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依舊是大霧彌漫。
  曲知遙沒休息好，既想著何抗抗母親奇怪的態度以及何抗抗后來并沒有來電話的事。
  她想著，以何抗抗那樣一個細心周到的人，怎么會在知道她那么走調的情形下，不再來個電話，詢問一下，解釋一下呢？
  難道，是出了什么叫他難以解釋的事？
  她明明以為這會是她的正緣的。
  再有，就是日子過得好好的，苑明皙又出現，且那么晚了還給他們局長去電話點名要她陪同。
  這個年，過得真是糟心。
  說是八點半出發，曲知遙根本不可能八點半到，八點十分左右，她就到了政府大樓門口。天冷，她就站在一樓大廳里望著外面的動向。
  果然，在八點二十五分左右。苑明皙那輛帕薩特開到了政府門口。
  她這回有經驗，直接開了副駕駛的門，開車的是馬燃。
  “小曲，過年好，快上車！”
  “過年好。”曲知遙發現車里沒有別人，“馬主任，苑縣長呢？”
  “第一站接的是你，去李隆鎮路過苑縣長住的地方。現在去接他們。”
  他們？
  曲知遙忽又想起來，昨日尤局長說過，還有省里來的專家一道去。
  馬燃比較活躍，跨年那天太過忙亂，他并沒有注意到曲知遙是什么時候走的。
  “小曲，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肖樂呢，她也回來了么？”
  “樂樂今晚回來。你怎么樣，馬主任，家里都好么？”曲知遙實在不知道應該問他些什么。
  “很好。你家里也挺好？”
  “挺好。”
  曲知遙發現，沒有肖樂在，她和馬燃只能在尬聊。
  下霧之后，路面較滑，車子行進較慢，約莫半個小時之后，曲知遙看見一棟棟白色歐式別墅，與周遭純白的童話世界融為一體。
  她之前只是路過的時候朝著這里看過幾眼。
  走進之后，才發覺這里是如此之好，遠離都市塵囂、寧靜幽遠、唯美浪漫。
  在這里，沒有不絕于耳的叫賣聲，也看不見的北方隨處可見的烤地瓜、賣冰糖葫蘆的小攤販，更體會不到小區內爭搶區域晾曬大白菜的混亂。
  既瞧不見早高峰時，一輛挨著一輛的電動車，也聽不見盛夏晚間時，路邊醉漢的胡言亂語。
  一切都秩序井然，一切都令人心馳神往。
  當車子在一幢四層高的小樓前停下時。曲知遙盡管在刻意收著自己的目光，可還是瞥見氣派的大門，圓形的拱窗和轉角的石砌。還有院內的高聳的大樹，以及樹下的石桌石椅和秋千。
  她已經可以想象春天的時候，在這里居住是多么自在愜意，所有的私隱都會被隔絕在這氣派的大門內。這里真像是避風港，用錢搭建出來的避風港。
  苑明皙本就是屬于這樣的地方。所以，才在她的小房子里住上兩個月不到，就著急離開。要知道，那棟她辛苦積攢的小房子，簡直就是自己夢中的天堂。她拿到鑰匙時，當場就哭了出來。
  小時候，她和繼妹佟童一間房間。佟童不愛學習，也不怎么寫作業，沒事就在屋里大聲聽音樂。
  大人們都忙著帶年幼的弟弟。
  也沒人理會他們房間里的動靜。
  曲知遙覺得吵，她不能不學習，她知道這種家庭，若是再不好好學習，她這一輩子都不能翻身。她和佟童交涉不了，也不幻想會有人為她主持公道。
  他們家樓道里有個廢棄的水缸，也不知是哪家扔下的。也許是積酸菜用的，哪里破損了，便派不上用場。就是倒扣在那里。
  于是，那只倒扣的水缸就成了曲知遙的書桌。
  夏夜里，曲知遙汗流浹背地坐在那里，還要忍受著蚊子的侵襲。
  那時，她做夢都在想，什么時候自己能個房子，可以隨心所欲，用個洗手間也可以從從容容，不用擔心被催促。不用聽到孩子的哭鬧聲，不想聽的音樂聲。一切都能自己做主。
  那應該就是天堂了吧。
  可來到了這里，她才知道，自己對天堂的理解實在是太過狹隘。
  她又想起了那一夜，他和她在她的只有一米五寬的小床上翻滾。她想，若不是他一遍一遍不停歇，將體力透支掉，怕是都要覺得擁擠睡不著吧。
  而她，卻被擁著，睡了甜甜的一覺，連做的夢都是甜膩的。
  ……
  正在想著，她看見苑明皙走了出來。這么冷的天，又去鄉鎮，他竟也不穿羽絨服，也是，出入都有專人開車，哪里會那么冷呢？
  她還在感嘆什么是天淵之別的時候，發現苑明皙的身后，卻跟著一個身量很高的女人。
  那女人穿著白色的毛呢大衣，黑色長筒靴。頭發披散著，有微微卷曲，這副打扮，既洋氣又有點復古，港味十足。
  她本來離苑明皙有著幾步的距離，可仍是快走了幾步，趕了上來。
  兩個人并肩走著，饒是不相干的路人，也會用登對來形容。
  再仔細一看，那女人不就是肖樂之前發過那張照片里的港風女？
  難道，她就是省里來的專家？
  可曲知遙左思右想，也想不起之前的邀請名單上，有這么一號人。
  而且，這個人是隨著苑明皙一同從別墅里走出來的。
  她是什么時候來的，昨晚上是住在這里了么？
  曲知遙知道這些問題與自己并無關系，可是她忍不住不想。
  畢竟，那張照片上，那女人摸著苑明皙手背，含情脈脈的樣子，她記憶猶新。
  她有點恍神，見苑明皙走近了，也并不想下車。
  可礙于身份，她沒有辦法，當她推開車門，腳踩在雪地上時，險些站不穩。
  “領導。”她盡量控制自己的音調，這一刻，很有些打工人的心酸。
  就是在不想說話的時候，為了那三瓜兩棗，也非得要開口。
  “晶晶，這是縣政府辦馬燃主任，這是曲知遙，縣里的工作人員。”苑明皙并沒有回應她的招呼，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
  更沒有將這位港風女介紹給她。
  不知道，這到底是所謂的專家，還是知己紅顏。
  也是，她只是一位工作人員，連名姓都可以不必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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