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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時局


平時在螻蛄老實巴交的馬一輝,突然站出來,這惹來眾人的滿臉不可思議。最為驚訝的是正倫,因為怎么看都不像暗樁的馬一輝,竟主動說他是暗樁。正倫有些不解,問,“你可知,作為暗樁,在敵對處暴露,是什么樣的下場?”
  “知道,所以馬某站出來了。”從馬一輝的臉上,正倫看不出慌亂,只有那份永遠不變的從容,夾雜著些許疲憊。
  “若真如馬大人所說,那梁人埋的暗線,可真是神通的很呀!”正倫撣了撣袖上的落發,繼續說著,“隱藏的如此之深,馬大人這不顯山露水的真本事,還真是叫人難琢磨。”
  馬一輝操起案上的兩支筆,雙手齊下,盡在紙上同時寫出工整的字體。
  這讓房中眾人皆是唏噓。
  正倫嘴角的笑意也有些凝固了,因為這并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稍微的遲疑,立馬讓徐知訓生了警覺。看向正倫的眼睛里,也恰如其分的露出了兇惡的星芒。
  馬一輝看出正倫的情緒波動,轉而對正倫說,“馬某不才,早年曾有幸拜讀建業書院內閣藏書,算起來,也跟先生是半個同窗。”
  “哦?馬大人這話,是想告訴正倫什么?”
  馬一輝不緊不慢,朝左上握拳,說,“馬某仰慕先生才名,以為建業書院多為文派清流,不染俗世僚氣。還以為只有先生這般的文豪,才不會飽受私欲之苦。只是不曾想,先生這般英才,最終還是被仕途的誘惑拉下神壇。”
  “馬大人謬贊,正倫不過一俗人罷了。”正倫知道,馬一輝明著在罵他,實則是在用生命為媒介,告訴他自己的心里話。
  心里猶如針扎,正倫向來淡泊的面容,終于在此刻有了一絲不同尋常。
  “馬一輝,你既已經自認,還有什么好說的?”聽不得這二人鼓吹的話,徐知訓長刀直指馬一輝面門,“勸你束手就擒,乖乖跟我回天牢,好好交代你知道的……別讓他死,快,快上啊!”
  徐知訓話音未落,馬一輝就抽出袖里的匕首抹脖自盡。
  一切都發生的始料未及,正倫親眼看著馬一輝倒下,足下仿佛灌了千斤重,使他立在原地不得動彈。
  馬一輝應聲倒下的那一刻,正倫看見他嘴角是帶笑的。
  當天,螻蛄里的內鬼被除,徐知訓親自拎著馬一輝的頭顱呈去給徐溫看。
  正倫因說身體不適,就沒有同徐知訓一道入宮。
  趕著牛車慢悠悠的回,正倫從未放肆過的任性,終于在牛車那個狹小的空間里釋放。這次,他哭的像個失魂的孩子。
  而絮妍這邊,因為要引開跟蹤的人,她故意繞開人煙稀薄的地方,專挑人多熱鬧的街市下手。
  走走停停幾個時辰,她終于讓跟蹤的人松懈了些,以為她就是在瞎逛街。
  然后不待那人跟丟,從懷里摸出千冥獨創的暗器,朝那人面門襲去……
  絮妍得手后,又若無其事的在街上溜達走開。
  這光天化日下死了人,很快街上就圍了不少看稀奇的百姓。不少人都看見那人死了,死的不明不白,像極了大白天暴斃。
  只是絮妍不知道,她本來是想引開徐知訓的暗哨,好保護茯茶不被人發現。卻沒想到,她的好心終是辦了壞事。正倫好不容易借著馬一輝的死,暫時轉移了徐溫的視線,這不,又因為派來跟蹤絮妍的人無端死了。不惜棄車保帥的正倫,又因此進退維谷。
  梁晉之爭,在魏博與梁人邊界的黃河道上,打的正膠著。
  王彥章是出了名的王鐵槍,有他守在邊界,便是梁軍只有三萬,面對晉人十萬大軍,朱锽也是放心的。
  本以為王彥章不會再幫他,誰知當危難來臨,王彥章竟也能摒棄前嫌,主動請纓出站。
  魏博這樣的關口,只要王彥章不倒,晉人便是再一鼓作氣,也難以強軍之姿步入關內。
  朱锽也因此越發大膽,只給了王彥章三萬兵力。
  想大梁總兵號稱三十萬兵,是當下最為強大的軍隊。誰要是運用得當,這三十萬兵絕對可以直驅周邊各個藩國疆土。可以說,大梁的總兵數,也是當下各藩國和藩鎮最為忌憚的存在。
  遠在淮南的李嗣源,在石敬瑭的鼓動下,秘密前往河東一處偏遠。
  昔日的朱赤軍為了能重新籌備,李清歡暗中變賣了督帥府里的一切。這些事,她都是在晉王眼皮底下偷偷進行。
  而今的并州城,晉王李存勖不在,幫他堅守東宮的人,竟變成了誰都意想不到的李從珂。
  可想而知,李從珂是得了晉王的重用了。
  昔日的一家人,竟不知曾幾何時,變得都不再同以往。
  即是各自帶著恨,也都學會藏在心底,不與人說。
  督帥府里這幾年的變遷,讓人難免生出唏噓。李嗣源生為一家之主,不是沒有為這一門的和睦努力。只是,這恍若命中注定般的宿命,還是徹底攪亂了督帥府里的一汪清潭。
  只是他不知道,這樣表面上的‘和諧’,還能維持多久。

  或許‘和諧’的意義只剩下利益,他們才在此繼續學人演戲。
  李嗣源明白,亂世之中,誰都想趁機作為。因為比起安穩的時局,混亂的朝綱和局勢,才能真正使人脫穎而出。
  能不能功成名就,就看眼下的成敗了!
