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陌生的故人
在地宮中躲了一天一夜,阿虎也哭鬧了好幾次。
直到地宮中的溫度開始變得悶熱,常人已經無法在地宮下層待住,茯茶這才領著石敬瑭轉移到了當初藏寶的水窟洞。
初到水窟,石敬瑭對那鬼斧神工的水潭奇觀嘖嘖稱奇。
隨著茯茶進入藏寶洞,石敬瑭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驚嘆。
遍地的錢財,還有滿庫堆積的兵器,生鐵。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幽暗的地下宮闕,竟隱藏著能與一國之力匹敵的財富。
茯茶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看到石敬瑭有些矛盾的神情,突然心中似有一根緊繃的弦被扯斷。她知道,這是某種不再信任彼此的預兆。
因為石敬瑭眼中隱約的貪念,讓她足下冰冷,寒氣自心里升起,讓她周身覺得寒冷。
這像極了當初的朱友珪,對權力毫無抵抗的渴望。
“這是天囚族世代守護的秘密,玄忌是會幫我保守這個秘密的,是吧?”茯茶知道自己這話問的多余,可當讀到石敬瑭的心思時,她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果然,石敬瑭的回答與她讀到的不同。
“當然,小師姐的秘密,玄忌等出了地宮,便將之忘卻。”‘我還會再回來!’
回頭,石敬瑭朝她輕輕一笑,茯茶強壓心中欲哭的難受,勉強著也回以笑意。
在地宮中又藏了數日,他們靠著之前挖來的野薯充饑,不見天日的依偎在藏寶洞中。
阿虎雖傷心,可經茯茶開導,這兩日也不再吵鬧著要去找阿嬤。
小小少年靠在茯茶身邊,靜默著,哀傷著,在幽暗的洞中第一次初嘗了生離死別的滋味。阿虎是堅強的孩子,不哭不鬧的樣子,就是他逐漸成長的疼痛。
茯茶這幾日一直在觀察石敬瑭的變化,她雖不想接受他的‘陌生’,可眼下除了互相信任,她都不知等以后出去了,該怎么面對彼此。
還能像剛來并州城找他時那樣嗎?
心里的回答,是不能。
茯茶知道,有些人,一旦變得陌生,他們就再也不會有回頭的時候。師弟其實早就變了,只是她還沉浸在少年時光的回憶里,不肯面對現實。
自從劉知遠帶她去見頹廢至極的師弟時,她就明白了,那個身處邋遢中的男人,他的世界已經變得不再只有‘小師姐’。
只是她不肯相信,一直不肯放棄回憶里的那個少年。
隱忍至今,茯茶突然覺得累了。
朱友珪如此,他才落得萬劫不復。如今,師弟也開始變得不再心思單純,她該怎么辦?
似乎能感應到茯茶的悲傷,阿虎突然抬頭問,“貞娘姐姐,你是不是也想阿嬤了?”
“嗯……”豆大淚滴掉下,茯茶將臉埋進手心。她不敢承認自己的心,也不敢在石敬瑭面前說出自己的顧慮,委屈就這樣刺來,深深扎進她的血脈。
而石敬瑭滿門心思都只有那洞中的東西,貪婪在這一刻,越來越放大。
之前從未心動的東西,他不再壓抑自己的想法!
‘有了這些,何愁天下不能爭一爭?我石敬瑭,才不想永遠都只會躲在別人的背后。’
茯茶將他的心思全部了然,可有些話到了嘴邊,她又不愿再問了。因為害怕再讀到讓自己難受的話,她又一次選擇了無視。
終于,帶進地宮里的野薯吃完了。
阿虎趁著茯茶和石敬瑭都睡著,悄悄溜出了水潭。
他不相信阿嬤就這樣拋下自己了,說好的給阿嬤養老,阿虎可一直都沒忘。
順著暗流往神女墓群爬出去,然后再兜兜轉轉繞回地宮斷石門,阿虎輕車熟路,都用了大半天就才回到地宮外面。
因為那一場轟然巨響,地宮內能走的道,都被散落下來的亂石堵的七七八八。
只是阿虎并不知道,地宮外,李存孝的軍隊,正守在這個被怪火燒了整整六天的山坳外面。
王妃劉嬿被那場撲不滅的怪火燒的須發全無,整個王府的護衛,也是無一生還。
這讓李存勖如何還能坐視不理!
