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只如初見
“昔日玉磯落難,全府上下除了郡主,無一人肯幫玉磯辯解。二公子應當知曉玉磯的為人!碑斈昴莻女管事的死,讓玉磯和李從榮永遠都忘不掉。這次玉磯重提舊事,不再躲躲閃閃,倒是讓李從榮有些愣住了。
“哼,不識好歹的東西,懶得跟你浪費時間。”李從榮一甩闊袖,轉而對家丁們說,“你們,去外面多叫些人,今天就是把并州城給我掀了,也要抓住李清歡和那個小孩。”
“是!”
看著李從榮和那些氣勢洶洶的家丁,朝李清歡逃走的方向追去,玉磯在心里默念,“求上天保佑……”
兩天前李從榮派去城外找茯茶的人,在城外查了兩天,終于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城外雜亂,他們不敢貿然抓人。遂遣了一個腳程快的家丁回府請示,那家丁剛剛入城,便在大街上撞見李從榮。
李從榮得知石敬瑭要找的女子已尋到,又撥了一些人去城外。
“哼哼,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今天,一個都不放過!”李從榮無比自信,想著今晚除夕夜可以得到玉磯,他好幾年的妄想終于要實現,竟連走起路來,都難掩心中的雀躍。
城外廢棄院落。
茯茶醒來沒有見到師姐,還以為是出去閑逛了。可用飯時聽院中乞兒告知,師姐孤身去了內城,她差點驚的跳起來。
想必是自己的病態,激起了師姐的怒意。
師姐常常沖動,她不是不知,可偏偏自己病態被師姐瞧了去。真是造孽!茯茶知曉師姐的脾性,若是此去內城,石敬瑭有半句話說的不好,師姐斷不會輕饒他。
乞兒說,‘那位夫人說,若除夕天黑以前,等不到她歸,大可不必苦等……’
茯茶心里一涼,師姐這是說,若是除夕夜還不見她救出阿虎,就不要守在外城了。屆時,她若不得脫身,想必就是被困住了。督帥府勢力龐大,師姐初來并州城,在城門口可是有記錄可查。督帥府要想查到城外的她,應該會很快調出記錄。不止是她,就連李清歡暗中放走她的事也會因此暴露。
這兩日聽說往外面又來排查了。
她渾渾噩噩睡了大半日,醒來時周身暢快多了,這也多虧師姐在她鼻尖,抹了能安神的藥。
茯茶預感除夕這天門外有異常,因為院外隱隱約約透著殺氣。她能感覺到四周有人在徘徊不走,像極了猛獸悄悄靠近獵物前的謐靜。
跟身邊的乞兒說,她的仇家尋來了,讓乞兒們先找地方躲起來,等入夜后再出來。
她話還未說完,一群便衣的打手涌進院子。
見人就打,一些孱弱的老人,甚至還被他們打到滿面都被血糊了。來不及躲藏的小乞兒們,也被那些人一腳一個的踢走。
平靜的院子,瞬間陷入一陣哀嚎聲中……
茯茶被其中一個稍大的孩子領著從院子側門溜出,聽見院中的哭喊,茯茶欲往回去。
這時,領她逃出的孩子說,“師父,我們都看得出,您與別人不同。這些人一定是來抓您的,若是師父被他們抓走,日后恐將再無見面的機會。師父,您快跑吧,徒弟們沒本事,至少還能拖住他們片刻!
“我若走了,你們都會受牽連!”
“不怕。”乞兒突然跪下,朝茯茶連磕了三個頭,說,“師父他日成了大事,只要不忘記今時徒弟們的付出,我們就算搭上性命,也都值了。”
“你……”茯茶有些哽咽,可剛想開口,卻發現自己竟連這個孩子的名都不記得。一時羞愧,簡直無地自容。
“呵呵,師父怕是還不知道狗木的名,狗木今日叩別師父,希望師父將來,能在輝煌時念叨一句狗木。”說完,狗木一抹眼淚,爬起身就溜回院墻里,還順勢將那處能貫通的路,給堵死。
“……狗木?狗木,你這是做什么?狗木,你快把這堵著的物件挪開,狗木?狗木!”
