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沒有戰前對弈,王彥章想要速戰速決。
李從珂也是沒有半點退縮,盡管他臨時組建的守衛軍,人數不到天雄軍一半。
就這樣毫無征兆的開打,夜色也悄然而至……
梁軍攻勢迅猛,這也激發了晉人的倔強。城門前尸橫遍野,怒吼和哀嚎混雜在一起,讓人聽了實在頭皮發麻。
畢竟王彥章是大梁難得的大將,對付起李從珂這樣的小子,還是綽綽有余的。
就是任誰都沒想到,眼看西城門快守不住了,梁軍接二連三的攻勢也越發變得胸猛,士氣高漲的梁軍主將王彥章,竟突然口齒不便,倒地不起。
與此同時,從晉陽東側回援的飛虎軍舊部,千人騎兵奔襲而來,直搗梁軍后方守備薄弱的腹地。
一時群龍無首的天雄軍,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優勢瞬間轉為頹勢。
有副將想要鳴金收兵,不曾想沒有王彥章的指令,西南兩面的先鋒官,都相繼拒絕撤兵。畢竟城破在即,他們哪能那般輕易就放過缺口。他們像極了餓了許久的猛獸,嗅到城門內充滿誘惑的鮮肉,便只顧撕咬,根本不肯回頭。
正因如此,天雄軍轉而失去戰機,七萬人的龐大軍隊,于此葬送在晉陽城外。
王彥章被擒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河東遍地。
大梁第一猛將被擒,這無疑給了河東百姓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這種戰爭下的水生火熱,也終于讓河東晉人有了些許盼頭。
沒有讓李從珂意想到的,竟是遠在黃河對面戰場的晉王李存勖,居然親自領兵回援晉陽了。
他萬幸自己的監國鑒印失而復得,也算是沒有辜負晉王的囑托。
這次,他也選擇了不再處處避讓。劉語瑩險些鑄成國破家亡的大罪,也被他聯名百官彈劾了。
李存勖沒有當機立斷殺了劉語瑩,畢竟事關盧龍與河東兩邦,他也需要時間來查實。
李從珂也注意到了,此番晉王回援,身邊竟跟著一名包裹嚴實的女子。
那女子周身都被緞錦長袍裹著,面上除了一雙眼睛,也是什么也看不到。只見晉王待她十分客氣,像是有些討好的嫌隙。
李從珂也試著向晉王身邊的侍從打聽,可他根本問不出有關那女子的可靠消息,只能支離破碎的拼湊出,那女子是江湖上某個門派或者組織的宮主。
出現在晉王身邊時日不長,像是突然被召幸的江湖女子,如同晉王隨時可摒棄的妓子。
李從珂因這次監國守城有功,李存勖對他的態度,也稍許有了不同。
只是,關于他想要些實權的想法,李存勖依舊秉持著否決。
仕途不算順暢的李從珂,覺得眼下晉王對他的身份依舊還存有芥蒂。或許眼下正值戰時,全國戒備的時下,換做是誰,都會對他人小心翼翼。
東宮,正殿。
隨同李存勖議政的寧夜幽,冷眼看著擺在她面前的糕點果盤。
李存勖只知她從南方來,因戰事物資緊缺,他也無力幫寧夜幽找來愛吃的水果。只能將就著擠出僅有的果子,招待他這位神秘的朋友。
終于待李存勖處理完政務,寧夜幽也閉目養神良久。
方才還精神疲憊的李存勖,見寧夜幽還靜坐在案前,頂著滿眼紅血絲,問及,“寧宮主可曾習慣?”
“……江湖兒女,沒那么多講究。王爺有心了!”
“寧宮主不拘小節,果真女中豪杰。”
“王爺謬贊了,夜幽不敢當。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并州,夜幽不便久留。”
“是是是,宮主說的是。”李存勖像是久未遇上大喜之事,心情甚是晴朗。就連寧夜幽不買他奉承話的賬,他也一點都不氣惱。
“說要送王爺一份大禮,夜幽也算是辦得圓滿。只是天雄軍和王彥章,這兩樣,王爺可還滿意?”
“呃……寧宮主此番相助,晉人不敢忘。將來南鸞立足于江湖,河東便是寧宮主背后堅韌的靠山。”剛想說‘滿意’,李存勖又改口不說了。
他心思敏感多疑,就怕寧夜幽先他一步,說出些他不能容忍的要求。
河東被他分封出去的藩鎮已經夠多了,若是這寧夜幽也如其他人一樣,以此次立功來討個藩鎮去當王,他還真不好拒絕。
默默讀懂李存勖心思,寧夜幽不動聲色的鄙視起這個男人。
“那夜幽就先替南鸞,謝過王爺厚愛了。”寧夜幽順著他的話回應,又說,“不知王爺可還記得,當初夜幽經魏博魏王舉薦,這才有機會接近王爺?”