  重回河東,一直就是他的愿望。當年義父老晉王在河東叱咤的身影,近來總是在他腦海中出現。那種能使少年滿腔熱血的氣概,讓他仿佛又回到二十歲那年。
  原來藏在心底不敢直面的,就是他自卑到不敢奢望的那個愿望。
  也難怪義父不喜他,好戰的義父能有他這種懦弱的兒子,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多年前的苦惱被勾起,李嗣源再也壓抑不住心里的火苗。眼下梁晉之爭,于他來說起止千載難逢,簡直就是天賜良機。
  李存勖在大戰前說,只要誰能攻入汴州城,將來整個河東就是誰的。
  李存勖不傻,若非沒有把握,他斷不可能這樣說。也沒有可能,還要將節度使的世襲位讓出。
  李嗣源聽懂了李存勖的話中話,因為這話,天下怕是除了他,已經再無人能聽懂。
  河東節度使,這個足夠吸引到李嗣源的身份,在冥冥中,已經變成了李存勖求和的誠意。
  只是,李嗣源還不想就這么快原諒。
  躲起來暗中操練軍隊,雖不是他李嗣源的初衷,卻也能說是,他最后再倔強一把的堅持。周德威的死,他還有些不忿,但又不能到處言說。
  可能至始至終,攪入他和李存勖內斗的人里,只有周德威最無辜……
  相比四年前的柏鄉大戰,梁晉這場力量懸殊的較量,倒是讓天下藩國,都開始蠢蠢欲動。在領地上自封為王的,或是割據一方自稱霸主的,都開始在戰事的推進上,日漸變得激昂。
  張全義在魏博也順勢自封了魏王,根本無暇理會他的梁晉兩國,都仿佛默認了張全義這出神仙操作。
  全然不把張全義放在眼里的盧龍,拒收魏博的通文,還揚言要與魏博這樣的蠅蟲小州劃清界限。可誰知,幾日后盧龍便自行補發,要與魏博世代交好的文書。還揚言今后魏博生亂,盧龍定當出兵增援。
  這迷之變化,倒是讓許多人都看不太明白了。
  不知這燕王劉守光為何食言,也不知那張全義有何手斷,從一個棄臣,走到今時今日的地位。
  或許只有張全義自己知道,他能有今朝,皆因他掌握了能扼住那些政權命脈的女人!
  坐在輪椅上的他,將手中的書擱下,坐等下人上前耳語。
  行色匆忙的小廝來報,“王爺,她還是不肯吃喝,小的們都換了好幾撥飯菜……”
  “無礙,娘娘或許不餓。”
  吩咐下人不再替門內女子準備吃的,張全義又重新翻看起擱下的書籍。而門內摔砸碗具的聲響再次響起,一個女子有氣無力的回擊,讓張全義嘴角的冷笑逐漸浮出。
  “……本宮,本宮乃和,和親,晉王妃!你,你們,竟敢,囚本宮,于此!”劉語瑩自醒來,眼前就是這間房。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外面是否已是并州城內,更不知當下時局的變換。
  當初與父王約好,她會在河東想辦法與幽州的父王互通軍情。可當日眼看就要進城了,不知突然從哪冒出來殺人越貨的強盜,把她打暈。之后,她就什么也不知,什么也無從下手。就連她是怎么被關在此,她都無從知曉了。
  她身邊的人都不在,就連當時護送她的欣榮郡主,以及其老師林老,都不見蹤影。
  好幾次她感到絕望,并不是因為孤獨。而是因為,到底是誰囚禁了她,她都不知道,幾次以死相逼,那背后的人還是不出現。幾次挫敗,就讓心高氣傲的劉語瑩,再也繃不住心里的委屈。
  她發誓,只要她還能活著出去,就一定要報復整個河東!畢竟,她落得此種境地,起因皆由和親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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