,這種東西一旦沾染上,根除得需受何等煎熬。像師父那樣即使根除,如今也身體虛弱至極不堪一擊。
  “不可能,茯茶自小雖常常闖禍不斷,可也并未招惹什么厲害角色。怎可能有人對茯茶仇恨于此?”
  ‘千真萬確’阿水繼續(xù)寫著。
  “千真……不,憑什么我要信你?你說我中了蠱毒,拿什么證明給我看?”茯茶害怕了,跳起身開始對阿水耍橫。
  阿水四下看了看,在桌下?lián)炱鹨粔K碎罐片。在茯茶驚呼中割開其手心,取幾滴血直接倒入盛水的碗中。
  碗中還未有動靜,茯茶怒嗔道,“什么也沒有,阿水你這下可服?”
  阿水不理睬茯茶,一直盯著碗中。手腕使力晃動幾下,突然,剛剛散開在水里的血,仿佛受了操控般,又慢慢聚集到一塊,逐漸分離到水面上。
  茯茶這下看得目瞪口呆,這種現(xiàn)象她還真是第一次遇見。
  “這,這……”
  阿水撕下衣角,替茯茶將手纏住。而后拉著心神不寧的茯茶蹲下,在地上寫著,‘莫怕,天囚可治’
  看著阿水寫下的字,茯茶一時心情落差難以言喻。天囚可治四字,如同針扎在她頭頂。
  這王府守衛(wèi)雖形散,可無處不在的玄門陣法,又曝露了府內(nèi)森嚴可怖的防護。她也后悔自己當初,沒有跟著師父和師弟將這玄門課業(yè)研習(xí)。那后庭的大陣,真的只是湊巧她曾見師弟破解過,不然哪能這么容易溜進來。若是換做其他大陣,她恐難不脫一層皮,都走不出。
  她亦想走出王府,因每每回憶起內(nèi)院那群丫鬟看她時的神色,她就很難接受那群人虛偽的假笑。
  那些人其實打一開始就不喜歡她,只是不知迫于什么原因,竟也不敢對她造次。
  茯茶也不明白其中道理,索性就當不知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互相糊弄著。她如此吊兒郎當,也正是為了逃走暗中籌劃。她其實并沒想要帶阿水一起走,只是她擔心自己如果真的逃出去了,有些關(guān)于那個什么微觀之力的問題,便再也無處能請教。
  萬沒想到啊,這一來后庭,她便吃了一大驚。
  ‘蠱毒’是什么概念,她想說這世上怕是除了師父和玄忌,都沒幾個人能真正領(lǐng)會其中利害。阿水說那個什么天囚族能治,這怕是想誘騙自己帶她回去吧?果真,這世上確如師父所嘆,真是處處皆有人心險惡。
  若是任由著蠱毒生長,那必然是等死。倘若她有命逃離這里,天下雖大可也算自由,說不定她運氣不錯,出門就能撞見云游的師父。
  茯茶篤定阿水所說,當即便言,“我們一起逃出去。”
  入夜,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后庭假山后面溜出,躲避著夜巡的哨衛(wèi),一路小跑至內(nèi)院大門前。
  阿水用手拽著沉重的鐵鏈,盡量不讓鏈子落于地上,以免撞出聲響。
  可鐵鏈終究還是太重,寒鐵又冷的刺骨,嬌小的阿水還是奈何不了那枷鎖。在內(nèi)院新一輪的哨衛(wèi)巡視過來之前,阿水重重摔在青石板上。
  立于最高一處假山上,周來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直搖頭。“這兩只傻賊,還以為就這樣子瞎跑,能逃出我家王爺?shù)奶炝_地網(wǎng)不成?”
  書房香案前,一雙桃花眼在聽完下人的來稟后,瞬間如入寒冬般冰冷。
  ‘明知道中毒了還跑,難道不想查清下毒之人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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