“哦,那是自然記得。”
“很好,王爺既然記得,那應該也還有映像,夜幽初遇王爺時,曾說過王爺軍中有夜幽一世仇之子。”
“呃,是,你說過。”被她這般提起,李存勖的確記起了初見時,她說過這樣的話。
“夜幽祖輩,世代生活在甘州六十四番。只因部落世仇追殺,夜幽這才與家人逃難去了南方。”寧夜幽起身,慢慢移步到窗前,看著窗外的秋色,顯得分外蕭瑟。
“寧宮主原是吐蕃族?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哈哈哈。只是,寧宮主的世仇,不應是在甘州嗎?”李存勖只知寧夜幽從南方來,還真不知其出生。
不過轉念一想,他自打見寧夜幽第一面起,她就只露了一雙眼睛在外。或許,那包裹嚴實的下面,是一張丑陋至極的臉。不然,生的貌美的女子,誰又愿意終日帶著黑布,不敢讓人看見。
“多年查證,夜幽終于在河東查到已改名換姓的仇家。踏破鐵鞋無覓處,竟叫我在河東找到他們,也不算辜負了夜幽父母族人的在天之靈。”
“河東雖不曾有甘州那般部族繁多,可也極少有外族遷至。寧宮主是如何查到他們?”
“……這,還得多虧了河東暗衛使的幫忙。”寧夜幽看似輕描淡寫的畫外音,讓李存勖瞬間有些坐立難安。
不等李存勖矢口否認,寧夜幽又說,“或許晉王爺也認識此人。”
“誰?”
“石敬瑭啊!”
李存勖沉默了,眼下這石敬瑭,還真是動不得。
全面開戰前,他或許還有把柄能將石敬瑭挫骨揚灰。可如今梁晉爭霸,李嗣源又不計前嫌來幫他,他是實在沒有理由,再去挑起與李嗣源之間的內斗了。
男兒的眼界必須裝有天下江山,昔日他為劉嬿之死,已經鬧得人財兩空。事后以為自己可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卻真切的被現實打了耳光。
父王留下的人,絕對不會錯。他后來也為自己小肚雞腸的作為感到羞恥,河東偌大個邦國,他一人又如何兼容,還不是需要有人來幫他鞏固。
李嗣源本就沒有與他爭襲位的打算,他容不得功高蓋主的義兄,確實是他的錯。
經此梁晉開戰,他是再也不想與這位僅剩的義兄內耗了。
“其父已死于晉王府好幾年,這世仇……”
“父債子償!”
見寧夜幽語氣堅決,基本沒有商量的余地,李存勖不免又皺起了眉頭。
眼前是位他還不知其真實實力的高人,將將助他拿下王彥章,殲敵七萬軍的不世之材。他一心只想收入麾下,百般討好,只為與之結盟。
兩方都不可取舍,也著實讓李存勖心急如焚。
看透了李存勖心思,寧夜幽繼續說,“既然其父已死,夜幽的家仇也算王爺幫著報了一半。”
“寧宮主這話,可是又有了其他想法?”
李存勖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轉機,頓時興奮的也站起身。
“……是,夜幽并非糾纏不休之人。冤冤相報,只會誤了南鸞的機遇。”寧夜幽說,“但是夜幽容不得他后人繼續享福!”
“哈哈,這好辦!”李存勖瞬間理解夜幽的意思。
一個石敬瑭的前程而已,七萬梁人和王彥章,怎么算都值了太多。
寧夜幽見李存勖終于舒了口氣,心底鄙夷的想法就愈發多了。此人她原先并不了解,只在躲避石敬瑭撲殺時,碰巧闖入張全義宅邸,才第一次見了當時意氣風發的晉王。
當時她急于求得他的保護離開,可他想也不想就抗拒的樣子,寧夜幽始終忘不了。
若不是張全義以她在梁境的特殊身份作保,恐怕她都會被他當做賊人處死。
才幾年不見,昔日高高在上的藩王,竟在戰爭中磨去了諸多戾氣,變得惜才。
或許真的只有身邊一無所有了,人才能清楚明白,世間不是圍著自己轉,而是有人甘愿來牽你的手,將你所信仰的,視為你們共同的信仰。
回憶就像潮水來襲,寧夜幽自打再入這并州城,壓抑的情緒便又會不自覺跑出來。她派人來找過外城的那些小乞兒,就連她曾藏身的破院,她也派人去找了。那里早便被新的難民占了去,她走時滿院的血跡,也被蒙了厚厚的灰。
那段時間里,使她最痛苦的,不是被石敬瑭囚禁的那段光陰。而是與那群孩子,躲在破院里簡單快樂的日子。
因為那些簡單和快樂,就像照進她生命里的光。
讓她千瘡百孔的人生,有了血淋淋的比對。‘原來,她也可以享受一個普通人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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