為了晉王妃,他出動整個并州城外的守軍,將這個害人的地方圍個水泄不通。
這場大火燒的整個山都禿了,忘眼過去皆是一片黑乎乎的殘渣,了無人煙用來形容這里,一點也不為過。
他不知劉嬿為何要來這里,可回想起幾個月前,劉嬿為了祭天,事先也是來了這里。回去后,便做出祭天那樣荒唐的鬧劇。
兩件事唯一的契合之處,經他仔細盤查,結果就只有這里了。
看著春香閣里體無完膚的晉王妃,李存勖的心毫無防備的疼了。那是一種說不出緣由的疼,他曾經以為,自己一定是個無情無愛的混蛋,可直到生命里出現了嬿兒。這個在他看來蠢到極致的女人,以為他能給她獨一無二的愛,所以寧愿陪著他跳入深淵,也絕沒有一絲后悔。
他想要的東西,是這個世間至高無上的權力。為此,他早就做好利用身邊一切的準備。可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心,不知不覺間,他的心早就不是如初的心了。
一出地宮,阿虎就被守軍發現。
半大的孩子哪是成年人的對手,很快阿虎就被幾個士兵當作皮球一樣的踢來踢去。
這時,李存勖被這邊的動靜吸引,走近才看清是一個煤球般的孩子。
“……卑職見過晉王殿下!”發現李存勖走近,那幾個士兵的頭兒立馬行禮。
“嗯,這是,在干什么?”
“回晉王殿下,卑職的下屬們在塌陷的山坳邊發現了這個小孩,都不等上前詢問,這小孩見人就咬。還將卑職的副官手指都咬下來了,晉王殿下請看!”確實一小截手指赫然躺在那位副官的手心。
“哼,有點意思。”李存勖示意那些士兵退下,自己慢慢靠近去看,“你是人是獸?”
“……”阿虎奄奄一息的趴著,一雙圓圓的眼睛怒視著李存勖。
“晉王殿下問你話!”那幾個士兵的頭兒見阿虎不回答,上前預備再補一腳。
“退下。”李存勖有些不悅的瞪了那頭兒一眼,言辭間的凌厲,也讓眾人不自覺的低下了額頭。
“本王再問你,你為何出現在這里?”
“……”阿虎還是不答,滿眼的仇恨讓人感覺渾身不自在。
李存勖也不知哪來的興致,竟對這個煤球小獸多了些寬容,一再寬恕他的忤逆。
“有意思。”那雙赤裸裸展露恨意的雙眸,實在太有意思了。李存勖看著他的眼睛,突發奇想,打算將這小獸送給劉嬿當下個月的生辰禮。
他想,這一定會是晉王妃最想要的慰藉!
“通知你們統領,收兵回城。”
“是。”
李存勖單手提起阿虎,轉身若無旁人的徑直離去。
他知道那地宮下面一定有玄機,只是王妃兩次來此,都未能順利進入。而這地宮附近冒出來的小孩,一定就是進入地宮的關鍵。守城軍都是剛落入他手的飛虎舊部組成,他不能保證這些人中沒有李嗣源的線人,所以,這個唯一的活關鍵,絕對不能輕易落入李嗣源的手里。
王妃被抬回春香閣時,他還記得她在昏迷中,還念念不忘的‘圖’。
后來,香蓮在清理王妃換下來的衣物時,被火燒壞的華服邊角,竟連著小塊不似衣物材質的破布。好在香蓮認得,那塊鬼畫符般的破布,正是王妃這幾個月來,經常把玩的奇怪東西。
這讓李存勖更加相信,那處荒蕪的地宮,一定隱藏著什么秘密。
順著阿虎離開時留下的痕跡,茯茶一路摸索著尋到了出口。
可她還未來得及走出地宮,石敬瑭就從身后將她栓在懷里。她不知石敬瑭為何意,欲破口大罵,卻被石敬瑭先一步捂住了口鼻。
掙扎間,石敬瑭在她耳邊輕語,“別鬧了,我知道你能讀懂人心。玄忌心里在想什么,你怎會不知?你不說,并不代表玄忌就一無所知。”
“唔,你想干什么?”被他捂住口鼻,茯茶只能在他指縫中艱難的吐露。
“阿虎是除你我之外,這世上唯一知道那處水潭洞的人了。”
聽到石敬瑭這樣說,茯茶驚的雙眼猛然睜大,她真的沒想到,石敬瑭竟因為那些所謂的財富,瞬間變得如此陌生。
“師姐,我不能再失去了!無能為力的掙扎,我真的受夠了!”石敬瑭也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小師姐眼中的玄忌,自從回到并州,小師姐眼里的失望,他不是看不懂,只是不知道怎么開口。
“這個吃人的世道,讓玄忌徹底明白,只有權力,才是生存下去的資本。我們的師父,他其實早就明白,只是他從來都不肯認清事實。他樂意裝傻,憑什么我們也要陪著他演戲?他利用你和大師姐的時候,有沒有真心為你們想過?”
茯茶的淚早已經濕透他的手,她不想再聽,掙扎著想要推開。可石敬瑭拴的更緊了,緊到茯茶都以為自己快被勒死。
“還有我的阿爹,和那么多玄氏族人,他們都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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