任憑她再如何喚,那處被堵住的貫口都紋絲不動。
一晃腦海浮現多張面孔,從不諳世事一路以來,她身邊因她而葬送的人竟已有這么多。
其中死得最冤枉,也最不可理喻的,就是當年好心載她入汴州城的那家貨商百姓。她曾發誓要為貨商一家報仇,可后來發現這與朱友珪有關,一時心里報仇的底氣都沒了。
多少次了,她數不清。悖逆自己的原則,她也不是第一次了。
從前知道了陳爺爺他們的死,竟是因為師父,她又退縮了,不敢再為陳爺爺他們報仇?蛇@次,她還是因為對師弟抱著期許,所以寧愿相信師弟會幡然醒悟。
現實有多狠毒,她的期許就有多可笑。
這個世間,沒有那么多的‘只如初見’和‘忠于信仰’。
當茯茶真正看清人心,她的心才會變得堅定。
回眸深深看一眼廢棄的院墻,她爬起身朝隱藏的內城狗洞而去。既然石敬瑭的人都找到了這里,師姐恐怕也陷入他手了。
石敬瑭要抓的人是她,若她一直躲在并州城內,遲早會被揪出來。不如,和師姐一樣,魚死網破的拼一次,哪怕兩敗俱傷,萬劫不復。
再入內城,西街甚是熙攘。
茯茶在人潮中被擠著朝街心涌入,年關尾,百姓都上街湊熱鬧。茯茶尤為記得,在汴州時,她在人頭涌動的街上逛,還是么柯阿水領她出宮,牽著她的手,一步都不敢松開。
阿水是多么娟秀的女子啊!她曾以為阿水會一直護著自己,會將她視為信仰,守著她一生,甚至更長。
可為什么?為什么朱友珪心里的人會變成阿水?
世上這么多女子,是誰都比是阿水,能讓她心安呀!
這多像一個天大的笑話,她驟是想破頭,都沒想到會是阿水。
那時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她竟還想過要原諒。原諒朱友珪,原諒阿水,也原諒自己?山K究還是高估了,她根本做不到。知道朱友珪心里的位置,再也不屬于她一人,她不吵也不鬧,只是默默暗中瓦解他身邊的一切。
得到后,又眼睜睜看著失去的過程,她成功的讓朱友珪嘗到了。
哀大莫過于心死,失了她的心,于朱友珪來說還真不知是得是失。
隨著人潮,茯茶一路走來了東市的督帥府附近。
與督帥府毗鄰的石府老宅,最近不知又被李存勖封賞給了何人,茯茶曾在那府院外留過一處不易被人覺察的暗口。
當時也是閑來無事,她白天與玄氏族人勞作,晚上趁甚少有人走動,就布置了防護的多處機關?僧敃r她不敢替遠在汜水關的石敬瑭招惹麻煩,便設下機關后,又在院門旁挖了一道能通外面的坑。
有段日子未歸,那處暗口她差點忘記具體方位。
所幸她還是找到了。扒拉開坑里的碎石木灰,她埋頭扎入坑里。還好當時挖的坑隱蔽,就算這宅子又有了新主人,也未找人來將之填了。
順利潛入老宅后,茯茶是怎么也不會想到,居然在這院里見到‘故人’!
剛一冒頭,入眼便是坐在輪椅上,正一臉不可思議的張全義。
“……我,我,我!避虿枰粫r都不知該說什么,支支吾吾半晌,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直到張全義收起滿臉不可思議,意味深長的說,“皇太妃這副模樣,還真是叫人不忍直視!”
被認出的茯茶,的確有些不好意思。漲紅了小臉,也不知自己此時著男子衣物,不倫不類的樣子,是怎么被人一眼看穿的。
“猶記得皇太妃在洛陽皇陵中薨逝的消息,真是沒想到,太妃竟是躲到了河東晉王的地盤!
“……張大人此時應還屬大梁的權臣,怎的兩軍敵對之間,還安然出現在并州城內?”
“哈哈哈,太妃過于謹慎了!睆埲x挪動椅輪,使自己靠茯茶更近些,“不知太妃可記得,全義曾受益于皇太妃賞識,得了梁相敬翔推行新政的美差?”
“自然記得!避虿枰姀埲x身邊根本無人,索性從坑里爬起身。
“新政在地方上成果顯著,慕名而來的佃農人數劇增,使得梁帝見之甚為歡喜。大梁因這新政的緣由,十年內必成氣候……”
“你跟我講這些作甚?我又不懂!
“太妃是真不懂,還是無心裝不懂?”張全義意味深長的目光,讓茯茶有些不自在,“朱锽忌你,若知道你在此,必不惜一切代價來取你性命。他將長樂公主的死都推到你身上,就是以此來討好長樂駙馬。若你活著,便是動搖他大梁根基的存在,你說,他日漸明朗的大梁,能容得下你嗎?”
“長樂公主的死,不是……”
“你還在奇怪,為何朱锽告訴天下人的是,朱友珪殺了長樂,而非你,對嗎?”張全義遞給她一方手絹,“別傻了,那是說給天下人聽的!
“我不懂!”茯茶沒有接過那方手帕。
“朱友珪不能死!
“你說什么?”
“朱锽要保他,又必須得給駙馬一個交代。那這個背鍋之人,放眼整個梁宮,除了你,你說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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