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真的是你……”張姨近距離看了陳生許久，還用長著老繭的手，去摸陳生的五官，蒼老的臉上，充滿了激動。

陳生任由他摸，沒有絲毫的反抗。

堂堂陳八荒，將謝家打入萬劫不復之地的陳八荒，竟然讓一個老太婆這么摸，這一幕要是被別人見到，恐怕會驚掉一地下巴。

“是我。”陳生聲音有些沉重，“十多年沒見，張姨，您……老了，也滄桑了。”

“是啊，十多年了，八荒，你終于回來了，老何走的時候，還在念叨，說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把你弄丟了。”

張姨激動得有些顫抖，眼中出現一層水霧：“老何要是在天有靈，知道你回來了，一定會很高興，孩子、這些年……你一定受了很多的苦吧？”

“還好，我沒有受苦。”陳生頓了頓，話音一轉，問道，“張姨……我想知道，您怎么住在這里？您的家，不是就在樓下么？”

這個問題問出，苗小青的俏臉之上，也是閃過凝重，她也想知道為什么。

張姨一愣。

空氣中，陷入短暫的安靜。

“哎……”

少許之后，張姨才嘆口氣：“其實也沒什么，是我自愿住這里的，我兒子娶了一個媳婦，我不想打擾他們，所以……”

“張姨。”

陳生神情凝重，直視張姨的雙眼，打斷他的話：“您在說謊。”

“我……”

“張姨，您就說實話，到底怎么回事？”苗小青也看出張玉仙說謊了，很明顯，她根本不會說謊，說自愿兩個字時，眼神躲躲閃閃，語氣特別不自然。

何況、

誰會自愿住在這種日不遮陽，夜不擋雨的地方？

一時間，張玉仙再次沉默。

在陳生的連續追問之下，她才終于說出實情：“我兒子，幾年前癱瘓了，我呢，兩年前又檢查出肺結核，沒剩下多少時間……”

“走之前，我只想給兒子找個媳婦，希望以后能有個人照顧他。”

“只不過，找了很多，人家都不愿意，就在去年……市府說我們這片城中村用不了多久就要拆遷了，后來終于有人愿意嫁給我兒子，她叫湯燕，和我兒子結婚后……她就讓我搬來這里住。”

“其實挺好的，你們看，這里什么都有，還能看到最好的風景，而且我的病，在家里住，說不定也會傳染給他們，不是嗎？”

“…………”陳生聽完，心里很不是滋味，到了現在，張姨還在維護她的兒子兒媳，一些關鍵的地方，總是輕描淡寫的略過。

比如，她的病，她兒子的情況。

又比如湯燕為什么要讓她出來住，這之間，兒媳與她之間又發生了什么，經歷了什么，一句沒說。

不過……

張姨終究是一個不太會說謊的人，她盡量掩飾心中的委屈，眼中還是流下了兩行老淚，說話的聲音顫抖，帶著哭腔。

“張姨，您別哭了。”苗小青從包里取出紙巾，幫張玉仙擦眼淚，“沒事的，沒事的，要不這樣，我家里還有個房間，張姨，您去我家里住。”

“不行，小青，不行的，我身上的病會傳染人的，還有……我不能離我兒子太遠。”張玉仙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小青。”陳生對苗小青搖搖頭，“張姨不會跟您去的，她擔心她走遠了，河豚會被欺負。”

張玉仙一怔。

沒想到陳生連這一點也看出來了，黯然的低下頭。

“那……怎么辦？”苗小青實在不忍心張玉仙住在這里，可是她又不可能把張姨的兒子一起接走，且不說方不方便，畢竟河豚現在還有老婆。

“張姨，您的病，我可以幫你治好。”陳生話語尊敬，親和，面不紅氣不喘的撒謊道，“我消失的這十多年，就是學醫去了，學了一身精湛的醫術，肺結核對我來說不算什么。”

“走，我帶你回去，告訴你的兒媳，我能幫你治好。”

說話間，陳生就去攙扶張姨，準備把她帶回去，不過……張姨卻稍稍掙扎了一下，這一掙扎，長袖被掀起來了一些。

張姨慌忙的將長袖拉下去，不過陳生還是見到了，張姨的手上有淤青！

“張姨！”

陳生蹙眉，眼神立刻就變了，變得有些冷。

繼而，

不由分說，抓過張姨的手，將長袖撩開。

頓時，

一大片淤青，就出現在陳生眼中。

與此同時，

陳生將另一只手的袖子也掀開，

還有身上，也掀起一小部分。

看完這些，

陳生的臉，瞬間就變得極為陰沉。

而苗小青，則是瞪大眼睛，紅唇微張，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的一幕。

只見張姨的手上，身上，都有著不同程度的淤青、紅腫……

看樣子，很明顯是用棍條抽的！

“張姨，誰干的？！”陳生盯著張玉仙，話語低沉、慎重，森冷，“這不可能是河豚，我了解河豚，他絕對干不出這種事，是不是那個叫湯燕的女人？”

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

張玉仙不知道該怎么撒謊，無奈的點了點頭：“是……不過，都是我的錯，我不該……”

“別說了。”

陳生的臉色不大好看，聲音更是冷冰冰的。

張姨是什么人他能不了解？

從小，他就是何叔照顧大的，也經常和張姨打交道，要說張姨這個人，年輕時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說話沒個輕重，

但、

她的話，通常都是出自善意。

總體來說，張姨是一個絕對絕對絕對善良的人，十多年前，她不在孤兒院工作，卻也常常來探望孤兒院里的孩子們，用自己的工資，幫他們這些孤苦伶仃的孩子買零食。

每逢過年過節，甚至會買上一些衣服，托何叔帶給孤兒院的孩子。

這之中，對陳生，更是尤其照顧！

她這樣一個人，會犯什么錯？又會做錯什么？

絕對不可能！

且，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做錯，吵吵鬧鬧也就算了，犯得著動手？還打成這樣？

如此……

陳生怎么能忍？

“小青，跟我走，去樓下教教那個女人，教教她為人之道，處世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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